《陈丹青音乐笔记》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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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音乐笔记》笔记

新词:

卡拉扬马友友谭盾列侬丰子恺《西洋音乐史》保利·亨利·朗格《西方文明中的音乐》胜利之吻苏州河傅聪关于音乐的比喻。木心先生

彼得鲁齐拍完《末代皇帝》,被人问及中国印象。“最叫我震撼的是人们的脸,”他说“这些脸反映出一种前消费时代的朴素”。

音乐,音响,究竟哪一样才是他们的福祉?总之,那是一种人类才有,又被人类赋以艺

术的名义而能永不疲倦的物质热情。

木心先生他写青年时代独自在莫干山修养、作文,点一支蜡烛,后来又添一支,点上,开了新纪元似的。写得多好啊,静夜的烛火,再添一支——这是不可言传的。

人对自己走过的路,往往是半自觉,不自觉地。

我的油画记忆是在小学。音乐记忆,早得多,是幼儿班,早晨,我们排好队被领进房间,老师弹着钢琴,太阳光照进来,我大为震惊。

我是那个旧上海的上海人

但我已经坐在这里讲了。结结巴巴讲下去,我大约有这么两个意思:

一、“文革”浩劫前后的上海虽然是上海文化最昏暗的时期,但上海文化仍然在那个年代,以一种极其扭曲、荒谬、可怜的方式,但却是相当戏剧性地传递到我们这代人。

二、我可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说它怎样的扭曲、荒谬、可怜,又怎样地戏剧

性。说漂亮点,是藉此给上海的文化研究添一点细节,说得平实一点,无非还是招引大家一起怀怀旧。

没错,那是文化的荒年,但正因为匮乏,所以如饥似渴,因为年轻,所以刻骨铭心。我记得我们一群小子在春天的下午聚在哪家花园洋房的花园里,听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支着脑袋,从头到尾一声不响,头顶上飘着四月的柳絮和花粉。

他曾因与女友放听唱片《天鹅湖》而遭到派出所的传训,唱片没收。他家在苏州河北岸,那是武斗的年代,大喇叭随时叫嚣。

就是这种广义的上海人的腔调,使我渐渐远离上海,在江湖上混得越来越粗砺。可能出于年轻人毫无根据的叛逆性格,三分故意,七分真心,我将自己的言行与艺术弄得越来越“非上海”化,在外地或美国,我很少被猜出是上海人,但真的上海人会轻易识破我。我竟在纽约长住十八年,又何尝不是因为我终究是个上海人——这么说吧:纽约,其实是个精力过于充沛,从未被侮辱、压抑、扭曲过的“大上海”,上海呢?像不像是个受

尽一次次委屈伤害,又爬起来洗把脸,为自己好好整容、打扮的“小纽约”?

但我从未在自己的作品中画过纽约或上海。为什么?我与这两个居住最久的城市从未就此交换过意见。这是两个精明而大气的城市,一个孕育了我,一个包容我于无形。

在当年扫荡一切的浩劫中,依然残存着种种西方的图像,莫扎特双簧管协奏曲的颤音间或在石库门弄堂传出来。这星星点点的欧洲艺术,只要被小孩子看见,听见,就构成所谓启蒙,我们在这珍贵而可怜的启蒙中,长大成人。

真的,就凭那么一点点可怜稀薄的所谓欧洲艺术的底子、影响,当我在“文革”

结束后一九七八年上海展览馆迎来的《法国乡村画展》上,亲眼看见了库尔贝、

柯罗、米勒的原作,这些画立即唤醒了少年时代我在弄堂里学画的全部记忆,不久,我就摸索着画出了《西藏组画》。

今天我不是来谈论自己的旧作。那些画不足道。我是来同上海朋友们重拾一个话题,一起回忆在我们的年代曾经被剥夺了什么,而我所谓的第二个旧上海又曾经给予我们什么。当年学画的朋友大多四散了,有的成为今天上海美术界的重要画家,有的出国,有的可能不再画画了。我曾拜见过请教过的老画家,差不多都过世了。前几年我回上海,骑着自行车穿过一条条当年寻访的弄堂,在那些门庭近处停下来,抽根烟,投去默默的注目礼。

文化艺术的“海派”旧梦,不可能了,回不去了。为什么要回去呢?

从我妻子现在供职的新公司十六层望出去,我果然看见一个布满后现代高楼大厦的新上海,旧上海的标志物:国际饭店、大世界、中苏友好大厦、还有上海图书馆旧楼,变得很矮、很旧,一副又庄严又委屈的样子,缩在“擦刮拉新”的高楼大厦之间,很难被目力找到了,更其低矮陈旧的是拆剩下来支离破碎的石库门弄堂线,晾着随风飘扬的衣服和被单。

答《音乐爱好者》编辑部问

专心之状是不可言传的。我完全不记得我怎样画出我画中最好的一些部分,但我清晰的记得当我花道某一处时,我正在听那段音乐,并立即想起那段音乐,事隔多年都会记得,像是加盖封印。

我仔细想,我画画,音乐在场——在场这个词是不对的,音响在场,但音乐无形——可能是为了更安静。真的,真的,画画而能同时聆听音乐,工作就格外安静,专心。

耳朵总是醒着,最敏感。我记得那么几个早晨,很早以前,是从哪里传来的乐声,我缓缓苏醒,像是刚出生。不是怕被吵醒:市声,车辆开过,喇叭里的广播、、、、、、不是的。那样的被音乐唤醒——乐声简直像是专为我飘来。多美的经验,想来失神。

我是旧式石库门的孩子,最熟悉的该是水龙头、评弹、井、大饼摊、阴沟洞之类,可是关于六十年代前后的上海记忆,总是西式的事物:钢琴声,扭动的小提琴声,油画的凸起的颜料,笔触,布纹,还有洋房,钢琴,打蜡地板,梧桐树,古董店里的油画和雕花镜框,民国版书籍扉页上普希金侧面的钢笔肖像,竖排的繁体字,钢板插图,等等,等等——我可能永远无弄清为什么事物轻而易举吸引我,为什么那会是我追溯往事的第一记忆?那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事崇洋。

和逐字逐页的读书不一样,看花,听音乐,可以心不在焉,思想开小差。读画,则似乎起于中国文人画术语,一笔笔体会着读:怎样起落,怎样转折,等等。读进去时会有种滋味、学问给读出来,有内行的快感。一种可以称之为优越的快感,因为懂。

读乐是一种理性的劝告,也是对音乐真正的敬意。西方古典音乐,是哲学数学的大典,是庞杂反复的精神建筑,张爱玲受不了,但他会说话,说是像阴谋。是的,你要上当,你要拆穿,是个读之又读的漫长过程。有些交响乐室内乐曲目,听不知多少遍,十几二十年后,啊呀,忽然懂了,听进去了,以前想失白听。

读书,读画,读乐,是无尽的过程。

你得把自己弄空了,交给音乐,由音乐来读你。我们真的在听音乐吗,其实音乐在听你,听听你是怎样一个人。

是啊,人的心灵感官,肉做的,沉睡着,是要给音乐来读你,读醒了,人的内心,人的品质从此不一样。

冲淡平远,苍苍润华滋,苦涩娇嫩,空灵自失,婉转出神

我不会去劝一个人爱艺术,爱艺术爱一个人,是心里的事情,歌德说,我爱你,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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