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向下_新时期中国艺术学的_田野转向_以艺术民俗学为核心的考察_张士闪

理由此转向而产生的艺术民俗学等学科景观及未 理论体系；二是 ２０ 世纪 ９０ 年代中期以来的“文化研
来走势。
究”转向，由内向外突围，由文本研究走向文化研究，
大致说来，新时期中国艺术学的“田野转向”引 实现了“艺术研究视角的社会学、人类学转向”①。显
发了诸多交叉学科的兴起，为整个艺术学学科体系 然，两次转向都是以西方现代理论的引入为媒介，以
多或少都没有脱离主—客两分的认识论模式。
笔者主张的“艺术民俗学”而言，在艺术学研究中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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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向下：新时期中国艺术学的“田野转向”※
— — —以艺术民俗学为核心的考察
●张士闪
摘 要：新时期以来，中国艺术学研究发生了“田野转向”并影响深远。这主要表现在：学者具有强烈的学科创建意
识，一批有份量的研究成果渐次涌现；关注艺术活动的民间发生现场、敞显个体的艺术生存智慧、秉持文化 -
在田野中生成的学科，都代表着当代中国艺术学“整 特别强调艺术活动中“人”的主动性
体研究”的学术理念，在与传统艺术研究观念相区别
艺术社会学关注艺术活动所处的政治氛围、社
的大分野中处于同一阵营。然而，同一阵营中的艺术 会细节，以社会学的眼光切入，即从人的社会属性、
民俗学与艺术人类学、民俗艺术学、艺术社会学，虽 文化认同、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来进行
正在开辟一种中国艺术学研究的新范式。
中国当代艺术学的“田野转向”，就其实质而言，
是相对中国传统艺术学而言的全新范式。在中国文
※ 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新时期乡民艺术发展与公共社会建设”（11BG075）、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重点科研项目“礼与俗：近现代民间 儒学传统与传承”阶段性成果；并受到山东省“齐鲁文化英才”项目的资助
俗艺术学等学科的登场，通常简单地解释为艺术学 转向，不单单是产生了一些被调侃为“食洋不化”的
研究在“内在”和“外在”两个维度之间的游移。本文 各种新异艺术理论，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果，那就
从“田野转向”的视角理解新时期中国艺术学的发展 是：在 ２０ 世纪 ９０ 年代以来日益现实化、批判性的当
脉络，并不仅仅是因为“田野转向”导致了诸多交叉 代中国文化发展的大气候中，艺术学在“文化研究”
③这方面的论著有：项阳《山西乐户研究》，文物出版社，2001 年；傅谨《草根的力量—— —台州戏班的田野调查与研究》，广西人民出版社，2001 年；方李莉《景德镇民窑》，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 年；张士闪《乡民艺术的文化解读：鲁中四村考察》，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 年；王杰文《仪式、 歌舞与文化展演：陕北·晋西的“伞头秧歌”研究》，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 年。
生成潮涌不断，而艺术学知识系统却长期陶醉于阳 实践”的理念之下，眼光向下，寻找实际材料，力图贴
春白雪的玄谈高论中难以自拔，或者亟于将艺术学 近生活现场。换言之，他们在关注国内外人类学、民
研究纳入主流意识形态之中。在此背景之下，２０ 世纪 俗学的新近发展的同时，致力于找到一条返归本土
９０ 年代以来中国艺术学的“田野转向”，其实就是在 生活的研究路径，从而跳出艺术家个体精神世界，迈
“文化研究”思潮的启发之下，艺术学研究转向中国 向群体艺术和民众审美的广泛艺术现象，指向人际
本土发生现场、敞显个体艺术生存智慧的展现过程。 互动中的生活化阐释。这实质上是艺术学研究从精
中国艺术学近 ２０ 年来在“田野转向”产生丰硕 英主义立场向民众本位的转移，也是在流离破碎、多
成果并非偶然。早在 ２０ 世纪 ８０ 年代，以钟敬文、 元多义的现代审美生态中艺术重新发现自己、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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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地理解民众的生活实践和心理世界，并予以逻辑
二、艺术民俗学及艺术人类学等近邻学科的逻
辑贯通与学术分工
贯通，体认民俗之于民的“生活环绕”与艺术之于民 ６１
的“内在升华”。
艺术民俗学与艺术人类学、艺术社会学①等都是
（二）同是关注艺术活动中“人”的要素，艺术民俗学
然逻辑一致，但因进径不同而存在区别，表现出不同 研究，以稳态的社会知识视角来观察艺术活动；艺术
的学术分工。这主要表现在：
民俗学、艺术人类学的研究视角则与此有别，都强调
（一）同是秉持“整体研究”模式，艺术民俗学更凸显 一种微观的视角，用鲜活的生命个体在生活世界中
“整体”的“生成”意义
所形成的眼光来审视人类的艺术活动，因此更关注
生活的整体研究范式渐成主流。考察众多交叉学科的历史宿因，辨析其逻辑起点、学术理念及其背后所隐
含的社会需要，对于新时期中国艺术学的学术积累与未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在面向未来提升中国艺术学
阐释能力的意义上，艺术民俗学等交叉学科任重道远。
关键词：新时期；田野转向；艺术民俗学；礼俗互动
文章编号：1003-2568（2015）01-0017-06
张道一、王树村等为代表的前辈学者，就已经注意从 其现实救赎意义的时代要求。可以说，从整体意义上
民间生活的角度诠释民众艺术活动。①自 ２０ 世纪 ９０ 的生活世界重新出发，结合本土语境解释个案，在现
年代至今，一种在田野作业的基础上从“民间”重新 实问题中解读生活的流动本质，中国艺术学的“田野
体认“艺术”、潜心关注现实生活中的艺术研究潮流 转向”一举击破了新时期以来主体性艺术学理论体
中图分类号：J0-03
文献标识码：A
作 者：张士闪，山东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教授、副院长、博士研究生导师。 邮编：250100
在现代性与本土化的双重驱动下，新时期的中 一、现代性与本土化：新时期艺术学“田野转向”
国艺术学研究发生了“田野转向”，以田野作业为特 的逻辑起点
征的诸多交叉学科渐次兴起。中国艺术学的“田野转向”
①傅谨《艺术学研究的田野方法》，《民族艺术》2001 年第 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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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沿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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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传统中，艺术扮演的角色始终在两极之间游荡，或 科的涌现是其显著特征，大致都是借助人类学、民俗
６１ 者被认为是抟空蹈虚的内在心灵体验的自由表达， 学的田野调查方法而各有专攻方向，如文艺民俗学、 或者是被定义为社会意识形态的实用载体，以前者 音乐民俗学、美术民俗学、舞蹈民俗学、艺术人类学、
事实上，新时期以来的中国社会，在转型中充满 形成的玄空学风，强调返归具体生活语境和现实社
激荡，艺术活动的发生，尤其是中国民间场域内的艺 会文化网络以重新理解艺术活动，将艺术活动脱离
术活动，无时无刻不是在与社会发展的应对与适应 狭窄的文本研究，置放于艺术活动发生的文化—生活
中发生的。在此应对中，鲜活的个体生存体验与艺术 整体语境中解读，在秉持“艺术作为现实个体的生活
声势渐壮，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勃勃气象。众多交叉学 系的弊端。⑤
①钟敬文《民间文艺谈薮》，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年；张道一《工艺美术论集》，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 年；张道一、廉晓春《美在民间》，北京 工艺美术出版社，1987 年；王树村《中国民间文艺学》，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 年。
②这方面的代表性论著有：陈勤建《文艺民俗学导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 年；宋德胤《文艺民俗学》，北方文艺出版社，1991 年；薛艺兵《“音 乐民俗”界说》，《中国音乐学》1992 年第 4 期；王惕《中华美术民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 年；纪兰慰《舞蹈民俗学的学术定位》，《民族 艺术》1998 年第 2 期；潘鲁生《民艺学论纲》，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98 年；张士闪《艺术民俗学》，泰山出版社，2000 年；易中天《艺术人类 学》，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年；赵德利《文艺民俗美学》，西北大学出版社，2001 年；王杰《审美幻象与审美人类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3 年；郑元者《美学与艺术人类学论集》，沈阳出版社，2003 年；容世诚《戏曲人类学初探—— —仪式、剧场与社群》，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3 年；洛秦《音乐人类学的历史与发展纲要》，《上海音乐学院学报》2006 年第 1 期；陶思炎《论民俗艺术学的研究》，《东南大学学报》2008 年第 1 期。相关论述参见张士闪《从参与民族国家建构到返归乡土语境— ——评 20 世纪中国乡民艺术研究》，《文史哲》2007 年第 3 期。
为基础产生了“艺术本体论”、“艺术形式论”的研究 民艺学、艺术民俗学、审美人类学、音乐人类学、民俗
范式，而后者则使“艺术功能论”的研究范式绵延不 艺术学等。②同时，部分学者致力于对于艺术个案的
绝。然而，２０ 世纪以来，西方艺术学的现代发展—— — 扎实研究，产生了广泛的学术影响，如项阳的山西
其学术谱系以叔本华 － 尼采的艺术学理论、存在主 乐户群体研究，傅谨的台州戏班研究，方李莉的景
艺术民俗学与艺术人类学、民俗艺术学、艺术社 作为艺术活动的主体的人，以及如何以艺术的方式
会学，都是在强调对艺术进行“整体研究”的维度上 自觉建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
与传统艺术研究相区别，但它们对于“整体”这一观
在这方面，艺术民俗学与艺术人类学的区分同
念的预设有所区别。同样是面对艺术所处身的语境 样存在。人类学自创立伊始即专注于对无文字社会
是由历史宿因所形成的社会思潮，并在学科背景不
有学者认为，１９７８ 年以来的中国艺术学发展的
一的众多学人的现实运作中呈现出丰富样态。本 关键词是现代性与本土化，并经历了两次转向：一是
文尝试考察中国艺术学“田野 转向”的逻辑起点 、 ２０ 世纪 ８０ 年代冲破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僵化
学术理念及其背后所隐含的社会需要，并重点梳 理解，建立起基于理性思辨的“主体性”、“向内转”的
艺术活动中包含着生命个体活生生的生存智慧。这 族史诗演述传统及其口头叙事法则的研究，与此有
种艺术哲学开辟了新的理解艺术的角度，而新时期 着相似的学术趣味。④
所承袭的中国艺术学传统，却是从根本上轻视甚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