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评论】论莫言小说_肉_意象的文化根源

的象征。 古代观念中万物都是天造以供人生存 ，食 用 一 切
可食之物合于天道 。民族文化心理中 ，饮食有 四 大 原 则，即 “食 医 合 一、饮 食 养 生、本 位 主 张、孔 孟 食 道”（４）１２－１６，其 中 孔 孟 饮 食 思 想 颇 为 著 名 ，孔 子 主 张 “食 不厌精，脍不厌 细”、“鱼 馁 而 肉 败 不 食，色 恶 不 食，臭 恶不 食，失 饪 不 食，不 时 不 食，割 不 正 不 食，不 得 其 酱 不食；肉 虽 多 不 使 胜 食 气 ；唯 酒 市 脯 不 食，不 撤 姜 食， 不多 食；祭 于 公，不 宿 肉；祭 肉，不 出 三 日，不 食 之 矣 ”（５）１４２ 。
（二 ）人 以 本 真 ，讲 求 自 然 人本美就是人的本体美 ，是人的生理性和 社 会 性 合一的美，古代论人本美以年龄 、容貌、体 态、情 态、修 饰、德色才艺的完 美 统 一 为 标 尺 ，其 中 人 性 美 又 讲 求 充分发挥人的能力体现出来的性格美和两性之间和
［收 稿 日 期 ］ ２０１０－０８－１６ ［作者简介］ 申长崴（１９８０－），女，辽宁铁岭人，东北师范大学硕士研 究 生，鸡 西 大 学 学 生 工 作 处，讲 师，主 要 从 事 现 当 代 文 学 与 影 视 文 学研究。
另一方面，莫言建构出的“肉”意象表达了 率 性 本 真的性爱观。“性非性，性是一种隐喻，是一 种 超 越 于 性的 文 化 和 思 想”（８），性 爱 可 以 作 为 一 种 隐 喻 ，既 包 含 肉体因素，又包含思想和文化内涵 。张志忠 曾 说，“把 生命欲望与不灭的人性融为一体 ，莫言用他的 作 品 对 人 性 观 作 了 有 深 度 的 探 讨”（９）９５。 新 郎 官 麻 风 病 人 单 扁郎“站起来，对着奶奶伸出一支鸡爪状的手 ，奶 奶 大 叫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 ，立在炕上，怒目 逼 视 着 那男人”，这时的奶奶身上充斥着强烈的自我 意 愿 ，夫 妻之道、伦理纲常 全 然 不 在 考 虑 之 内 ；轿 夫 余 占 鳌 在 高粱地里 “把 奶 奶 抱 到 蓑 衣 上 ”，这 时 的 奶 奶 热 情 如 火，青春肉体内爆发出巨大的热情 ，贞洁、正 道、善 良、 邪恶一概无法顾及。这种大胆行径无疑是对封建礼 教，包括“夫权”、“妇 道”等 最 强 烈 的 反 抗 。 从 这 个 角 度考量，《红高粱》对 人 的 自 然 天 性、个 体 原 始 生 命 力 进行了尽情的渲染与讴歌 ，展示了中华文化精 神 中 粗 犷强悍、至情 至 性 的 一 脉。 这 里，充 满 欲 望 张 力 的 情 爱实际上蕴藏着酒神精神的儒家思想中的乐感文化
一 、民 族 文 化 心 理 探 源 作 为 一 个 民 族 的 主 要 生 命 彰 显 ，民 族 心 理 指 “构 筑在一个民族的经济地域基础之上并渗透着该民族 共同文化传统、决定着该民族人们性格和行为 模 式 的 共同的心理倾向和精神结构 ，也就是人们通常 所 说 的 民族 性 格 或 国 民 性”（１）１７８。 民 族 文 化 心 理 是 民 族 精 神 的真实体现，由历 史 文 化 积 淀 而 成，投 射 在 民 族 成 员 的伦理观、价值观、审美观、宗教观等各个 方 面。 文 学 总是要表现民族 的 意 识 、精 神 状 态 和 心 理 素 质，别 林 斯基说：“在任何 意 义 上，文 学 都 是 民 族 意 识，民 族 精 神 生 活 的 花 朵 和 果 实”（２）１０４。 （一 ）民 以 食 为 天 ，食 以 肉 为 美 食事在国家社稷和平民百姓心中占有重要地位， 因而也受到历代各阶层人民的高度重视 ，无论 国 家 管 理者还是庶民百姓 ，都能融洽地达成“民以食为 天”的 理念，《尚 书 · 洪 范 》有 云：“八 政，一 曰 食，二 曰 货 … …”（３）６９，高 居 民 间 的 饮 食 理 念 更 为 直 接 ：“人 生 万 事，吃饭第 一”，“开 门 七 件 事，柴 米 油 盐 酱 醋 茶”。 关 于吃食，长久以来，“肉”一直是绝佳美味 ，在 物 质 生 产 还满足不了任性而吃的情况下 ，食肉成了身份 与 地 位
论莫言小说“肉”意象的文化根源
Fra Baidu bibliotek
申长崴
（鸡西大学学生工作处，黑龙江 鸡西 １５８１００）
［摘 要］ 莫言在小说中淋漓酣畅地表达出对“肉”的嗜爱，张扬地 赋 予“肉”形 象、灵 魂 和 生 命。 挖 掘“肉” 意象的文化根源，从 民 族 文 化 心 理 层 面 分 析 食 、色 两 方 面 “肉 ”的 根 源 积 淀，探 讨 中 华 民 族 传 统 文 化 中 对 “肉”的定位、期野；从与庙堂对立的“民间”范 畴 内，尤 其 是 齐 鲁 民 间 与 地 域 的 交 融 影 响 中 找 寻 “肉”安 身 立 命 的 根 源 ；从 作 家 莫 言 童 年 饥 饿 、孤 独 的 个 人 感 受 和 生 命 记 忆 入 手 分 析 作 者 偏 爱 “肉 ”的 原 因 。 ［关 键 词 ］ 莫 言 ；文 化 根 源 ；意 象 ；肉 ［中 图 分 类 号 ］Ｉ２０７．６７ ［文 献 标 志 码 ］Ａ ［文 章 编 号 ］１００３－６１２１（２０１１）０６－００２９－０４
２０１１ 年 第 ６ 期 （总 第 １６６ 期 ）
牡 丹 江 师 范 学 院 学 报 （哲 社 版 ）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Ｍｕｄａｎｊｉａ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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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１１ 年 第 ６ 期 （总 第 １６６ 期 ）
牡 丹 江 师 范 学 院 学 报 （哲 社 版 ）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Ｍｕｄａｎｊｉａ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Ｎｏ．６，２０１１ Ｔｏｔａｌ Ｎｏ．１６６
谐万端的情爱美。在莫言小说中更多地表现为人的 肉体的丰 满 健 康、生 命 意 识 的 觉 醒 和 生 命 精 神 的 礼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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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鲜明地表现出来 ，即将今生现时的快乐作为 追 求 目 标，把生命的快乐感受作为人生的极限 。莫言 小 说 中 建立在肉意象之上的情爱抒写继承又颠覆了传统社 会秩序，解构、建构了新的历史叙事方式 。
二 、民 间 与 地 域 的 互 融 影 响 （一 ）民 间 激 情 的 投 射 莫言说：“民间写作，实际上就是一种强调 个 性 化 的写作”。他首先强调了民间体系下吃肉的艰 辛 与 畅 达。虽然莫言多 次 自 我 强 调 农 民 的 身 份 ，“我 感 到 自 己就是一个农民，虽 然 生 活 在 城 市，但 骨 子 里 还 是 农 民”，但他知识分 子 的 身 份 和 “对 农 民 的 同 情、对 下 层 生活的关注”使得 知 识 分 子 的 民 间 价 值 立 场 “在 民 间 状态获得独立、自由，不受外在规范制约的个 体 精 神 ， 这种精神仍然保持着知识分子应有的精神品格。 《四十一炮》对于吃肉的描写极尽繁复之 能 事 ，从 独具吃肉 异 秉 的 罗 小 通 畅 想 吃 肉 到 大 吃 特 吃 ，到 屠 宰、吃肉比赛，再到建立肉神庙的当代神话 ，一 切 都 与 吃肉有关，应该说这是来自民族集体无意识中 饥 饿 的 记忆，甚至罗小通吃肉的异秉就是这个集体无 意 识 情 结夸张变异为个体意识的结果。 “食肉”情结植根于乡土文化之中 ，时至今 日 仍 然 旺盛地存在于民间 世 界 ，莫 言 在 小 说 里 说 “世 界 上 的 事情看起来很复杂 ，其实很简单。世界上其实 只 有 一 个问题，那就 是 肉 的 问 题。 世 界 上 的 人 很 多，但 其 实 都可以用肉来划分 ，即：吃肉的人和不吃肉的 人 ；能 吃 肉的人和 不 能 吃 肉 的 人 ；能 吃 肉 但 是 捞 不 到 吃 肉 的 人，能捞到吃肉 但 是 却 不 能 吃 肉 的 人 ”。 无 肉 可 食 的 窘迫、吃肉带来的 欢 悦、食 肉 与 身 份 地 位 的 对 照 等 等 依然是民间世界中的现实存在 ，即便没有罗小 通 巨 大 的肚量、没有吃肉 大 赛 的 夸 张，但 仍 有 无 数 罗 小 通 充 满对肉的向往和热爱。 其次，民间 宗 教、传 说 与 民 间 信 仰 中 “肉 欲”思 想 的渗透。我 国 的 民 间 宗 教、传 说 和 民 间 信 仰 源 远 流 长，佛教中有“六道 轮 回”，《生 死 疲 劳》表 现 了 经 民 间 百姓解读后的轮回思想 ，西门闹被枪毙后转生 为 六 道 轮回中的驴、牛、猪、狗、猴、大头婴儿蓝千 岁，如 同 驴、 牛一样地辛苦劳动 ，如同猪一样感受饥饿 ，狗、猴 一 样 被把玩，饱经 肉 体 的 磨 难。 起 源 于 民 间 鬼 信 仰、定 型 于唐代的五通神是民间信仰中的重要神灵之 一 ，康 熙 朝汤斌《奏毁淫祠 疏》、蒲 松 龄 《聊 斋 志 异》均 有 描 述。 民间尊奉五通神，一 怕 其 肆 虐，二 是 希 求 分 享 其 超 强
“饮食的美 感，最 基 本 的 是 进 食 过 程 中 感 官 的 刺 激 和 这 种 刺 激 所 带 来 的 进 食 完 毕 后 的 回 忆 ”（６）４１，莫 言 笔下的轿夫走卒 、农妇渔夫、商人伙计、尤其是 懵 懂 孩 童总是对肉意兴盎然。兰老大等人可算是有肉可食 者，家里珍馐不断 正 好 说 明 了 他 们 对 肉 的 迷 恋 ；少 年 罗小通们可算是无肉可食者 ，臆想中的大快朵 颐 是 聊 以自慰的 唯 一 方 法。 统 揽 而 言，肉 食 的 匮 乏 使 他 们 “幻想有朝一日放开肚皮吃一顿肥猪肉”；待客 的 礼 仪 规范着他们“扒冰弄鱼、宰杀唯一的鸡”；身 居 民 间、远 离庙堂使 得 他 们 食 礼 不 全 ，见 肉 “张 开 大 口，嘴 巴 满 满，难以翻动”；追 求 富 足 促 使 他 们 大 办 肉 食 节、肉 食 大 宴 、吃 肉 大 赛 、谢 肉 大 游 行 ，“各 种 肉 食 ，琳 琅 满 目 ”。
莫言小说以其天马行空的丰富表意 、斑斓 恣 肆 的 生动语言、多角度 的 叙 述 结 构、多 元 的 主 题 书 写 及 圆 熟老辣的艺术风格始终在读者群和学术界占有重要 地位。近些 年 来，出 现 频 次 愈 来 愈 高 且 光 怪 陆 离 的 “肉”意象正是莫 言 艺 术 趣 味 与 审 美 追 求 的 集 中 表 达 之一，在众多小说中，“肉”意象鲜明、丰满地 呈 现 在 我 们眼前，内敛着独特的莫言情怀 。
一方面，莫言 将 对 人 躯 体 的 赞 美、对 人 力 量 价 值 的肯定凝结在肉体健康美感的绽放上 ，如《红高 粱》中 的戴凤莲 “身 高 一 米 六 零，体 重 六 十 公 斤 ”、“丰 满 秀 丽”，绝对属于野外生长的健美花朵 ，生命力强 而 又 花 香扑鼻，她“丰腴 的 青 春 年 华 辐 射 着 强 烈 的 焦 虑 和 淡 淡的孤寂，她渴望着躺在一个伟岸的男子怀抱 里 缓 解 焦虑消除孤寂”。二奶奶恋儿皮肤黝黑 、嘴 唇 丰 满、肉 体弹性丰富，眼光总是“喷怒的、癫狂的、无 法 无 天 的、 向肮脏的世界挑 战 的 、也 眷 恋 美 好 世 界 的、洋 溢 着 强 烈性意识的”，同 样 彰 显 的 是 自 然 天 地 中 未 加 人 为 妆 点的美，健 康、茁 壮。《檀 香 刑 》里 的 孙 眉 娘 “十 八 岁 时，她发育成高密东北乡最美丽的姑娘 。”莫言 常 常 表 达出对女性“丰乳 肥 臀”的 崇 拜，事 实 上，人 类 远 古 时 代便表示出对女性丰乳和肥臀的向往。例如奥地利 就发现了二万多年前的乳房和臀部所占比例超大的 裸女圆雕 像，我 国 也 有 东 山 嘴 祭 坛 的 丰 乳 肥 臀 的 雕 像，这些是“孕育 的 生 育 的 女 神 造 型，在 全 世 界，都 被 当作怀孕和生育 的 女 神 ，而 且 作 为 不 仅 是 女 人 的、也 是男人的崇拜对 象 ，她 也 被 视 为 生 育 力 的 原 型 象 征， 遮 蔽 、保 护 和 滋 养 的 基 本 特 征 的 原 型 象 征”（７）８４－９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