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故乡的列车

开往故乡的列车

凌晨，再一次登上这无比熟悉的列车，与母亲择了一个靠近玻璃窗的位置，脱下厚厚的呢绒外套，向后靠了靠柔软的座椅，静静候着列车的开动，心中向往着那故乡。感觉整个身体已经融入了这片刻的宁静，感受不到外界的嘈杂和喧闹。

列车缓缓开动了。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等待，感觉是那么漫长。列车行驶到天亮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雪的国度。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景物轮廓，退到远方，却没有消逝，但已经黯然失色了。尽管火车继续往前奔驰，在我看来，雪中山野那平凡的姿态越是显得更加平凡了。穿过长长的隧道，只见冬日下午淡淡的阳光像被地底下的黑暗所吞噬，又像那陈旧的火车把明亮的外壳脱落在隧道里，在重重叠叠的山峦之间，向暮色苍茫的峡谷驶去。故乡，我们来了。

我已经记不得这是我第几次踏上这通往哈尔滨的列车了，每次踏上这列车，轻倚窗边，外面的白雪移动着，窗内映现的虚像与窗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姥姥的面庞在我的眼前浮现。“只能吃一根冰棍！”“好吧。”在寒气逼人的大街上，一个孩童央求着只

为一根马迭尔冰棍。这一幕似乎融化了寒冬。忽然，一片雪花撞在玻璃上慢慢消失。我竟然觉得仿佛坐上了某种非现实的东西，失去了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陷入了迷离恍惚之中，徒然地让它载着自己的身躯奔驰在这雪国之中。

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睡着了。睡梦中仿佛看到了故乡的雪。眼

睛所见到的只是一片银白。在索菲亚大教堂的小路上，一个人踽踽独行着，原来色彩瑰艳的教堂被雪覆盖成了一片雪白，平日里飞舞的鸽子也消失了，只剩下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鹅毛般的雪花潇洒地飘下来，它们旋转着、飞舞着、翩跹着，柔和地坠落在在帽子上、睫毛上、手心上。只敢小心地踩在无瑕的雪上。不忍心再向前了，不忍心打扰了这种宁静安祥。哪怕一个动作、一声微响。

醒来时，天色已然黑了，月儿皎洁得如同一把放在晶莹冰块上的刀。再次看着窗户，是一种错觉。因为我的面影后面不停地掠过的夜景，我看到了我和母亲坐在阳台上，在雪夜中看着满天星斗，星辰多得令人难以置信。它们闪闪竞耀，好像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似的。繁星移近眼前，把夜空越推越远，夜色也越来越深沉了。漫天雪花已经层次不清，显得更加苍白，沉重地垂在星空的边际。仿佛是从玻璃窗前面流过。定睛细看，却又扑朔迷离。车厢里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镜子那样清晰了。反光没有了。这使我看入了神，我渐渐地忘却了窗户的存在，只觉得这雪夜好像漂浮在流逝的夜景之中。

这当儿，远处的故乡闪现着灯光。列车已然到了。我的心也重新从虚无的映像中回到了我梦中的故乡，从我梦的故乡回到了我心中的故乡，从我心中的故乡回到了那真实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