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共创论”与历史的意义

“历史共创论”与历史的意义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这是文革中广为流传的毛泽东的一句最高指示。文革中的庐山会议上，毛批评林彪，又重提了英雄史观与奴隶史观的问题。《“571工程”纪要》中，林立果为其老子鸣不平，提出了英雄与奴隶共同创造历史的“共创论”，在后来的批林批孔运动中，林立果的“共创论”遭到了广泛的批判。因此从文革中过来的人，基本都奉奴隶史观为正统，视“共创论”为邪说。

近来看到著名历史学家朱学勤先生在一所大学的演讲

中郑重提出了历史是由英雄与奴隶共同创造的“共创论”，觉得颇为可笑。

“共创论”实际是个伪命题。历史是由谁创造的？当然是由参与其中的那些人所创造的，因此，如果说历史是由英雄与奴隶共同创造的，等于什么也没说。毛的问题的真意是，在创造历史的过程中，究竟是奴隶还是英雄决定了历史发展的方向？唯心史观认为，是英雄决定了历史发展的方向。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认为，英雄是一连串零前面的那个阿拉伯数字，民众则是一个个的零，没有英雄的代表与领导，人民的作用是毫无意义的。唯物史观则认为是奴隶决定了历史发展

的方向。毛的那段最高指示不是说英雄没有创造历史，而是说英雄不是历史发展的动力。按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英雄只有在顺从民意的情况下，才对历史发展起了正作用，否则只能起到负作用。关于英雄在历史中的作用，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普列汉诺夫有深刻的论述，感兴趣者可阅读《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一书，此处不赘。

之所以要纠正朱学勤先生的这一小小的失误，还在于与此相关的历史意义问题。朱先生作为中国自由主义的领军人物，一直是坚信卡尔波普尔的历史选择论、反对历史决定论的。

波普尔认为，自然界的运动、变化是无意义的。中世纪时人们认为，自然界的运动、变化是有意义的，其意义就是展现了造物主的英明伟大，因为人们发现了存在于自然界的合目的性——造物主创造了植物，又创造了动物，动物吃植物，而动物又给人提供了肉乳蛋、给人提供了畜力，等等。科学的发展使我们认识到，自然界的运动与神的意志无关，自然界只会向人类发出禁令（你不能长生不老、你不能造出永动机、你不能用竹篮打水），但不会建议或要求人类去干什么。波普尔说的自然界无意义就是这个意思。

针对马克思主义者提出的历史意义，波普尔认为，历史与自然界一样，也是无意义的。历史会向自然界一样，提出其禁令（你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欺骗有限的人，但不能永远欺骗所有的人、绝对的权力绝对地导致腐败，等等），但历史本身不会向我们发出建议、提出要求。由于历史如自然界一样不可能有意义，因此历史的发展也不可能有规律（人们认为波普尔正是以此从根本上摧毁了马克思主义）。由此，他进一步认为，那种以为历史就是由低级向高级、由落后向先进、由贫穷向富裕发展的观点是错误的，他称这种观点是历史决定论（历史主义）、历史宿命论。他认为，历史发展无方向，历史之所以如此，全是人类一代代选择的结果。历史既可以表现出不断向文明富裕发展的趋势，也可以一下子掉头选择野蛮贫穷的发展方向。波普尔在撰写《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一书时，正是二战炮火连天之时。自17世纪开始的人类进步历程似乎被二战的血腥击得粉碎，由此导致了波普尔的悲观情绪。

但是，二战最后还是正义战胜了邪恶，这其中难道没有必然性吗？有人认为如果希特勒早于美国人掌握了原子弹，波普尔担心的历史反方向发展就会成为现实。我认为，希特勒的失败不是一两颗原子弹所能挽救的，希特勒有可能凭借原子弹多活几年，但是由于他的理念和行为是与全球人民为

敌，因此他的失败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历史发展在朱学勤与波普尔等人看来是无必然性的，而我则认为，历史发展存有必然性，这个必然性就是人民的意志。

人民的意志是什么？就是第一要活下去，第二要活得好一些。历史发展的方向就是由此决定的。

“在世纪千年交替之际，我们反观人类这一百年、一千年的进程，绝大多数人民要过好日子的意志为我们强烈地感受到，夹杂其间的停滞与暂时的倒退成了人类前进途中的波折与插曲。遥望未来，我们不否认会有波折产生，但绝大多数人民的意志所铸就的历史进步趋势是无法阻挡的。这就是历史的意义。这并不是一个多么高深的哲学问题，而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问题，即绝大多数人与极少数人之间的力量对比。如果二者间的对比在同一个数量级之内，即从9：1到6：4之间，那么可认为二者构成多数与少数的关系，或将双方视为势均力敌；但如果二者之比在一个数量级的差别以上，即在1：100或1：1000以上时，那么二者就不可能是大致相等的关系，而是极少数人或者是顺从绝大多数人的意志，或者是利用谎言与暴力对绝大多数人进行欺骗与奴役。但这极

少数人所无法跨越的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与经验的屏障。正是利益与经验构成了历史发展规律的基石。

历史意义的问题之所以会令波普尔这样伟大的学者满

腹狐疑，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懂得历史发展的辩证法。历史发展既是有规律的，但又非宿命论的。我们在坚持辩证的历史决定论的同时，仍然有广大的创造历史的空间与自由。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对于否认历史规律的非决定论，我们要坚持捍卫历史规律的客观性，对于热衷于将马克思主义唯心主义化的教条主义者，我们又要批判他们所主张的宿命论的历史决定论。”（引自拙文《波普尔哲学批判》1999）

承认奴隶史观，就要承认人民的意志；承认人民的意志，就要承认历史的意义；承认历史的意义，就要承认历史的规律，承认历史的规律，你就很难否认马克思主义。

现代政治家的一项基本功就是要能准确揣摩人民的意志，因为他们明白，一旦在这方面出差错必被人民抛弃。人民的意志是什么？就是历史的意义。她不仅向政治家们发出禁令，同时还会向政治家提出应予实现、满足的诉求。

自由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不含列宁主义）是相通的、互补的，朱先生不必为了人民的福祉去否定历史规律、否定马

克思主义。

2005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