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 真 年 代》观后感

上个周六，我终于读完了《纯真年代》的原版小说。这本纸张轻薄的长篇小说，曾是我打发地铁漫长时光的福音。而对《纯真年代》的热爱，却是起因于大四毕业前老光写的论文。看完此书，不难理解为何老光选此题材作为她的论文内容，因为有太多值得回味、值得思考、久久无法释怀的东西。尽管它文艺腔浓郁，但在对爱情追忆的同时，对19世纪纽约社会思潮和风俗，伊迪丝·沃顿的独到、叛逆和一针见血，细腻的心理描绘，为她赢得了普利策奖，她也是第一个获得这个殊荣的女性。

改编自小说的电影《纯真年代》，居然出自马丁·斯科西斯之手！虽然大多热爱他一贯热血沸腾风格的影迷对这部电影失望之极，它却成了我唯一喜欢的老马的作品。（当然《飞行大亨》也算不错，比《纽约黑帮》强些）而且，这部电影即便在美国电影史上也创造了相当的成就，单是里面无与伦比的道具和服饰的精致考究，就足以迷乱人眼，而三位主角的精湛演出，也凝固为我最欣赏的一个阵容。丹尼尔·戴·刘易斯最柔情百转的时刻在哪里？《纯真年代》。米歇尔·菲佛最体现演技的电影是哪部？《纯真年代》。薇奥娜·赖德最出彩的荧幕形象是什么？《纯真年代》里的梅。

导演为了力求体现小说的原汁原味，除了人物台词全部采用原书中的语言外，附加了大量旁白，对每个场景背景、对每个角色的诠释都作了一一交待。而这些交待，看起来太过一本正经，太罗嗦，有很多都可以完全忽略不必说出来。毕竟电影脚本不能等同于小说段落。老马这么操作，我认为是电影最大的缺憾。

19世纪的纽约，上流社会人人都缩在一个固定成俗的模里，他们尊崇conformity（一致性），任何对他们而言有悖常理的人或事，都是绝不允许的。在这个看似自由完美的社会实质是扼杀人性的。人人戴着伪善的面具，个个道貌岸然。年轻律师阿切（丹尼尔饰），虽然出身名门，始终周旋在这些虚伪的人中间，内心深处对这些传统礼教颇有抵触，但却也不敢做出太“有损”社会的“不体面”的事。而他乖巧玲珑、妩媚娇艳的未婚妻梅（薇奥娜饰），出身于更富有统治力量的望族，垄断着纽约上层社会人物的主流活动。她那个娇小的身躯后面，由一个庞大而令人窒息的社会力量来做坚强后盾。她的一言一行就是社会准则的活榜样，而她的脸犹如一张唯美、友好、亲善的幕布，阿切始终对幕后的一切感到扑朔迷离。表面上，他属于这个圈子的中坚力量，尤其与梅的婚约更牢固了这个地位；事实上，他个人更倾向于站在圈子旁的边缘人，甚至试图跳出这个圈子。

梅的表姐艾伦·奥兰斯卡伯爵夫人从欧洲回来投奔美国的娘家，她在欧洲的不幸婚姻以及她原先对美国自由的向往和想象，促使她赶回来寻求亲人的帮助。而她万没料到，她成了这群人中间的一根尖锐的刺，刺痛了纽约人的神经。法律是允许离婚的，但社会，却遏制这样做。现在说起来，失婚女人总归在常人眼中显得“不同寻常”，更不用提当时传统礼教会怎样用唾沫星子淹死一个离婚的女人。艾伦的叛逆、真实、坚强、顽固和桀骜，是那样格格不入。但只有阿切能够理解她。爱情像野草般疯长，可最终阿切仍然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了与梅结合。他向传统、保守、体面低头，以期换来有保障的婚姻。却不料这段违背他意志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令他无以复加地痛苦，他希望与艾伦远走他乡。梅早已觉察出这两人的端倪，于是赶先用她一贯的温柔、甜蜜、温顺的语气，谎称自己已有身孕。艾伦只得黯然前往巴黎永久定居。

岁月流逝飞快，转眼阿切二女二子也到了适婚年龄，可谓其乐融融。梅因一场肺结核逝世，他终于自由和解脱了。然而，故事的结尾处，他却放弃了与艾伦在巴黎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他始终是那个老派的、隐忍的、忠诚的丈夫，将最美好的永远留存在心底深处。

三者之中，梅无疑是最大的赢家。虽然有人说她维护自己的婚姻耍点小计谋有何过错，但梅的心机似乎也太重了些，而且貌似天真让人不设防。她与阿切育有四子，要说两人之间没有一点感情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生前她过得还算很幸福。而生后，她依然能控制阿切，靠着临死前对儿子的遗言，隐晦却明显地让阿切无法无所顾忌地再婚。

阿切呢，他不是个幸福的人，但他还算是幸运的。不能与自己最爱的女人结婚，却能娶最爱自己的女人，终归好过很多互相都不爱的夫妻。他疯狂、痛苦、无奈，最后流于平淡，艾伦成了他心头最苦也最甜的那揪心的振颤。如果说在《我的左脚》里考量刘易斯的演技，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体验他的性感，那么在《纯真年代》里可以完全感受他的倾倒众生的绅士风度和款款深情。

艾伦则是最不幸的人，当别人提起她总要加一句poor Ellen，充满挖苦和讥讽。她由父母作主嫁给冷酷无情又浪荡成性的伯爵，她为了保全两家名誉特别是阿切的名誉而放弃真爱。她鄙视社会伦理却善解人意，她孤傲冷漠却为人好施，她对爱情执着勇敢却为了成全别人而坚忍孤独了一生。米歇尔·菲佛在这部电影里没有展现出她最漂亮的一面，却将她的优雅和气质抛给了观众。

但我始终不能对“纯真”innocence这个词给出适当的解释，阿光，你能否替我解惑？

书中有个很令人心碎的场景：阿切在马车里恳求艾伦逃到国外，艾伦则认为他们无处可逃，她的拒绝无疑也是正确的。难过之极的阿切提前下了马车，外面正下着雪。艾伦的脸贴在马车车窗上无声地向他道别，他感到眼睛上有点重，原来是冷风将泪水凝结成冰。电影没能这样展现，给予观众的只是一个愤怒的阿切，而不是一个绝望的男人。

而落日湖的那个经典场景则表现得相当出色，高过了小说的描述。艾伦站在湖边的围栏前，夕阳的余晖顷情洒向湖水，湖面金光闪耀一片。她的背影轮廓朦胧，却传达出无比的绝决。任身后远处的阿切肝肠寸断的凝望，也不愿回过身来迎接他投来的目光。

而影片的结尾，老马加了个小说没有的场面，处理的技巧很简单，但效果非常好。已是老年的阿切站在艾伦公寓的窗下，静静地望向阳台。屋里的男仆来关百叶窗，那仿佛是艾伦给阿切的暗号，她和他心照不宣，相见不如怀念。百叶窗反射出阳光的影子，刷的一下刺目的耀眼，阿切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那个跳跃着金色湖光的傍晚。而这次，湖水呈现出蓝宝石般平静的颜色，闪耀着钻石般剔透的光芒。艾伦，这个他钟爱了一生的不幸的女人，终于将头回过来，向他露出最快乐最美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