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美学意义

丽莎的嘴上被加上了胡子， 萨特笔下崇高的上帝就是万恶的 魔鬼。所以从卡夫卡笔下那永远无法到达的城堡， 到贝克特剧 中让人无望等待的戈多， 以及黑色幽默派表现的“ 绞刑架下的 幽默”， 都表明了整个现代派文学的精髓就在于用荒诞的形式 来表达。这是让人不可思议的无奈和荒诞现象。
真正把荒诞主题全面带到艺术中的第一人无疑是卡夫 卡“。 从充分的意义上来看 ， 可以说在他的作品里， 一切都有本 质性， 反正他的作品把荒诞问题整个儿端出来了。”［１］荒诞正是 其美学思想核心， 他笔下的荒诞不仅是表现被世界异化成甲 虫的推销员， 更主要的是他通过变形， 表明人与整个世界不可 沟通的孤独处境， 以及人的命运无法解释的悖谬性， 从而让人 在不可思议中体会到世界的荒诞。在《 城堡》中主人公为了通 向城堡奋斗一生， 当他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 在不需要证件的 时候， 当局才让他进入城堡。在《 诉讼》里， 人不知为何被处死， 这些在卡夫卡看来都表明了人的一种无法摆脱的尴尬处境。 与卡夫卡不同的是， 在荒诞艺术形成的初期， 是以传统的理性 形式表现荒诞不合理的现实。例如加缪的《 局外人》形式是古 典的， 他通过主人公莫尔索的冷漠向读者展示了一个荒诞的 世界。在小说中， 加缪运用的小说叙述形式是理性的， 而内容 是荒诞的， 存在着明显的荒诞的非理性内容与清醒的理性的 形式之间的矛盾《。 鼠疫》也是一部矛盾的作品， 一方面认为人 类的荒诞处境是不可改变的， 另一方面又认为人必须勇敢反 抗荒诞。荒诞的非理性的内容与小说传统的叙述形式存在不 一致性， 加缪和萨特的作品基本上都表现了这种荒诞艺术初 期的特点。用非理性的荒诞形式， 叙述描绘一个非理性的荒诞 的内容， 已表明荒诞艺术发展到了成熟期， 这可以以贝克特的 《 等待戈多》为代表， 它揭示了人生中无望等待的荒诞事实。在 这里荒诞艺术初期内容和形式之间的矛盾已经消解了， 同时 理性已经被彻底抛弃了。不但内容荒诞， 连形式也是非理性和 荒诞的， 非理性和理性的分裂达到了极端。
荒诞成为一种审美形态， 在一定意义上把审美实践和人 生实践拉近了， 因为艺术家、哲学家表现 荒 诞 ， 让 人 们 意 识 到 荒诞的生活处境， 提醒人们只有诗意的生活才是真正的人的 生活。从表面上来看， 荒诞是非理性的， 但实质上它仍是理性 的， 只有清醒地认识到世界和人生的荒诞现实， 才能超越这 种生活。所以许多荒诞作品都标榜个性， 辛辣地揭露现实。如 《 恶心》的主人公洛根丁的“ 恶心”不仅是一 种 生 理 现 象 ， 而 且 富有哲学意味， 是对自己存在的厌恶感的发作， 这就表明了 这 一 切 都 基 于 对 荒 诞 现 实 的 清 醒 认 识 和 理 性 反 抗 。艺 术 家 非
一 ２０ 世纪人类在科学技术领域取得了重大 成 就 ， 在 物 质 生 活极大丰富的同时， 却面临种种危机， 动摇了人类理性的基 础 。两 次 世 界 大 战 、德 国 出 现 的 种 族 清 洗 、环 境 污 染 、物 质 对 于 人性人格的扼杀和扭曲， 使人对于现实充满了恐惧。不仅世界 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无法适应， 甚至连人本身的存在也让人发 生了怀疑。在一定程度上人变成了非人， 丧失了自我。存在主 义哲学家认为世界是荒诞的， 人的存在也是荒诞的， 存在个体 各有自己的思想意志和欲望， 有着与别人无法沟通的主观性， 这就导致了人与人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和斗争。罪恶和丑无 处不在， 世界没有了中心和理性， 人变成了孤独的流浪者。弗 洛伊德学说从理论上提供了非理性世界的解释， 导致理性失 落， 信仰失落， 人自身也失落。科学的发展不但没有给人类开 辟一条通向终极真理的道路， 反而把人们进一步推向荒诞境 地。宗教在西方的衰落也是荒诞产生的另一个原因 ， 信奉《 圣 经》， 并 坚 信 善 能 抵 挡 恶 ， 对 信 仰 的 虔 诚 在 西 方 人 的 心 目 中 由 来已久， 这便形成了西方人传统的道德价值观。但是理性和科 学 越 是 发 展 ， 宗 教 的 领 地 就 越 缩 小 ， 最 后 导 致“ 上 帝 死 了 ”， 天 国云散， 永生乌有。信仰瓦解后， 传统道德价值观念的大厦也 倒塌， 于是荒诞便随之而来。对世界和生存的普遍而深刻的焦 虑， 导致了西方现代派艺术不约而同地表现矛盾、反叛和非理 性， 故促使荒诞这一个艺术手法发展成为一种艺术思潮， 最后 演 化 成 了 一 种 继 喜 剧 、悲 剧 、优 美 、崇 高 、丑 之 后 的 一 种 新 的 审 美形态。它粗暴地践踏美， 鄙夷崇高， 摧毁一切传统， 把丑的对 立和不和谐进一步推向了极度不合理不正常， 甚至是非倒置， 混乱无序。在达利的画中， 美丽的维纳斯的身体被装上了抽 屉 ， 海 勒 笔 下 那 永 远 无 法 逾 越 的“ 第 ２２ 条 军 规 ”， 加 缪 所 写 的 那个永远属于自我的局外人， 把大地变成荒原的艾略特《， 尤 里西斯》中古希腊忠贞的碧腊曼已经堕落成了现代荡妇， 蒙娜
!""! 年第 ! 期 第 " 卷) 总第 #$ 期(
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ＨＡＮＧＱＩＵ ＶＯＣＡＴＩＯＮＡＬ ＡＮＤ ＴＥＣＨＮＩＣＡＬ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Ｖｏｌ．５， Ｎｏ ．６ Ｄｅｃ．， ２００６
荒诞的美学意义
朱艳
) 华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５１０００６(
摘 要!２０ 世纪西方现代派作家们集中运用了荒诞这一艺术手法， 随着世界的 变 幻 和 艺 术 的 发 展 ， 荒 诞 逐 渐 发 展 成 为 一 种 艺 术思潮， 并在 ２０ 世纪 ５０￣６０ 年代取代了丑的中心地位， 成为又一新的审美范畴。荒诞的美学意义与荒诞产生的文化背景、成为审美 范畴的缘由以及审美特征密切相关。
常冷静地把荒诞呈现出来， 人们不能从感性的表面的层面上 把握荒诞的意蕴， 必须借助理性思考才能体会到它的深层意 蕴， 并且去反抗这种荒诞。
三
作为一种审美范畴， 荒诞具有自己独特的审美特征。 首先， 在审美形态上， 荒诞呈现出在破碎的艺术形式上 表现出平面化的价值取向。在西方现代派艺术中， 传统的时 空秩序不复存在， 造成了无高潮无中心的出现。传统戏剧总 是有发展， 有高潮， 有矛盾冲突， 但西方现代派戏剧消解了这 一切《， 等待戈多》没有高潮， 甚至连故事 情 节 也 没 有 ， 与 传 统 意义上的戏剧完全背离。阿兰·罗 伯 —葛 利 叶 曾 把 巴 尔 扎 克 现实主义时代和新小说时代的后现代主义时代作了比较， 他 说“： 巴尔扎克时代是稳定的， 刚建立 的 新 秩 序 是 受 欢 迎 的 ， 当时的社会现实是一个完整体， 因此巴尔扎克表现了它的整 体性。但 ２０ 世纪则不同了， 它是不稳定的、浮动的、令人捉摸 不定的。因此， 要描写这样一个现实， 就不能再用巴尔扎克的 方法， 而要从各个角度去写， 把现实的 飘 浮 性 、不 可 捉 摸 性 表 现出来。”［４］在他自己的小说里， 情节淡化， 时空混乱， 颠三倒 四， 没有逻辑联系， 以荒诞的形式表达荒诞的内容。在乔伊斯 的《 尤里西斯》和福克纳的《 喧嚣与骚动》中 ， 时 空 被 压 平 压 瘪 了。黑色幽默代表人物冯尼格特公开宣布“： 让人给混乱以秩 序， 我给秩序以混乱。”他在《 五号屠场》中所描写的时空荒诞 混 乱 到 让 人 难 以 把 握 的 程 度 。这 种 和 以 前 完 全 背 道 而 驰 的 艺 术 手 法 和 美 学 形 态 ， 都 彰 显 了 荒 诞 的 反 叛 、亵 渎 和 嘲 笑 古 典 的特征。一切正如尤奈斯库给荒诞下的定义： 荒诞是缺乏目 的的……切断了他的宗教的、形而上 学 的 、超 验 的 根 基 ， 人 迷 失了， 他的一切行为都变得没有意义、荒诞、没有用处。”［２］ 其次， 在表现手法上采用陌生化的原则， 比如思想知觉 化， 自由联想， 意识流， 隐喻暗示等这些手法来表达人生的荒 诞感。在作品结构上，艺术家总是采用反复再现法， 从尤奈斯 库开始， 就运用人物语言重复罗嗦的方法， 增强荒诞感。到了 贝克特， 则使整个剧本结构采用了重复 再 现 的 方 法《， 等 待 戈 多》第 二 幕 基 本 上 是 第 一 幕 的 重 复 ， 同 时 极 端 怪 诞 夸 张 的 表 现 手 法 也 常 常 被 用 来 再 现 荒 诞 现 实 。例 如 表 现 主 义 先 驱 斯 特 林堡的《 鬼魂奏鸣曲》中让死了的鬼魂 、活 动 的 木 乃 伊 以 及 活 人同台演出， 并都卷入金钱的旋涡， 从而再现社会被金钱异 化的现状。此外， 隐喻也是荒诞艺术家的常用的手法， 贝克特 认为是通过直喻把握世界《， 等待戈多》整 个 人 物 、情 景 ， 就 是 一个悖论的隐喻： 人们在等待不可能到来的戈多， 虽然不能 到来， 但还要等待下去。这种无望的等待， 是整个现代社会的 整体特征。
－ ９４ －
出 萨 特 和 加 缪 这 些 作 家 与 荒 诞 派 作 家 之 间 的 重 要 区 别“： 他 们以高度明晰和合乎逻辑进行说理的形式， 表现他们对人的 状 态 的 无 理 性 之 感 。而 荒 诞 派 戏 剧 则 力 图 通 过 公 开 抛 弃 合 理 的方法和推理的思维， 来表达它对人的状态的无意义和理性 方法的不适用之感。”［２］随着现代派文学的 迅 猛 发 展 ， 荒 诞 超 出了戏剧的领域， 便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相 对 的 、稳 定 的 审 美 处理方式， 这样便可以处理各种题材， 采用各种形式。大致是 在 ２０ 世 纪 ５０￣６０ 年 代 ， 荒 诞 取 代 丑 ， 成 为 当 代 美 学 的 中 心 ， 在后现代主义的美学中占了主导地位 。 英 国 的 麦·布 鲁 特 勃 来和詹·麦克法兰在其合写的《 现代艺术 的 称 谓 和 性 质》一 文 中说“： 后现代艺术中居于显著地位的是 荒 诞 的 创 作 观 ， 任 意 的方法论， 天花乱坠的杜撰。”［３］
关键词： 荒诞来自百度文库 审美； 西方现代派文学
中图分类号： Ｉ１０６
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１－ ８１２７（ ２００６） ０６－ ００９４－ ０３
美的范畴总是在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运动中产生的$荒 诞本身所具有的矛盾&悖谬及令人焦虑的性质， 使它充分体现 了西方现代社会人们的生存状况， 从而成为西方现代社会主 导的美学范畴。
荒诞艺术达到成熟的巅峰时， 进一步把它推动成为一个 艺术的审美范畴的是荒诞派戏剧。马丁·埃斯林不但以其《 荒 诞派戏剧》一书把荒诞派戏剧的名称固定并流传开来 ， 而且指
收稿日期! ２００６－ ０９－ ２０
作者简介! 朱艳" １９８２－ # $女$河南信阳人， 华南师范大学在读硕士， 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
二
在审美活动中， 我们总盼望着从审美中获得一种身心的 愉快， 而不是怪异和不可理解， 所以荒诞似乎与审美无缘， 甚 至相背离。那么荒诞如何成为一种新的审美形态的呢？ 在荒 诞艺术中， 理性已经被抛弃， 只能对非理性无意识的东西直 接裸呈， 在这种呈现中达成的审美感受不是审美的愉悦， 而 是具有否定形式的感受， 这是一种摆脱理性道德之后的放纵 和 走 向 否 定 的 彻 底 的 解 放 。在 这 种 解 放 中 所 传 达 出 的 已 不 是 一种肯定性审美快感， 而是一种否定性的罪恶感。所以荒诞 艺术完全打破了传统的艺术形式， 在审美形态上呈现为反常 的 艺 术 构 思 、离 奇 的 艺 术 情 境 和 丑 陋 的 艺 术 形 象 ， 从 哲 学 的 高 度 把 握 和 反 映 了 人 类 生 存 状 态 的 荒 诞 性 、不 合 理 性 ， 全 面 颠覆了人类原有的审美心理。
荒诞成为一种特殊的审美形态， 不仅因为荒诞的产生具 有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 更主要的是西方哲学特别是存在主 义哲学对于荒诞的清醒认识， 同时艺术家以创造荒诞的艺 术， 对于现实生活中荒诞的批判， 以及在荒诞艺术中所包含 的哲学反思， 直接构成了荒诞的审美价值。荒诞成为特殊的 审美形态， 首先是因为表现荒诞， 这种审美活动方式， 是以一 种特殊的实践方式， 显示其特殊的存在价值， 来表现这个世 界的真实状态。西方对于荒诞的反思， 建立在对历史的拨正 和对现实的批判基础上， 而对于现实的批判， 实际上几乎是 所 有 审 美 实 践 活 动 所 必 然 包 含 的 内 容 。艺 术 家 创 造 荒 诞 来 反 抗荒诞， 寻求从荒诞世界中脱身的道路和方法， 比如艾略特 的长诗《 荒原》， 用万物枯死来象 征 现 代 西 方 精 神 世 界 的 荒 芜。金斯伯格的《 嚎叫》， 用充满怨气 的 哀 诉 来 表 现 人 在 异 化 世 界 中 的 焦 虑 和 彷 徨 。艺 术 家 通 过 自 己 的 作 品 和 所 塑 造 的 艺 术形象来表达自己对于超越荒诞的信 念 ， 于 是 揭 示 荒 诞 、反 抗荒诞便具有了哲学意义， 其审美形态也随之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