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价值定位——与辩诉交易的比较分析

２０１８年第３期(总第１３２期)

黑龙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ＨｅｉｌｏｎｇｊｉａｎｇＡｄｍｉｎｉｓｔｒａｔｉｖｅＣａｄｒｅＣｏｌｌｅｇｅｏｆＰｏｌｉｔｉｃｓＡｎｄＬａｗ

Ｎｏ ３㊀２０１８(ＳｕｍＮｏ １３２)

浅析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价值定位

与辩诉交易的比较分析

崔㊀苗

(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ꎬ上海２０１１００)

摘要:完善认罪认罚从宽制度ꎬ是我国目前司法实践的客观要求ꎬ也是我国法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ꎬ其对提高司法效率㊁节约司法资源㊁缓解人案矛盾压力㊁维护社会稳定都具有重要的意义ꎮ而明确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价值定位ꎬ对进一步完善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具有重要的意义ꎮ通过与辩诉交易规则进行比较分析ꎬ从效率价值㊁人权保障价值㊁正义价值㊁社会利益价值四个方面确定其价值定位ꎬ有助于进一步完善我国认罪认罚从宽制度ꎬ并在司法实践中进一步发挥应有的作用ꎮ

关键词:认罪认罚从宽制度ꎻ法律地位ꎻ价值定位ꎻ辩诉交易制度

中图分类号:Ｄ９２５㊀㊀㊀文献标志码:Ａ㊀㊀㊀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７９６６(２０１８)０３－００９８－０３收稿日期:２０１８－０４－１０

作者简介:崔苗(１９８６－)ꎬ女ꎬ黑龙江哈尔滨人ꎬ检察官助理ꎮ①参见十八届四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ꎮ

②ＢｒｙａｎＡ.Ｇａｒｎｅｒ:ＢｌａｃｋＬａｗＤｉｃｔｉｏｎａｒｙ.ＮｅｗＹｏｒｋ:ＴｈｏｍｓｏｎＷｅｓｔＰｒｅｓｓꎬ２００９ꎬｐ.１１９０ꎮ

㊀㊀刑事司法实践中认罪认罚现象一直普遍存在ꎬ认罪认罚从宽制度ꎬ既能体现我国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的客观要求ꎬ

又能对刑事诉讼程序进行创新ꎮ它有利于犯罪嫌疑人早日回归社会ꎬ也能更大限度地维护社会稳定ꎻ同时又符合诉讼经济的本质要求ꎬ使认罪案件进入快速 绿色通道 ꎬ不认罪案件精雕细琢ꎮ有利于提高司法效率ꎬ节约司法资源ꎮ特别是在人案矛盾日益加剧的当下ꎬ进行案件繁简分流ꎬ优化资源配置是势在必行的ꎮ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在«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明确提出了 完善刑事诉讼中的认罪认罚从宽制度 的要求①ꎮ最高人民法院㊁最高人民检察院㊁公安部㊁国家安全部㊁司法部共同发布的«关于在部分地区开展形式案件认罪认罚从宽制度试点工作的办法»(下简称«试点工作办法»)将北京㊁上海㊁天津等１８个省市作为开展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试点地区ꎮ阐明该制度在我国的法律地位㊁价值定位及其证明标准ꎬ对完善认罪认罚从宽制度而言ꎬ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一步ꎮ

㊀㊀一㊁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法律地位

㊀㊀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在各国法律体系中都有所体现ꎬ其中发展最为成熟㊁应用最为广泛的当属起源于美国ꎬ后被英㊁

德㊁意等国借鉴学习的辩诉交易制度ꎮ

辩诉交易制度是指 在刑事犯罪嫌疑人就较轻的罪名或数项指控中的一项或几项做出有罪答辩以换取检察官的某

种让步ꎬ通常是获得较轻的判决或者其他指控的情况下ꎬ检察官和犯罪嫌疑人经过协商达成的协议 ②ꎮ其产生于美国

２０世纪３０年代ꎮ在产生初期ꎬ一直未被法律明文认可ꎬ在司法实践中秘密适用ꎮ其合法性被首次认可是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１９７０年的 布莱迪诉合众国案 (ＢｒａｎｄｙＶ.ＵｎｉｔｅｄＳｔａｔｅｓꎬ３９７Ｕ.Ｓ.７４２)ꎮ１９７４年美国修订«联邦刑事诉讼规则»将辩诉交易作为一项制度确立下来[１]ꎮ

认罪认罚从宽制度ꎬ在我国目前仍属于刑事政策范畴ꎬ尚未形成一套完整的程序规则ꎬ仅能在我国部分法律条文中窥其 剪影 ꎮ在刑事实体法中主要是坦白和自首两种体现形式ꎮ«刑法修正案(八)»中规定 如实供述ꎬ可以从轻处罚 ꎮ«刑法修正案(九)»中又进一步明确 在提起公诉前如实供述自己罪行㊁真诚悔罪㊁积极退赃ꎬ避免㊁减少损害结果发生的ꎬ可以从轻㊁减轻或免除处罚 ꎮ随着我国法治建设的不断推进ꎬ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相关内容在法律条文中规定得愈发详细ꎬ适用范围愈加广泛ꎬ将其作为一项法律制度或法律程序系统㊁明确㊁全面地规定下来ꎬ势在必行ꎮ可以说ꎬ在一段时间内ꎬ刑事政策的法律化㊁制度化㊁常态化将会是我国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发展的首要任务ꎮ

㊀㊀二㊁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价值定位

㊀㊀认罪认罚从宽制度与辩诉交易制度在追求目标㊁产生条件及适用范围上都有一定的相似性ꎮ但又因各自依托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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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传统㊁文化背景㊁社会制度的差异而有所区别ꎮ笔者试通过对两者进行分析比较ꎬ进一步论述对我国认罪认罚从宽制度价值定位的看法ꎮ

(一)效率价值

效率价值是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和辩诉交易制度建立的初衷ꎬ也是二者得以产生的基本前提ꎮ２０世纪３０年代ꎬ美国资本主义正处于快速发展和经济转型期ꎬ社会矛盾尖锐ꎬ犯罪率急剧上升ꎬ为了在有限的司法资源下ꎬ及时㊁高效地解决案件ꎬ辩诉交易应运而生

[２]

ꎮ

而再观我国目前的情况ꎬ改革开放进入深水区 经济体制改革㊁社会制度创新㊁产业结构调整ꎬ矛盾凸显ꎮ同时ꎬ伴随着经济全球化和科技智能化的发展ꎬ犯罪手段多样而隐蔽ꎮ刑事案件呈现出烦冗复杂的形态ꎬ不断考验着法检系统现行的运作模式[３]ꎮ最高人民检察院曹建明检察长在«最高人民检察院工作报告»中指出:２０１６年全国检察机关共批准逮捕各类刑事犯罪嫌疑人８２８６１８人ꎬ提起公诉１４０２４６３人ꎮ在如此庞大的案件数量面前ꎬ人案矛盾㊁工作压力都是不言而喻的ꎮ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就是要在最大程度保障司法公正的前提下ꎬ提高刑事诉讼的效率ꎮ公正和效率是刑事司法追求的核心价值ꎬ两者相辅相成ꎬ缺一不可ꎮ因而在现有司法资源严重紧缺的情况下ꎬ构建认罪案件和不认罪案件的分流机制ꎬ有助于优化司法资源配置㊁提高司法效率ꎬ实现刑事立法和司法的积极作用ꎬ有效实现惩处犯罪和教育警示的双重目的ꎮ

(二)人权保障价值

辩诉交易制度产生于美国当事人主义的诉讼模式下ꎬ其本质上属于契约ꎬ是两个平等主体间自愿达成的协议ꎮ犯罪嫌疑人有权自主决定是否进行辩诉交易程序ꎮ同时ꎬ辩诉交易制度还拥有完善的辩护制度㊁非法证据排除制度㊁沉默权制度㊁证据公示制度等配套制度的有力支撑[４]ꎮ辩诉交易制度顺应了尊重和保障人权的司法发展趋势ꎬ促使犯罪嫌疑人通过自愿认罪获得从宽的处理ꎬ符合诉讼民主性的客观要求ꎬ实现了犯罪嫌疑人和司法机关的双赢ꎮ

①最高人民法院㊁最高人民检察院㊁公安部㊁国家安全部㊁司法部共同发布的«关于在部分地区开展形式案件认罪认罚从

宽制度试点工作的办法»ꎮ

认罪认罚从宽制度与辩诉交易制度一样ꎬ也体现了我国对犯罪嫌疑人人权保障力度逐步加大的现状及趋势ꎮ首先ꎬ虽然 坦白从宽ꎬ抗拒从严 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一项刑事政策ꎬ曾在打击犯罪和保障稳定的方面起到过重要的作用[５]７４ꎮ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法治的完善ꎬ却逐渐与 保障犯罪嫌疑人人权 及 不得强迫自证其罪 的国际刑事司法准则相违背ꎮ为了改变这种局面ꎬ我国在«刑法修正案(八)»中明确将坦白从以往的酌定情节转化为可以从轻处罚的法定情节ꎬ并在«刑法修正案(九)»中进一步细化规定了对贪污贿赂犯罪认罪认罚的特殊从宽制度ꎮ在程序法层面ꎬ修改后的«刑事诉讼法»在第５０条中明确了 不得强迫任何人证实自己有罪 的原则ꎬ并明确了律师介入的时间和会见㊁阅卷的权利ꎬ进一步完善了我国的辩护制度ꎬ对于保障犯罪嫌疑人人权都具有重要的意义ꎮ而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对人权的保障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ꎮ首先ꎬ认罪认罚从宽

制度明确提出了律师的参与性ꎮ«试点工作办法»第５条就明确规定了ꎬ办理认罪认罚案件ꎬ应当保障犯罪嫌疑人㊁被告人获得有效的法律帮助ꎬ确保其了解认罪认罚的性质和法律后果①ꎮ犯罪嫌疑人本身因其综合素质的差异㊁法律知识的缺乏ꎬ不具备与检察机关平等协商的地位和能力ꎮ保障律师的参与是维护犯罪嫌疑人人权的重要手段ꎮ其次ꎬ认罪认罚制度具有双方协商环节ꎬ犯罪嫌疑人可在律师的帮助下明确其预期利益ꎬ改变了以往实践中ꎬ由于从宽㊁从轻法律规定的模糊性ꎬ而产生的实践落实中因地而异的现象ꎬ也避免了犯罪嫌疑人对坦白后从轻处罚的感受不明显的弊端ꎮ再次ꎬ认罪认罚从宽制度ꎬ以制度化㊁明确化的预期利益鼓励犯罪嫌疑人认罪ꎬ有利于减少刑讯逼供的情况ꎮ随着我国犯罪复杂化㊁犯罪手段隐蔽性程度的提高ꎬ司法侦破难度不断加大ꎮ无奈于司法部门技术装备和司法资源的局限性ꎬ在一些案件中为了追求案件的侦破效率ꎬ刑讯逼供的现象仍偶有发生[５]７０ꎮ此外实践办案中ꎬ超期羁押的现象也时有发生ꎬ犯罪嫌疑人的人权难以得到切实的保障[６]ꎮ而认罪认罚制度通过明确的预期利益ꎬ促使犯罪嫌疑人在趋利避害的本能权衡下ꎬ以认罪认罚的态度争取对自身量刑的减轻ꎬ提高其认罪积极性ꎬ减少刑讯逼供现象的发生ꎮ

(三)正义价值

美国的辩诉交易制度与我国的认罪认罚从宽制度虽然有许多相似性及共同的价值追求ꎬ但由于两者依托的法律传统㊁文化背景㊁社会制度存在较大差异ꎬ其体现的价值追求势必有一定的区别ꎬ这在正义价值的体现上尤为明显ꎮ

第一ꎬ在实体正义上的体现ꎮ从辩诉交易制度产生的实质目的来看ꎬ其主要是为了克服英美法系当事人主义诉讼模式下ꎬ过分对抗化所导致的诉讼高风险ꎮ诉讼ꎬ本身具有条件的不充分性和结果的不确定性ꎬ势必会存在一定的风险ꎬ英美当事人主义的诉讼模式下ꎬ这一风险也远远超过了大陆法系职权主义诉讼的模式ꎮ辩诉交易制度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ꎬ在检察机关未掌握充分证据的案件中ꎬ以减少指控或降格指控的代价换取犯罪嫌疑人作出有罪供述ꎮ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案件顺利进行ꎬ但也引发了诸多问题ꎮ第一ꎬ罪刑不相统一ꎮ重罪的犯罪嫌疑人通过辩诉交易获得降格指控ꎬ无罪的犯罪嫌疑人也可能因为惧怕司法不公而做出有罪供述ꎬ引发重罪轻罚或无罪乱罚的后果[７]ꎮ这将使得犯罪嫌疑人的行为与其所受到的刑事处罚不一致ꎮ其次ꎬ由于辩诉交易的契约性和交易性也使得辩诉交易的每个案件都具备一定的特例性ꎬ缺少可以遵循的规律ꎮ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同罪不同罚的现象ꎬ甚至有违司法公平公正的最基本准则ꎮ因而很多学者认为辩诉交易是以 出卖 正义而追求效率ꎬ是以牺牲社会正义或司法公正为代价的交易[８]ꎮ

而辩诉交易之所以能在美国如此盛行(在美国有９０％的案件都是通过辩诉交易完成的)ꎬ与其社会㊁文化背景是密不可分的ꎮ美国社会是一个强调效率㊁目的㊁实用主义的社会ꎬ在普通民众的眼中有利㊁有用㊁金钱也构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ꎬ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实用主义哲学应运而生[９]ꎮ在这种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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