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大讲量子力学的烂人》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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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题记关于批评的语气
这题目如果叫做“从……谈起”,除非偶尔碰上大牛,能把一团文章作得密不透风,否则十有八九是作者在为日后的语无伦次和离题万里播种伏笔。

高中时候读华罗庚先生的《从杨辉三角谈起》和《从孙子的“神机妙算”谈起》,觉得丝丝入扣,那是大手笔。

另有一本《从单位圆谈起》,虽然我从来没有冲出过前三页,但单从目录看,估计也一定是海阔天空而经脉不散的。

这种牛书,总是无一例外地能给读者带来身心的巨大愉悦。

大牛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所以,我的读者恐怕没有我当初那么幸运。

事情的起因是meteorface同学发了一篇批评曾谨言老师的文章,从而引出了我的一些想法。

这些想法,我很早就有,meteorface不过起一个诱导的作用。

在我下面将要发表的观点中,有一部分针对那篇文章,但大多数不是,尚请meteorface见谅。

meteorface在他的文章中,用了一种我不喜欢的批评语气,有点像人身攻击——比如题目里的“烂人”。

再比如,文中称曾老师为“这东东”。

就我所知,除了法律系的孙东东老师外,别人套用这个称呼似乎都有欠准确。

时下常有人觉得,看见谁不顺眼,大声骂出来才好,才是真性情,客客气气跟人说要么是虚伪,要么是损人不带脏字,总之尤为恶毒。

我却一向以为,客气的批评一来是对对手的尊重,二来是为自己的批评增加力度,必要的时候宁可虚伪一点,也不能被对手揪住小辫,所以在这里向大家倾力推荐。

顺便说一下,就我所知,“高等量子力学”的反面乃是“初等量子力学”,而非“低等量子力学”。

小时候我初闻何祚庥先生是“高能”物理学家,佩服得不得了,以为比“学部委员”还高。

后来听说还有一个“低能物理研究所”,于是大惑不解。

可见祖宗文化博大精深,一词多义,比起GRE类比,那是更加地害人不浅。

一种有名的数学竞赛杂志,叫做《初等数学》,若是改成《低等数学》,只怕从此销路受阻,一举倒闭。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的董乐山先生在为《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四版所作的前言中说,“最后要提一下的是:它(指该词典)的汉语名称中‘高级’一词改为‘高阶’,仅此一端,可以看出主其事者确是高手,因为原来的名称不免有misnomer之疵。

”我这里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生活中说话一向极损,不信大家可以找PlateauWolf确认。

这不是好习惯,我也一直在试图改正。

不过有一点我敢说的是,我从不搞人身攻击。

以前我也曾在物理版发过批评陆果老师的文章,措辞比较激烈,但是里面没有人身攻击的成分。

我想这大概可以算作批评的规矩。

就好像辩论手即使心里老大不愿,为着裁判的高分,也得咬着牙恭恭敬敬地称自己对面那帮鬼子为“对方辩友”一样,说到底,是会对自己有益的。

附:meteorface原文的re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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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meteorface(babyface),信区hysics
标题:北大讲量子力学的烂人
发信站:北大未名站(2000年12月05日23:40:19星期二),站内信件
这人我不说大家可能也知道的,他不是写了几本破书吗。

然后就平装本,精装本的一通乱出,赚可怜学生的MONEY,当然最可气的是其傲慢,就好象我们大家都不是东西似的。

这东东上来就说我们不刻苦,FAINT,老子当时正考G,能不刻苦吗。

然后就说我们不如80年代的学生,而80年代又不如50年代的学生。

你干脆就说我们不如你不就行了。

不过也不知我们底下坐着位初二学高等数学,高中学数理方法,电动力学的老哥是不是也不如他?可恨的是他还以为自己牛X 的不得了,给我们来讲讲低等量子力学就跟委屈了他似的。

麦克风也不愿带,然后自己说话又含含糊糊。

按他的说法,上他的课就得打破脑袋的占座,这样才是爱学习,他只给在前面的人讲,后面听不见,活该了。

还有最没人性的是我们刚献完血回来就要期中考试,还不告诉你范围什么的。

别人都在准备校庆,我们在...
哎,中国就这种老师,能有人爱学物理吗。

(二)关于对待批评的态度
我们中华第一系的老师学生,一贯胸襟宽广,肚能乘船。

记得上电动力学课的时候,有同学问了丁浩刚老师一道题,他一时想不出,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课后大家在学三吃中饭,恰好又被他撞见,他便捉住那个同学,原原本本把刚想出的解答讲过一遍,确信无误,才去吃饭。

我上热统的时候,曾问过林宗涵老师一个佯谬,他也一时回答不出,说回去想想,下次再告我答案。

第二次课前我去问他,不想他因为事务繁忙,忘了我的问题,只好非常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对不起,让我再等半周。

第三次课前,我一进教室他便找我,把他想出的答案讲给我听,直到弱智的我开始点头,方才罢休。

舒幼生老师教力学的时候,偶然在黑板上犯错,被听众点出,就会认真道歉,有时还附上一番自责,态度特别诚恳。

此类事情,在我系那是司空见惯,数不胜数,从而使我系无愧于中华第一系的美名。

但是不久前数学系的dini在我们版发出文章,指出甘子钊老师在《北京大学物理丛书》前言中所犯的一个文法上的错误,竟招致一些同学的猛烈抨击,实在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说实话,我觉得甘主任那篇文章是难得的佳作,dini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但是既然人家规规矩矩地指出来了,我们也应该规规矩矩地反驳。

凭人海战术,既算不得本事,又太不明智。

数学学院人数是我们一倍半,拼到最后,他们稳赚。

我看到dini的文章的时候,讨论高峰已过,不然我一定要临阵投敌,过一把倒戈的瘾。

我时常跟自己说,一个人倘若只有百分之一的优点,那么我也要看出这百分之一,然后把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取非。

话说得漂亮,做起来总是刚好颠倒,在这里写出来,算是与大家共勉。

你看dini一个数学系的同学,认认真真地来看我们物理系丛书的前言,这本身就值得大家学习。

数学系的好教材出得也不少了,它们的前言后记咱系哥们看过多少?张筑生老师的《数学分析新讲》,内容精彩不说,一节后记写得极其中肯,跟俞允强的《电动》前言有一拼,建议大家抽空看看。

若是能挑出个把语病,不妨也发到数学版去恶心恶心他们。

到时候别忘了叫上我,我一定躲在最后给大家摇旗呐喊。

meteorface发的批评曾老师的文章,我多半不同意,但是我想曾老师还是有他自己的问题的。

有同学一上来就要把meteorface一棒来打扁,恐怕也有点过头。

有话好好说,这样我们“中华第一系”的老字号招牌,才能保得长久些。

p.s. 关于dini一事,我早想说话。

当时inking出面将此事了断,我不敢目无斑竹,因此忍住,决定等事态平息,再发意见。

我和PlateauWolf都觉得,把dini逼得道歉,非但完全没有道理,而且简直有损我系颜面。

此处翻出多年陈账,实在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望各位海涵。

(三)曾谨言老师
我上课,如果第一排有空,就坐第一排,否则坐最后一排。

因为没有早起占坐的习惯,所以一般我总是随身携带望远镜,以备不时之需。

量子力学是一门很奇怪的课,我和flying 无论去得多晚,总能坐在最前。

估计大家都觉得离老师太近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把首排空出。

殊不知老年教师大都老花眼,看远处的同学比近处的其实还要清楚些。

曾老师说话声音不大,系里给他配了话筒音箱。

每次课前,由96级的班干部柏树丰同学负责把音箱线路接好,音量调得适中,话筒备在讲台上。

在我的印象里,曾老师习惯用话筒的,效果也还可以。

只是那音箱隔三差五会发出一些吱里哇啦的怪声,有几次把他惹恼了,就把话筒丢在讲台上,说“我年轻时不用这玩艺”,然后对着大家直接讲。

我不知道教室后
面的同学能不能听清楚,不过好像谁也没有往前移动的意思。

曾老师对学生的态度,我并不觉得很傲慢。

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年轻人不要妄自尊大,也不要妄自菲薄。

”他回答学生的问题,也是比较认真的。

关于曾老师的一些事迹,可以参见拙作《中华第一系物理讲义页边集(二)》,这里不再赘述。

下面我想讲述去年十月份我请他写推荐信时遇上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某天早上九点多钟,我去他办公室请他签推荐信。

我到的时候他房间里只有两个研究生,告诉我他在隔壁讨论问题。

果然我到旁边门口从缝里一看,有个研究生模样的人在一块黑板前嚓嚓嚓地写公式,边写边讲,他和另外一个学生坐在下面听。

他听着听着,不时地插两句话,声音很小,然后黑板前的那个学生就会悲愤地靠音量维护自己的观点。

我见他们争斗正酣,想等一个话眼,就在外面徘徊。

谁知过了二十多分钟,他们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我于是回到他办公室问先前那两个研究生,他们几时才能结束。

其中一人说,一般都得到中午12点,若找他有事,最好中途打断。

我无法可想,只好回去硬闯。

恰好这时一个电话把他叫出来,我赶紧抓住机会把信送上。

就我所知,曾老师七十多岁高龄,每天早上去办公室和学生讨论问题,已成习惯。

除上课开会,从不间断。

第二件事是一次电话里他请我帮他打听物理所蒲父恪先生的地址。

曾老师知道我母亲是物理所的,蒲老院士又有名,以为很容易就能查到。

我回家一问,才知道蒲先生年初就已南下,行踪飘忽,无人知晓。

我于是打电话问曾老师,是不是特别着急。

他说不着急,当初蒲老先生托他打听一个人,现在这个人他打听到了,蒲老先生却不知去向了。

他还说,估计蒲老先生自己都忘了这档子事了,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帮人把事办完。

后来过了些天,我母亲辗转寻到蒲先生的email,由我转告。

我以为事情就此办完,不料不久他又来问,是不是肯定蒲父恪的“恪”字在email中的英文拼写是“qo”,因为无论按照英文还是拼音,“qo”都是不合法的。

我帮他确认过,他才放心,给蒲先生发信去了。

(四)人无完人
我最敬仰的物理学家,依序为Pauli、Landau、Feynman。

这三人的学术自不必说,泰山北斗,武林至尊。

人品也是极佳的。

Pauli人称“上帝的鞭子”,等他真去见上帝了,整个物理学界都开始想入非非:“假若Pauli尚在,他对XX理论又会有什么高见?”大一时欣赏一篇文章,叫《北大是泉水,清华是岩浆》的,里面说北大有一种人看书的同时就时刻准备着拍案而起,我感觉自己就有此倾向,故尊Pauli为第一。

Landau六十年代出车祸人事不省,到医院报名志愿看床守夜的青年物理学家名单足足超出150人,可惜半年后Landau虽然救活,却从此再也不懂物理,残活六年,郁郁而终。

Feynman 过世,加州理工学生自发在图书馆屋顶拉出大横幅,上书“We love you Dick!”其自传《Surely You Are Joking》更是几度脱销。

但我这里着重要说的,却是他们的缺点,而且是性格上的缺点。

Pauli为人刻薄,妇孺皆知。

一次Pauli外出,事先向一个同事探路。

第二天那同事问他路途是否顺利,他答,嗯,在不讨论物理的时候,你的脑子是清楚的。

Pauli一个朋友在论文中犯了一个错误,白纸黑字欲改不能,于是痛不欲生。

Pauli前去安慰,说没关系,不可能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写论文滴水不漏。

Landau自负。

在李政道和杨振宁之前,曾有一位苏联年青物理学家提出宇称不守恒。

论文送到Landau那里,他翻了几页,也不细看便嗤之以鼻,随手丢进回收站。

像Landau那样一人主管百十号人的研究所的,时间一长,多少会染上些学霸气。

Feynman算是人格上最完美的一个,单纯天真,心无杂念。

但是连这样的人,也难免会
有点小虚荣心。

Feynman曾经跟他的一个哥们抱怨,大家之所以喜欢他,只是因为他得过Nobel奖。

那哥们不以为然,说你看那么多Nobel奖,别人就没有你那么受欢迎。

Feynman 说,反正他就不喜欢别人知道他是Nobel奖。

那哥们于是牢记在心,每次跟Feynman一起赴宴,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走漏风声。

结果一次宴会上,他出去十分钟,回来发现全屋的人都已听说Feynman得过Nobel奖,是Feynman自己说的,于是他很生气,觉得Feynman虚伪。

这个故事载自,一个绝好的Feynman站点。

Feynman当年那个哥们在上面贴了十几则Feynman轶事,就这一条说他坏话。

我很感激这位先生,只因他向大家刻画了一个真实的Feynman。

这三人,一个刻薄,一个自负,一个虚荣,并称为我最崇敬的三位物理学前辈大师,只因人无完人。

此三人之外,另有中华第一系曾谨言,上课说话含糊,举止时显傲慢,考试不画重点,在我最尊敬的师长之中,位列前三。

(五)关于物理书
量子力学教科书的扛鼎之作一向首推Dirac的《Principles of Quantum Mechanics》。

历史上共计四版,其中最后一版有陈咸亨先生的中译本。

北大图书馆竟然一本未收,实在说不过去。

该书逻辑严密,说理清晰,层次分明,问世以来一直被尊为“Voice of the King”。

不仅物理内容,连语言也是极漂亮纯正的英国英语。

它的英文版我只见过第三版,憾甚。

量子力学方面另一本圣经级著作则无疑是Landau&Lifshitz的《Non-relativistic Quantum Mechanics》。

Landau在世时出过两版,死后又由Lifshitz修订过一版。

和Landau系列的其它教材一样,该书内容庞杂,非相对论量子力学中除路径积分外的各种分支,几乎都有所涵盖。

它对很多问题,比如基本原理、准经典近似、散射等等,都有独到的讲解;而且特别注重应用,有些章节,比如原子、双原子分子,已经明显偏向了量子化学。

缺点是符号比较陈旧,大量出现的是带角标的矩阵元形式,而非Dirac括号。

中国在这方面的教材,和国外的比起来,实在少得可怜。

六十年代周世勋先生出过一本,现在看显得过时。

改革开放以后,有名的就是曾谨言两卷本《量子力学》了。

曾先生的书去年刚出了第三版,因为是科学出版社,所以价钱偏贵。

内容可谓相当全面,叙述方式也适合中国国情,一看就知道作者没有四处抄袭,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写的。

缺点是缺乏一些特色,只有氢原子的动力学对称性等少数片断在其它书中极少涉及,而且装订比较差,印刷也不够体贴用户。

总的来说我认为这是一本不错的书,中国的物理学生都不妨买两本来翻翻。

此外,喀兴林先生的《高等量子力学》也是一本好书。

喀先生学风朴实,不打马虎眼,乃我辈之楷模。

无论是Dirac方程,还是角动量、二次量子化,都写得很用功。

二次量子化一章,更是指出了Landau、Davydoff等几本国外名著上关于升降算符对波函数作用的错误叙述。

美中不足的是散射一章写得不够清楚,从Green函数开始就不行,到做近似的时候就更加不行了。

杨泽森先生的《高等量子力学》,写得如同天书,符号繁杂无比,字母下角标的上角标居然还有下角标,把LaTex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

散射的形式理论一章,除了形式还是形式,篇幅不大,但就我所知历史上还没有人读懂过。

据杨先生自己说,他的书写于六十年代,主要参照的Dirac和Landau。

(顺便说一下,散射这一部分确实难写,很多很好的书都栽在这上面。

这方面最好的一本应该是Taylor的1972年专著。

这本书我虽然有,但是没有读过,无法评价。

读过的人反响都很好。

图书馆只有一本,本来就破,被我复印过以后更加不堪,大家借的时候小心点。

)近两年复旦的苏汝铿先生、倪光炯先生也分别出过量子力学的教材,都收录了当前比较前沿的课题,比如Schrodinger猫态什么的。

这些专题现在还不够成熟,收进教材的效果到底好不好,还需时间检验。

学了三年多物理,我对中文物理教材的总体感觉相当不满意。

拿四大力学来说,我个人认为除了俞允强先生的《电动力学简明教程》,其它书都和国外教科书存在档次上的差距。

最为严重的是热统。

六十年代王竹溪先生写过《热力学》和《统计物理导论》,此外再没有像样的教材。

王先生的书八十年代由高教重印过一次,现在用作课本太陈旧了。

中国现在用的比较多的是汪志诚先生的《热力学统计物理》,说话错误很多,而且条理不够清晰。

研究生教材《量子统计物理学》,由北大物理系包科达、林宗涵等几位老师执笔,明显地可以看出Landau和黄克孙的痕迹,比如量子气体一段学黄克孙,量子流体一段学Landau&Lifshitz 统计第二卷,而Landau书中关于正常Fermi液体的精辟概述,却又没有收进。

听说不久该书要出第二版,但愿能有进步。

我父亲研究统计十几年,认为中国在此领域与国外的差距,标志性地反映为没有一本像样的教科书。

美国人的物理书,总体风格生动活泼,注重物理本质和实验现象,不喜欢繁难的数学推演,代表作首推《Feynman Lecture's on Physics》。

苏联人的物理书,总体风格严谨扎实,注重理论体系,数学功底深厚,代表作Landau&Lifshitz的十卷巨著《理论物理教程》。

中国人的书,则大体来讲,既缺乏物理直观,又缺乏数学功力,代表作北大物理系的《固体物理讲义》。

我现在很少看中文书,就是因为这个现状。

看那些英文名著固然赏心悦目,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多少会有些不爽。

曾谨言先生等人,虽然暂时写不过人家,总归是在做着有益的尝试,对此我是尊敬的。

就好像我虽然不喜欢喝非常可乐,对它的广告词中透出的骨气,却是十分地欣赏。

(六)关于物理系的学生
大一整天上自习的。

第一个学期跟outfox练季米多维奇,第二个学期跟flying编Goldstein 理力的习题攻略。

outfox不说了,体力狂,高三起一年半之内愣把季米多打穿。

flying做的是数学系方企勤那本集子,解答也堆了好几大本。

flying这人很怪,高三在清华考数学第一,报志愿的时候却又放不下物理,于是为公平起见,干脆选无线电。

古时候有个笑话说父子俩只有一头驴,不知道该谁骑,结果俩人扛着驴走,我看他的思维方式就差不多。

他上了无线电还不老实,到数学系听数学,到物理系听物理。

pin早就看出像他这么玩命迟早有一天要出事,总不忘提醒他注意保重身体,他只当耳边风。

我记得学理力那阵他每天披星戴月去图书馆上自习,睡觉本来就少,吃饭还特别省。

学转动惯量的时候他跟我说,他晚上睡觉一闭眼就是那个惯量椭球。

我试着用手指在空中弯出一个椭圆,果然他见了就要吐出来。

我安慰他说没关系,我当年整天玩俄罗斯方块,也曾经一闭眼就出现很多不规则的方块,旋转着向下掉落,到底层还能自动消行,奇妙无比。

期末考完,他发誓为健康起见至少一个月要远离椭球,结果仍不免神经衰弱。

我一直想不通他这么谨慎为什么还不能幸免,最后把罪魁归为他早餐鸡蛋的倒霉形状。

flying的高中同学,我系的pin,也是一大奇人,实验天才。

他做实验时手脚并用,呼呼有声。

相传pin高二暑假把四大力学往书包里一装,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回去复习一下。

Aprilfool 考G那会和pin住在外面,赶热统作业总不忘参考pin高中时的解答。

meteorface在文章中提到一个初二学高等数学,高中学数理方法、电动力学的老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这样的人我高中同学里就有不少。

didibaba高一自学完普物,国际竞赛题轻车熟路。

JH初中念过一遍高等数学,现在在计算机系学得很滋润。

我们的大哥大冉鹰,同时修数理化三系课程,考试从不下90,全面打通自然科学。

他们都很厉害,但没有一个恃才傲物,对老师也一向尊敬有加。

推荐didibaba的《再见,大话!》,里面有一句“我一直爱我们的系,无论是当我坐在教室里听着我所尊敬的先生讲课时,还是我旷了课在宿舍里上大话时,我时时刻刻的记住,我是物理系的!”可谓掷地有声。

meteorface在他文末感叹,“哎,中国就这种老师,
能有人爱学物理吗?”对此我的回答是:
中国就是这种老师。

我是北大物理系的。

我爱物理。

没错,我每天晚上自习到三教熄灯翻窗户出楼的时候,心里是自豪的。

走在28楼前的马路上,见头顶星斗棋布如Thomson电子模型,一方夜幕上分明写满了北大精神。

曾谨言老师说九十年代的学生不如八十年代刻苦,难道不是么?看看教室里随处可见的红包书、GRE,这就是我们的追求么?longtime曾经拍着我的肩膀说:“物理系的同学多少都有点理想主义。

如果在八十年代,我们这样的人都会有女朋友的,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是诗歌的年代。

”也许我们是落伍了。

也许社会不再需要我们这样的不切实际了。

当我在周围红宝书的海洋中奋力独举一本Feynman物理讲义的时候,失落是空前的。

而当终于有一天轮到我亲手把俞敏洪同Landau一起放进书包的时候,那就是一种亵渎大师的罪恶了。

若不是还有物理系这座小小的避风港,周围还有这些执著的同学和仁厚的先生,我真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可怜的幽灵,夜深人静之时,为着前世的梦想,孤独地飘浮在古老、静谧的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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