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症候与非完全拜物教

社会症候与非完全拜物教

——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对象》解读

Social Symptom and Non-complete Fetishism

——Reading Zizek’s 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

张一兵

Zhang Yibing

内容提要：本文主要讨论了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对象》一书中社会症候和非完全拜物教理论。在齐泽克看来，社会症候是普适性意识形态的崩溃点或内包性漏洞，依拉康－齐泽克的逻辑，这种内里败坏的社会症候正是构成社会现实的根本性条件。在区分了人的依赖性社会中的完全拜物教之后，齐泽克指认出布尔乔亚社会那种物的依赖性中非完全的拜物教才是社会症候的真正“浮现点”。

关键词：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对象》社会症候非完全拜物教

Abstract：This paper mainly discusses the theory of social symptom and non- complete fetishism in Zizek’s 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 According to Zizek, social symptom is the crevasse or the inclusive hole. It is Lacan-Zizek’s logic that this social symptom, which is internally corrupted, is exactly the fundamental condition constituting social reality. After distinguishing the complete fetishism in the human dependent society, Zizek points out that the non-complete fetishism in the dependence of objects in bourgeois society is just the authenti c “emerging point” of social symptom.

Key Words：Zizek 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 social symptom non-complete fetishism

在《意识形态的崇高对象》一书的开头，齐泽克用了拉康的这样一句话做引子：马克思发明了症候。由此入手，他先说明了马克思经济学批判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关系，继而指认了先验主体的历史发生在于商品交换中的客观抽象和社会无意识的本体论地位，最后阐述了无意识发生的意识形态和症候的内在逻辑联结。洋洋千言，这个理论弯子绕得不可谓不大，读来着实令人筋疲力尽。然而，不得不承认这些段落还算是齐泽克此书中理论逻辑最为清晰透明的章节，因为这毕竟只是在齐泽克为自己的理论话语粉墨登场所预留的某种通俗的铺垫而已。当齐泽克真正开始讨论所谓的社会症候和所谓的非完全拜物教时，简直令读者头大无比。

1、社会症候：普适性意识形态的崩溃点

一路读下来，总感觉到齐泽克死死抓住拉康那句话不放，据此咬定马克思也关注到了症候问题。不过，马克思的症候显然并不是拉康那种个人主体缺席后创伤性的招魂幡，而是社会意识形态缝合了生活幻象中的漏洞后必定要呈现出来的社会症候。这恐怕算是拉康精神分析学的一种社会性升华。齐泽克指认道，“马克思探讨了隐藏在资产阶级‘权利和义务’的普世论背后的某种裂缝和不对称、某种‘病理上的’不平衡，通过这种探讨，他‘发明了症候’（拉康）”。这显然又是齐泽克惯用的理论伎俩，他总是硬将马克思往拉康身上拉。可是，字里行间是否有弦外之音？我们不妨循着齐泽克的理路继续向下走。

在齐泽克看来，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一针见血的批判的本质，就在于揭露布尔乔亚所维护的资本逻辑的天然性和普适性（Universal）。他通过透视在流通领域中表现出来的形式上的平等交换，解蔽了生产过程中剩余价值被资本家无偿占有的秘密，从而戳穿了这种普适性意识形态的神话。齐泽克的分析基本是正确的，他接着提出，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这种不平衡的发现，并不意味着他宣布这些抽象的原则（自由平等）“没有得到完美实现”，即这种不充分性可通过进一步的发展得到消除，相反，马克思将这种不平衡和“裂缝”视作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必然具有的社会症候。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含的这些创伤性的病理特征就“表现为这些原则的构成性要素”。内里的败坏是构成自身存在的构件，此即为症候的本质。事实上，拉康所谓的症候，是主体败坏性存在（空无和寄居于他者）的呈现方式。“你看起来像人，其实你并不是。”你不过是症候与幻象缝合起来的症象（sinthome）。所以，齐泽克指认道：“严格地说，症候是一种颠覆它自身的普遍基础的特殊要素，是一个颠覆其种（genus）的属（species）。”症候的存在，即颠覆自身本体的基点，它的存在表现了自身的不存在，即本体论上的非法性。以普通读者的眼光粗略看来，齐泽克说的似乎是一个颇为怪异的存在论上的悖论。其实，症候的确就是存在本体论上的悖论，进一步来确认的话，在齐泽克此处的逻辑平台上，社会症候即社会存在本体论上的悖论。一种社会症候的出现，其实也就是这种社会体制必然内嵌的非法性的外显。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的基本步骤已经是“症候性的”：这表现为马克思对一种崩溃点（point of breakdown）的考察，这一崩溃点既异质于既定的意识形态领域，同时又为这一领域达到它的终结、达到它的最后的完成所必须。

我们又摸不着东南西北了。齐泽克这个关于马克思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在基本步骤上已经是症候性的说法，根据何在？我发现，倘若按照拉康－齐泽克的逻辑来分析，社会意识形态其实就是一种放大了的历史无意识状况，它支撑着被意识形态遮蔽起来的结构性病征，而这个根本性的缺陷（＝社会症候）将是整个社会现实解构的支撑点。比如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的分析中，所有形式上的自由平等的意识形态都是由一个根本性的病结的遮蔽支撑起来的，即形式上平等交换幻象背后的实质上的不平等。马克思认为，一旦抽去这一基本支撑，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来说就犹如釜底抽薪，少了它，再华美的资本主义大厦都将立时倒塌。或者可以说，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崩溃点”。必须指出，与马克思的革命信念截然不同的是，齐泽克并不认为资本主义果真会彻底崩溃。下文中，我们将逐步了解齐泽克的真正用意。

为了说明问题，齐泽克举了一些例子。首先是布尔乔亚著名的自由平等说。众所周知，在反封建体制的斗争中，启蒙思想以天赋人权的口号昂然宣告了人与生俱来的自由平等权利，这是一个普适性的意识形态。先前作为动物学逻辑出现的尊贵天子，此时已被宣判为平等世间的凡人。可是，一个普遍的观念（种概念）必然包含一系列亚观念（属概念），如大写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