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意识_鲁迅散文的一个精神特质_王吉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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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万里学院学报2013年7月复仇意识:鲁迅散文的一个精神特质

王吉鹏,杨

丽(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29)

摘要:“复仇”是鲁迅散文所关心与表现的主题之一。鲁迅笔下的复仇意识有着自己的精神特质,即把对人民的

爱与对敌人的憎统一起来,饱含着人道主义精神。《狗·

猫·鼠》中对猫进行的复仇,表现了对弱小者的关怀,同时借动物来折射对卑劣嘴脸的“正人君子”的仇恨;《无常》、《女吊》中借鬼神世界来表现复仇精神,关注了人的生命意识,张扬着人性色彩,体现了对压迫者决不宽恕的复仇;《杂忆》中鲜明的复仇理念的提出,是与地域文化和自身遭际有关联的,鲁迅的复仇并非“私愤”,而是有着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关键词:鲁迅;散文;复仇意识;精神特质中图分类号:I210.96/97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2250(2013)04-0048-04

收稿日期:2013-01-14

作者简介:王吉鹏(1944-),男,江苏东台人,辽宁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

鲁迅的散文不仅包括他的回忆散文集《朝花夕拾》,还包括散见在散文诗集《野草》以及鲁迅杂文集中的抒情、叙事色彩较强的偏于散文文体的文章。这些优美的文字中带给我们的不仅是过往岁月、百态人生,还有坚定的信念和昂扬的斗志。此外,我们还在鲁迅的散文中发现他的一个精神特质———复仇意识。鲁迅的复仇意识并非“私愤”,而是其人格的体现。厨川白村在《出了象牙之塔》中提到“在essay ,比什么都紧要的要件,就是作者将自己的个人底人格的色彩,浓厚地表现出来。”[1](113)鲁迅散文中充斥的复仇意识,是根植于其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是其人格高远的体现。我们从鲁迅散文复仇意识这一精神特质出发,能够感受到鲁迅宽广的胸怀与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

1借助动物来折射对卑劣式“正人君子”的仇恨

《朝花夕拾》的开篇《狗·猫·鼠》中,鲁迅为世人展示了一只可爱的小隐鼠,打破了大众观念中对鼠的认知。小隐鼠平日里会“缘腿而上”,上饭桌,舔碗沿,在书桌上自由行走,还像“墨猴”一样吃墨汁……这样一只惹人怜爱的小隐鼠成了鲁迅童年的玩伴,给其生活带来了乐趣。可没过几日鲁迅便从长妈妈的口中获知:小隐鼠被家里的花猫吃掉了!这对喜爱隐鼠的鲁迅来说是个噩耗,于是他“愤怒而且悲哀,决心和猫们为敌”,并且喊出“当我失掉了所爱的,心中有着空虚时,我要充填以报仇的恶念!”[2](244)从小隐鼠的死开始鲁迅就成为一个仇猫者,他常对猫进行追击,打伤。鲁迅对隐鼠的爱怜与为其复仇,是天性使然,是同情弱者的体现。虽然后来得知隐鼠之死并非猫之所为,但鲁迅的仇猫情结并未因之消解。在众多的动物之中,鲁迅怜爱与关注弱小动物。在小说《兔和猫》中,鲁迅怜爱弱小的兔子,而仇恨凶残的猫。弱小的兔子在不知不觉中被大黑猫给吞噬掉,鲁迅总觉得凄凉,两条性命,竟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就丧失了。这些卑微生命的逝去给鲁迅带来了愤怒,一点一点在鲁迅心中的累积。对于新生命的喜悦与对于生命被毁灭的凄凉,怜悯与复仇成为鲁迅精神特质。鲁迅的爱生命是与对毁灭生命的社会恶势力的憎不可分割地统一在一起的。他认为“人在天性上不能没有憎,而这憎,又或根植于更广的爱。”[3](192)

Journal of Zhejiang Wanli University

浙江万里学院学报第26卷第4期Vo1.26No.4

2013年7月Jul 2013

第4期王吉鹏,杨丽:复仇意识:鲁迅散文的一个精神特质

所谓“人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2](239)可见鲁迅的仇猫举动也并非是仅仅针对“猫”而已。鲁迅是一位积极投身于现实斗争的战士,在回忆往事的同时也往往与现实斗争紧密结合,在叙事中融入议论和抒情,使其回忆性散文充满时代气息。写作《狗·猫·鼠》时,正是围绕女师大事件,同北洋政府及现代评论派帮闲文人进行着激烈的斗争。鲁迅把回忆与时事结合起来,揭露所谓“名人名教授”的言行。由某些人和动物的比较,揭示出他们冠冕堂皇的背后藏着卑劣的行径。鲁迅指出动物界中“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就没有竖过‘公理’‘正义’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服赞叹它们。”[2](239)可是人类,进步到直立行走与说话作文,“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2](239)围绕着“五卅”惨案和“三·一八”事件,现代评论派为帝国主义和北洋政府辩护,并且百般诬蔑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鲁迅对“正人君子”阴险而丑恶的面目进行攻击,嘲讽了他们假借“公理正义”的美名来散布“流言”。真所谓“自在黑幕中,偏说不知道;替暴君奔走,却以局外人自居;满肚子怀着鬼胎,而装出公允的笑脸……”[4](62)由此,便可以清楚的知道,鲁迅此文决非一般的描写狗、猫和鼠的散文,而是充满了革命的战斗精神的篇章,鲁迅用辛辣的笔调讽刺了“现代评论派”文人的“媚态的猫”式的嘴脸,对其显露的卑劣嘴脸表现了十足的愤恨。

鲁迅对“弱者”充满同情和帮助,也因而与“正人君子”之流进行着论战。他曾在《写在<坟>后面》说过他自己生存和从事创作的目的是“偏要使所谓正人君子也者之流多不舒服几天,所以自己便特地留几片铁甲在身上,站着,给他们的世界上多有一点缺陷,到我自己厌倦了,要脱掉了的时候为止”。[5](300)这体现着鲁迅身上的战斗精神和人道主义精神,他以匕首投枪似的文字揭露现代评论派欺压弱者,甘当反动政府帮闲文人的真实面目,在复仇中展现其人格的高远和实现其人生价值。

2依托鬼神来体现对压迫者决不宽恕的复仇

鲁迅不仅借助动物来折射对“正人君子”之流的仇恨,而且依托鬼神世界来表现复仇精神。在《阿长与<山海经>》中,鲁迅提到了对《山海经》这本心爱宝书的渴求,这本书里“没有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并且“执干戚而舞”[6](255)的刑天,可以看做是鲁迅精神世界里不曾消失的复仇之源。此外,鲁迅还记录绍兴两种特色的鬼:一种是表现对死的无可奈何,而且随随便便的无常;另一种则是带复仇性的,比别的一切鬼魂更美,更强的鬼魂,也就是女吊。这些鬼神形象并非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与拒之千里的,反之他们身上充满着浓郁的人情味。无常﹑女吊是鲁迅复仇气的体现。他们身上充满反抗精神,有着强烈复仇意识,这是鲁迅所欣赏的。

鲁迅散文《无常》中塑造了一位“鬼而人,理而情,可怖而可爱”的无常。浙东一带目连戏中这位劳动人民“最为稔熟,也最为亲密”的鬼物形象,在“一切鬼众中,就是他有点人情”。他怜悯被庸医治死丈夫的阿嫂,而决定“暂放他还阳半刻”,却被捆打了四十下。他真正支持公理的公正裁判,唱出“那怕你,铜墙铁壁!那怕你,皇亲国戚!”[7](281)这豪壮的气概,不正是体现了受尽压迫摧残的“下等人”的惩恶除暴的复仇愿望吗!鲁迅笔下的无常,是普通百姓眼中的无常,是人民心中的无常,人们把自己的理想愿望投射到了无常身上。鲁迅对无常人性化的塑造,是其内心充满人情味的真实流露。鲁迅从对生命的观照中,呼唤着人们重视生命,尊重人的权利。鲁迅一生最后塑造的形象是《女吊》中的女鬼。这个女鬼,在夜黑如漆的旷野的戏台上,响彻着悲凉的目连戏的喇叭中,穿着大红衣衫就上场了,她就像一团复仇的火焰出现在漆黑的夜幕中,还悲惨的唱着自己的身世:自小作童养媳,备受虐待,最终受不了人间炼狱般的折磨而自缢身死。“呵呀!苦呀!天哪!”[8](641)这惨烈的哭诉伴随着高亢激昂的音乐,仿佛有着勾魂摄魄的力量。她并非是任人宰割,弱小可欺,她有着一腔复仇之气,欲喷涌而出。民众非常喜欢她,给以“神”的尊号,称之为吊神,因为它身上体现了并寄托着受不平等待遇的百姓至死不屈,死后也要复仇的情感。女吊的悲苦身世和凄惨命运,是当时社会众多女性的缩影。鲁迅不论是对无常的喜爱还是对女吊的赞扬,都是出于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尊重,张扬着人性色彩,肯定着他们身上的复仇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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