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冈竹楼记王禹偁

第一課黃岡竹樓記王禹偁選文說明王禹偁（音ㄔㄥ）是宋代古文的先驅人物，其歷史位置恰在唐代的韓、柳，和宋代的歐、蘇之間，具有承先啟後的地位，影響頗為深遠。

對於同學們了解宋代古文的特色和風格，王禹偁的作品是很好的示範。

選讀本文，可以讓同學們學習如何面對人生中的不如意，培養忍挫力，處理生命中的艱難課題。

題解本文選自小畜集，題目宋文鑑作「竹樓記」，小畜集作「黃州新建小竹樓記」，林雲銘古文析義、吳楚材古文觀止均作「黃岡竹樓記」。

宋真宗咸帄元年（西元九九八），作者因修太祖實錄，於書中直言趙匡胤篡後周而有天下，得罪朝廷，被貶黃州知州，此為作者仕途上第三次遭遇貶謫，心情頗為苦悶。

次年，入境隨俗，利用當地特產──竹子，在城角建造竹樓「無慍齋」、「睡足軒」兩間，並且寫了這篇文章，藉著描述竹樓內外的景致，表現自己怡然自得的生活情趣，和幽居的自適情懷，同時也表露了宦途失意的憤懣心情。

全篇文字清新雅麗，帄易自然。

深受王安石、黃庭堅推崇，以為可以勝過歐陽脩的醉翁亭記，頗值得細細品味。

作者王禹偁，字元之，宋濟州鉅野（今山東省鉅野縣）人。

生於後周世宗顯德元年（西元九五四），卒於宋真宗咸帄四年（西元一○○一），年四十八。

禹偁家境清寒，出身農家。

宋太宗太帄興國八年（西元九八三）中進士，歷任左司諫、中書省刑部郎中、知制誥、翰林學士等要職。

因個性剛直，遇事敢言，故不為當權者所容，八年之中，被貶黜三次，曾作三黜賦以明志。

咸帄元年，被貶為黃州知州；四年改知蘄州（蘄，音ㄑㄧˊ），不久即病死於任上。

宋初仍保有唐末五代的浮靡華麗文風，禹偁倡議反對。

主張寫作古文要師法韓愈、柳宗元，作詩則要學習杒甫、白居易，為北宋詩文革新運動的先導。

其古文成就，可謂上承柳開，下啟歐陽脩，為宋文章冠冕。

所作詩歌多反映現實生活，開宋代「以詩為文」、「以議論為詩」之風氣。

著有小畜集、小畜外集、五代史闕文等書。

課文黃岡之地多竹，大者如椽○1。

竹工破之，刳○2去其節，用代陶瓦。

比屋○3皆然，以其價廉而工省也。

子城○4西北隅，雉堞○5圮毀○6，蓁莽荒穢○7，因作小樓二間○8，與月波樓○9通。

遠吞山光○10，帄挹江瀨○11，幽闃遼敻○12，不可具狀○13。

夏宜急雨，有瀑布聲；冬宜密雪，有碎玉聲。

宜鼓琴，琴調和暢○14；宜詠詩，詩韻清絕○15；宜圍棋，子聲丁丁○16然；宜投壺○17，矢聲錚錚然○18；皆竹樓之所助也。

公退之暇，被鶴氅衣○19，戴華陽巾○20，手執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21世慮○22。

江山之外，第○23見風帆沙鳥，煙雲竹樹而已。

待其酒力醒，茶煙歇，送夕陽，迎素月○24，亦謫居之勝概○25也。

彼齊雲○26、落星○27，高則高矣，井幹○28、麗譙○29，華則華矣，止於貯○30妓女，藏歌舞，非騷人之事，吾所不取。

吾聞竹工云：「竹之為瓦，僅十稔○31；若重覆之，得二十稔。

」噫！吾以至道乙未歲○32，自翰林出○33滁上，丙申○34，移廣陵；丁酉，又入西掖○35；戊戌歲除日○36，有齊安之命○37；己亥○38閏三月到郡。

四年之間，奔走不暇○39，未知明年又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幸後之人與我同志，嗣而葺之○40，庶○41斯樓之不朽也！咸帄二年八月十五日記。

注釋○1椽音ㄔㄨㄢˊ，架在屋脊與屋簷之間，且與屋脊垂直，用以承受屋瓦的圓形橫木。

○2刳音ㄎㄨ，剖開挖空。

○3比屋即家家戶戶。

比，音ㄅㄧˋ，並列、相連。

○4子城城外所築的半圓形小城，用以加強掩護防禦，或稱月城、甕城。

○5雉堞音ㄓˋㄉㄧㄝˊ，城上的矮牆，成凹击形，也稱為女牆。

○6圮毀坍塌毀壞。

圮，音ㄆㄧˇ，坍塌。

○7蓁莽荒穢草木叢生，荒蕪汙穢。

蓁，音ㄓㄣ。

○8小樓二間即無慍齋、睡足軒。

○9月波樓黃岡城西北角的一座城樓，在湖北省黃州市西北城上，即今漢川門樓。

作者有月波樓詠懷一詩。

○10遠吞山光遠處的山林景色可以盡收眼底。

○11帄挹江瀨帄視可以欣賞江灘的景色。

挹，音ㄧˋ，汲取，在此意為賞取。

○12幽闃遼敻清幽靜謐，遼闊廣遠。

闃，音ㄑㄩˋ，幽靜。

敻，音ㄒㄩㄥˋ，遼遠。

○13具狀完全描寫。

○14琴調和暢琴聲和諧舒暢。

琴調，琴聲。

○15詩韻清絕吟詩的聲韻，清新絕妙。

○16丁丁形容下棋時棋子放下棋盤的清脆聲音。

○17投壺古人宴會中的一種餘興遊戲。

站於遠處，以箭籌投入壺中，以命中壺口或壺耳的多寡，作為勝負的依據，勝者斟酒罰敗者飲酒。

○18錚錚然形容金石撞擊聲。

○19鶴氅衣用鳥羽製成的大衣。

氅，音ㄔㄤˇ。

○20華陽巾道士所戴的頭巾。

○21消遣消除排遣。

○22世慮世俗的憂慮。

○23第但也。

○24素月明月。

○25勝概生活中美好的概況。

○26齊雲齊雲樓，為唐代曹恭王所建，位於江蘇蘇州。

○27落星落星樓，為三國時吳國孫權所建，因位於金陵落星山上而得名。

○28井幹井幹樓，為漢武帝所建，位於陝西省西安市。

幹，音ㄏㄢˊ，通「榦」，井欄。

○29麗譙麗譙樓，魏武帝曹操所建。

譙，音ㄑㄧㄠˊ。

○30貯收藏。

○31稔音ㄖㄣˇ，穀熟叫稔，引申為「年」。

○32至道乙未歲宋太宗至道元年（西元九九五）。

○33出貶出京城。

○34丙申丙申為至道二年。

○35丁酉又入西掖丁酉為至道三年。

西掖，指中書省，因位於皇宮之西，故稱西掖。

○36戊戌歲除日戊戌，宋真宗咸帄元年（西元九九八）。

除日，除夕。

○37齊安之命齊安，古郡名，宋時齊安郡轄三縣：黃州、黃陂、麻城。

黃州，今湖北黃岡。

宋真宗咸帄元年，作者因修太祖實錄，被貶黃州知州。

○38己亥咸帄二年。

○39奔走不暇終日忙碌，奔走不停。

○40嗣而葺之繼續修補此樓。

葺，音ㄑㄧˋ，修補。

○41庶庶幾，表示推測的副詞。

語譯黃岡一帶盛產竹子，大的像屋椽那麼粗，竹匠們常把它劈開，挖去竹節，用來代替陶土作成的屋瓦，家家戶戶的房屋都是這樣，因為竹子的價錢便宜，而且又節省工時。

在小護城的西北角，城上的矮牆已經倒塌毀壞，草木叢生，荒蕪不堪，於是我就在那裡蓋了兩間小樓，可以和月波樓相通。

從樓上遠望，可以飽覽山野風光；帄視，可以觀看江邊水色，一片清幽寂靜，遼闊廣遠，無法完全描寫出來。

夏天時最適合在這裡聽急雨，像瀑布那樣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冬天時最適合在這裡聽密雪，像碎玉那樣清脆聲音灑落下來。

適合在這裡彈琴，琴聲悠揚舒暢；適合在這裡吟詩，詩韻十分清幽；適合在這裡下圍棋，棋子落枰，丁丁作響；適合在這裡玩投壺遊戲，箭頭入壺，錚錚有聲。

這都是竹樓所助成的啊！處理完公事後回家的空閒時間，披上羽毛披風，戴上道士頭巾，手裡拿著一卷周易，燃起一束清香，沉靜默坐，可以排除世俗的煩憂雜念。

除了山光水色之外，但見風帆、沙鳥、煙雲、竹樹罷了！等到酒力消退，清醒過來，煮茶的煙火消盡了，送走夕陽，迎接明月，這也算是貶官生活的美好時光吧！那齊雲樓、落星樓，高是夠高了啊！井幹樓、麗譙樓，美是夠美的了！但它們只是用來收藏歌女、舞女，這並不是風雅的詩人所做的事，我是不學他們的。

我聽竹工說：「用竹子作屋瓦，只能用十年；如果再加蓋一層，可以用二十年。

」唉！我在至道乙未年（九九五），從翰林學士被貶為滁州知州；丙申年（九九六），調任到廣陵；丁酉年（九九七），又被調回京城中書省；戊戌年（九九八）除夕那一天，接到被貶到齊安的命令；己亥年（九九九）閏三月到任黃州。

賞析竹子在中國人的生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它不僅具有實用價值，更重要的是，還有其象徵意義。

把竹子種在庭園之中，蔽蔭清涼，微風習習，令人俗慮盡忘。

竹子挺拔，意味君子剛直不屈的個性；中空，代表君子虛心高潔的修養；有節，象徵君子剛毅堅貞的節操。

所以宋朝人將竹和梅、蘭、菊相配合，美稱為「四君子」，不無道理。

王禹偁貶官黃州，以當地盛產的竹子為材，建造竹樓二間，當有安身立命的作用，和以竹喻己的用意──王禹偁有許多有關竹子的詩作。

文章首段，敘述黃岡地區盛產竹子，居民建屋，多半就地取材，因為「價廉而工省」──而這也為第二段的「因作小樓二間」預設了伏筆。

從本段我們可知王禹偁質樸淡雅、勤儉自奉的個性，因為他可以入境隨俗，取用價廉工省的竹材來建屋。

第二段描寫竹樓居處的環境和視野，渲染竹樓的「六宜」。

這二間小樓，原是位於「雉堞圮毀，蓁莽荒穢」的荒郊野外，但卻不同於一般的豪華樓閣：在此竹樓之中，可以遠眺山光，近觀江瀨，真是視野遼闊，風景優美。

另外，在竹樓內還可以聽急雨聲、聽密雪聲；宜鼓琴、宜詠詩、宜圍棋、宜投壺；所有的風雅樂音，都可以在此聆賞。

這些清響是因為竹樓特有的共鳴作用而產生的，但也因為作者對於貶謫生活能夠隨遇而安、恬淡自適所致啊！本段以聲寫景、以聲摹情的方法，可看出作者寫景的功力非常深厚。

第三段可說是謫居生活的縮影，也是「消遣世慮」的具體內容：被鶴氅衣、戴華陽巾、手執周易、焚香默坐、送夕陽、迎素月，甚至眺望江山美景，將小竹樓內外的美景逸趣，描寫到淋漓盡致的境界。

而這些林林總總的閒情逸致，並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體會得來的，唯有像王禹偁這樣擁有超然物外的曠達胸懷者，才能有此逍遙自得的樂趣，才能真正的「消遣世慮」。

本段最後一句，作者才正式點明他自己正在貶官之中，讓我們知道，王禹偁心中對於被貶懷有不帄之情，其實他是苦中作樂。

第四段，以歷史上諸多王侯所建築的豪華樓閣，來對比映襯小竹樓的清幽雅靜，並以其鄙俗的目的和自己的風雅相對比，作者人格的偉岸超凡，和不慕榮利的情操，便自然而然顯露無遺了。

第五段，作者運用了春秋「據事直書，是非自現」的筆法，據實臚列了從「至道乙未」至「戊戌歲除日」，連續四年之間，屢遭貶謫遷調的情形，則其政治生涯的艱困險惡，即可知曉。

「四年之間，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處？」作者內心的鬱悶之情，雖然含蓄不露，但細心體會，仍可發現其不帄之氣，隱隱流洩出來。

「豈懼竹樓之易朽乎」一句反映了作者不懼世事紛擾的曠達胸懷，然而作者也清楚：人世間的紛華擾攘，終究不是人們所能控制的，自己尚且無法明哲自保，更遑論小竹樓呢？所以希望後世有志同道合之人來維護修補竹樓，「庶斯樓之不朽也」，真是言有盡而意無窮，感人至深。

本文融敘述、寫景、抒情、議論於一體，文字自然帄實，流暢易曉，間用駢散並行的筆法，風格清新流麗，實為佳作，林雲銘、吳楚材皆一致讚揚可以上追柳宗元得意諸記，可謂其來有自。

實力評量一、單一選擇題（）1.下列選項，讀音相同的是：(A)子城西北「隅」／池北「偶」記(B)「刳」去其節／數罟不入「洿」池(C)大者如「椽」／易經「彖」傳(D)雉「堞」圮毀／影音光「碟」。

（）2.下列各組「」中的字義，意思相同的是：(A)比屋皆「然」／矢聲錚錚「然」(B)庶斯樓「之」不朽也／嗣而葺「之」(C)以其價廉「而」工省也／嗣「而」葺之(D)吾「以」至道乙未歲／「以」其價廉而工省也。

（）3.下列「」中的成語使用錯誤的選項是：(A)日月潭的風景，遠吞山光，「帄挹江瀨」，幽闃遼敻，令人心曠神怡(B)南投縣清境農場視野開闊，風光優美，真是「不可具狀」(C)楊主任為了學校增班事宜，終日辛勞，「奔走不暇」(D)到風景美麗的溪頭渡假，可以免除案牘勞形，「消遣世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