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政坛一个敏感而沉重的话题_欧阳修_苏轼朋党观论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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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7-03-04

作者简介:杨胜宽(1958-),男,四川安岳人,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JournalofLeshanTeachersCollege

第22卷第4期2007年4月Vol.22,No.4Apr.2007

北宋政坛一个敏感而沉重的话题

———欧阳修、苏轼朋党观论析

杨胜宽

(乐山师范学院,四川乐山614004)

摘要:朋党是困扰北宋政治和文人命运的一个沉重话题。它不仅深刻影响了那个时代的政治进程和政治格局,而且

对许多士大夫的进退荣辱与人生观都产生了直接影响。本文考察了从先秦以来朋党观念的形成和演变,及其在由汉到宋千年之间的存在状态。欧阳修和苏轼两人的朋党观,体现了宋仁宗和宋哲宗时期政治气候和文人处境的深刻变化。

关键词:朋党论;封建政治;君子小人之辨;欧阳修;苏轼;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666(2007)04-0001-06

朋党之说在历史上由来甚久,但在宋代政治生活中产生如此广泛的作用,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这在历史上是不曾有过的。我们在本文讨论北宋政坛这一敏感而沉重的话题,是因为它不仅对宋代的政治进程起了显而易见的作用,而且它对宋代的文学和文化发展具有深刻影响;这个话题既是政治的,也是文学和文化的;它既与政治家的命运紧密联系,又与文学家的事业与艺术风格割舍不断。事实上,宋代的朋党之争,既保存了传统政治纷争的基本特征,同时又具有一些为宋代所独有的新型特点。

一、朋党论的由来与朋党之争的演变

“朋党”一词,盖肇自战国。《荀子・臣道》将人臣分为四类,有所谓

“态臣”“篡臣”“功臣”“圣臣”之别。“态”“篡”之臣,危亡其国,是人君必须远之的;“功”“圣”之臣,强盛其国,是人君必须用之的。其论

“篡臣”云:“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

环主①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1]

《韩非子・饰邪》:

“古者先王尽力于亲民,加事于明法。彼法明则忠臣劝,罚必则邪臣止。忠劝邪止,而地广主尊者,秦是也。群臣朋党

比周,以隐正道、行私曲,而地削主卑者,山东是也。”

[2]

把秦国的赏罚分明,山东六国的朋党私曲盛行对举而言,证明其治乱盛衰的必然结局。从荀、

韩两家的论述可以发现,“朋党”一词,自发明之初,就具有十足的贬义色彩,是指结党营私,乱政亡国的势利小人的危险行为。故韩非视之为“亡(国)之本”。他在《有度》中论述说:

“今若以誉进能,则臣离上而下比周;若以党举官,则民务交而不求用于法。故官之失能者其国乱。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则好赏恶罚之人释公法(行)②,行私术,比周以相为也。忘主外交以进其与,则其下所以为上者薄矣。交众与多,外内朋党,虽有大过,其蔽多矣。”作为古代法家代表人物的荀卿、韩非,之所以如此嫉恨臣子朋党比周,因为他们主张尊君卑臣,臣下如果串联起来,对君权的威胁是不言而喻的,因此他们在文章中一再提醒君上,必须严密防范群臣结党营私,对危及君权的此类行为,必须防微杜渐。

在汉末桓、灵时代,君昏政乱,宦寺专权,乃有婞直之士,激浊扬清,谤议朝政,嫉之者目为党人,加以构陷。《后汉书・党锢列传》追叙汉兴以来的士林风气演变云:

自汉武以后,崇尚儒学,怀经协术,所在雾会,至有石渠分争之论,党同伐异之说,守文之徒,盛于时矣。至王莽专伪,终于篡国,忠义之流,

耻见缨绋,遂乃荣华丘壑,甘为枯槁。虽中兴在运,汉德重开,而保身怀方,弥相慕袭,去就之节,

重于时矣。逮桓、灵之间,主荒政缪,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覈公卿,裁亮执政,婞直之风,于斯行矣。[3]

从汉武帝时代守文之士的“党同伐异”,到桓、灵时代忠义之士的“激扬名声,互相题拂”,问题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石渠分争,不过是经生的见解不同之争,体现为说经的门户之见,尽管也会影响到政治,但那毕竟是经学观点之争,是学术争鸣。经历西汉末而至东汉末年,政治是非与政治命运成为士人关心的热点问题,由于国政失衡,是非颠倒,忠义正直之士耻与当权者为伍,所以处身丘壑,以士林清议的力量与政权相抗;到这时,正义的天平已经偏向士人一方。当宦官与昏君联手将他们诬为党人加以迫害禁锢时,不可能获得道义和民心的支持,他们的手段也是很卑劣的。

《后汉书・党锢列传》:

时河内张成善说风角,推占当赦,遂教子杀人,李膺为河南尹,督促收捕。既而逢宥获免,膺愈愤疾,竟案杀之。初,成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颇谇其占。成弟子牢修上书诬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于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国,逮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遂收膺等。

在以上事件的叙述中,充满了权奸勾结,发泄私愤,栽赃诬陷,滥用刑法等迫害打击手段,毫无是非理智可言。在宦官与皇权的勾结下,长达数十年的党锢之祸,致使成百上千的人被逮捕入狱,有的被杀,有的死于牢狱之灾;无数家族、家庭受到牵连,有的被迫害而死,有的流配遐方。李膺后来因与陈藩、窦武等谋诛宦官未成而被杀,但他的死得到了正义的支持,在历史上留下了美誉。《后汉书・党锢列传》范晔论曰:

李膺振拔污险之中,蕴义生风,以鼓励流俗,激素行以耻威权,立廉尚以振贵执,使天下之士奋迅感慨,波荡而从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顾,至于子伏其死而母欢其义,壮矣哉!

赵翼亦言:“其时党人之祸愈酷而名愈高,天下皆以名入党人中为荣。”[4]因此,东汉的“党人”是那个时代最正直、最有才干、最得人心的人,他们代表了正义和进步;他们之受禁锢和迫害,是一段历史的悲剧,是政治邪恶势力滥用威权、滥杀无辜的最充分体现;所以历史要还李膺、范滂等人以公道,让他们名垂清史,流芳百世。

历史发展到中国封建时期的由盛转衰之时,唐代则有牛、李党争。《旧唐书・李宗闵传》谓双方“比相嫌恶,因是列为朋党,皆挟邪取权,两相倾轧。自是纷纭排陷,垂四十年。”又述文宗感叹之言曰:“去河北贼非难,去此朋党实难!”[5](卷一百七十六)可以想见,唐代士人之间的政治权力之争,给皇权带来了何其严重的影响。事实上,皇帝掌握的王权与士大夫掌握的政权,在中国封建时代的权力结构中,需要构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前述主张维护君权的荀子和韩非,把臣子比周朋党视为君权旁落的最大威胁,就因为他们十分强调权力天平必须向君王一方倾斜。由于君臣在权力分配上需要维持有利于君王的一种平衡关系,因此,封建皇帝对于人臣之间的矛盾,其处理的方式往往根据需要而定,其态度也是复杂的。我们从历史上君王的“君人南面之术”中,可以发现很多利用大臣之间的矛盾,来实现其驾驭政局和控制臣僚的例子。

所谓牛、李党争,指的是以牛僧儒、李逢吉、李宗闵等人为一方,李德裕等人为另一方所形成的长期权力纷争。据史料记载,四人中牛僧儒、李德裕二人各有德、才之长,不失大臣风范;而李逢吉和李宗闵二人则善于勾结中人,玩弄权术。《旧唐书・李德裕传》载,双方的嫌隙始于李德裕之父李吉甫为宰相时,牛僧儒、李宗闵应直言极谏科对朝政的尖锐批评,虽然当时通过皇帝调停,事情被处理了,但矛盾的根子却被埋藏起来。从以下的事件中可以发现双方争论的深刻原因:

元和初,用兵伐叛,始于杜黄裳诛蜀。吉甫经画,欲定两河。方欲出师而卒,继之(武)元衡、裴

度。而韦贯之、李逢吉沮议,深以用兵为非。而韦、李相次罢相,故逢吉常怒吉甫、裴度。而德裕于元

和时,久之不调,而逢吉、僧儒、宗闵以似怨恒排

摈之。[5](卷一百七十四)

在国家安定问题上,李吉甫、李德裕父子主张用兵,以对付周边少数民族的侵扰,维护国家安宁;而李逢吉一派则主张用绥靖政策以求得天下太平。这是双方在国家大政方针上最根本的分歧。当李德裕作西川节度使经略西南,处理吐蕃悉旦谋降附一事,时牛僧儒为相沮之,致李德裕失信于人,由此深怨牛氏。

从牛李党争看出,由于双方为政理念的差别,分歧与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加之李逢吉、李宗闵等人交结宦寺以弄权,形成内外勾结、里应外合之势,斗争的不利一方一目了然。李逢吉等人与宦官勾结打击政治对手的做法,倒并不让人们感到陌生,前述东汉党锢之狱的情节就是这样。尽管中晚唐时代被打击的一方不完全代表正义和忠良,也不纯粹是受害者。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牛李双方最终都是宦官打击的对象,成为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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