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之道与庄子文学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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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之“道”与庄子文学之特征
一部《庄子》,用文学形式来表现哲理,是诗的哲学,或者哲学的诗。庄子哲学思想的内核和思辩特征决定着它的文学表现形式;奇谲幻怪的艺术特色也使整个哲学体系更具诡怪性与复杂性。
一
“道”是庄子哲学的核心或最高范畴,“道”也即“自然”。庄子崇尚自然,有三层含义:一是追求人与自然相冥合,达到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理想境界;二是视死生为一体,安时而处顺,养成因顺自然的人生观与处世态度;三是齐一物论,确立师法自然的认知方法和价值判断标准。
这一哲学核心,也是文学的灵魂,怎样包孕在庄子散文的躯体之中呢?我们须先考察庄子哲学思辩的层次、方法及相应的文学创作方法。
有人把庄子哲学体系的框架概括为:“有待”(物我相待)一待“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一无待(无己、无功、无名)。这对我们很有启发。其实,“有待一待道一无待”也就是庄子哲学思辩的三个层次。有待,是哲理思辩中的最低层面,常识性的层面。指人的形体为外物所拘限,或人们囿于局部经验或认识,如《逍遥游》中列子御风而行必须有待于风。庄子不能也没有否定现实中物我相待的关系,但他认为局限于常识层面的思辩活动,精神必然受形体和外物的牵制,就无法达到无所待的境界。执着于局部的分解式的认知活动,会“随其成心而师之”,[p49]造成是非判断的偏执。于是他试图从事物内部抽象出一个规律,这个规律便是“道”。待道,是庄子哲理思辩的第二个层面。他认为规律性的“道”无所不在,支配着天地万一物;他同时又幻想驾驭着“道,,,逍遥而游。待道这一层面一再向上延伸,便是无待,它被用于评价庄子自创的哲学体一系,并用于指导认知方法和处世态度。
这些思辩活动借文学形象得以展开,形象创造与思辩一活动同步进行。在有待阶段,庄子对事物的个别特性进行,细致人微的观察,获取文学创作所需的初级矿藏。在待道,层面,个别的直观的物象,被赋与归依自然的灵魂,与道融会相通,构成新的文学意象。在无待这个层面.进一步透露出形象的哲理内涵,表
明作者的理想和情感,展示作者的胸襟。在这一过程中,三个思辩层次相互衔接,作品描写的对象经过提炼改造和升华,注人了思辩主体的审美观照,得到形象的再现。
《人间世》中,庄子要揭示“心斋”的含义。其要点是要以空明虚静的心境去感应外物,达到与自然之道相契合。《大宗师》中,也有“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是说要使形体从外物的表面联系中超越出来,从有待走向待道和无待。这种虚静的心态恰好是艺术创作时所应有的心态。在清澄明静中能唤起记忆表象,经过艺术想象,构成具有哲理性的形象系统。
《齐物论》中有形象逼真的“三籁”之描写。“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的一段文字,可谓一篇绝妙的“风赋”。庄子从物我相待的关系中,细察林木各种不同的窍穴,聆听风吹窍穴发出的各种不同的声响,这是有待层面上对事物的细致观察。但从哲理上阐释,我们更应当留意“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这一句。窍穴用以比拟思辩主体,风则是比拟思辩客体。“众窍为虚”说明虚己待物,不抱成见,所发言论就合于自然之理。风与窍穴的相待关系,在音响和鸣中被各自天性所取代,上升到待道的层面。之后,借南郭子茶之口说:“夫天籁者,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者,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从天籁的发生到消歇,来自自然又复归自然,这是“天籁”不同于“人赖”、“地籁”之处。
二
庄子企图突破物种之间个别的和外在的联系,抽象出事物变化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所谓的“道”,或“自然”。庄子全部的哲学探索,以崇尚自然、回归自然为目的。认识目标的宏大与综合,又使其在文学上表现出比兴取象时求广尚大的审美取向。
庄子认为天地万物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法而不说。[1](563)这种规律被概括为“道”。又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1](p181)说明道不具象、普遍存在、化生万物。所以在体道的思维中,庄子拓宽认知和思辩的时空,形成贯通古今、包举宇宙的“道”的观念。大凡古今人物、神鬼天地、日月星辰、河海风云,以及众多的动物植物,甚至阴影髑髅都
成了作者思维的内容和艺术表现的对象。在博大浩繁的形象系列中,庄子赞美其中伟大而崇高者,鄙视其中委琐而庸俗者。从而于体道的过程中,给道涂上神秘而崇高的色彩,并以壮阔的意境象征得道之士的开阔胸襟,显现其对所创立的宏丰博大的哲学思想的自我评价。
《逍遥游》将“鲲鹏自化”的神话哲理化,以天高地远喻自然之道的无穷,以大鹏待时而动喻体道者待道而游,以大鹏“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阔”之雄姿表现他对精神自由的热切渴望。这里,作为比兴手法与其所要表现的哲学意义,必然要有相似点。这个相似点就是一个“大”字。清代注庄家林云铭评《逍遥游》时指出:“大字乃一篇之纲”,也是兼指哲学和文学两方面的特征。
《逍遥游》开篇写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如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将徒于南冥。南
冥者,天池也。
这段描写鲲鹏的文字兼有比与兴的作用。所谓兴是说以神话故事引出后文的议论与说理;所谓比是说以形象比喻表达哲学含义。它先点出一个“大”字,鲲鹏之大,固然喻作者胸襟的博大;以海天作为鲲鹏活动的环境,以表现天地的广阔与宇宙的无穷。组生于北冥,北冥,即北海,以旷远非世人所见之地,以喻玄冥大道。鲲是自然之道化育而成,而能变成鸟,更显造物者之神异。鹏乘海风而动,飞往南冥。北冥和南冥,是鹏遨游的起点和终点。“南冥者,天池也”,那么北冥自然也是天池,南冥和北冥都是用以喻自然之大道的。大鹏遨游是用以象征体道的精神活动的。始乎道,终乎道,这就十分切合庄子游心于道,崇尚自然和哲学的主旨。
文中的蜩与学鸠,困于狭小的生活范围,却自满自足,庄子因而斥责之。蜩与学鸠,喻指那些偏执于一曲之见、视野局狭、识见浅薄的世俗小人。通过绸、学鸡与馄鹏的“小大之辩”,形象地说明庄子哲学的超脱俗见、宏伟博大。
论及事物的无穷相对性时,《秋水》篇以自我为中心和以道观物的两种心境作对比。河伯见“径流之大,两洠渚崖之间不辨牛马”而欣然自得。而海神尽管知道:“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但他同时深知“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因而“未尝自多”。在河伯形象的映衬下,北海若大而不以大自居,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