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十里红妆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羊脂玉
羊脂玉送给小外孙的生日礼物,被女儿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瞧这一马车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是海爷左挑右选一件件地装上去的,吃的有:合意饼、椰子盏、鸳鸯卷、鞭蓉膏、虎皮花生、奶白葡萄……玩的有:九连环、七巧板、华容道、鲁班锁、四喜人、五彩风筝……还有那些上等的布料,没个三年五年的,能用完?早先海爷给女儿选嫁妆,都没这么仔细过!哪想,女儿一眼没瞧,全给退回来了。
海爷坐在府前的台阶上,盯着车上的东西,两眼发直,一声不吭。
“天凉,风大。
”大奶奶提醒了海爷两声,海爷没吱声,半晌,回头问大奶奶:“闺女会不会是在怨咱呢?”海爷一辈子站得直,行得正,自认为没有对不起的人,可提起女儿,海爷眼里的光,顿时短了半截。
女儿小时候,海爷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五湖四海地跑,等女儿十三岁了,按习俗,“女子十三上绣楼”,十三岁关在高高的绣楼上面,直至出嫁,才能从绣楼里下来。
女儿与他甚少言语,几乎没有过笑脸。
海爷也盘算过,这些年,他和女儿说的话,添舀子水,攒一块儿,都装不满一盆。
大奶奶知道海爷想女儿,想他还没照过面的小外孙。
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皇帝的女儿,没由头,父母也不能说见就见哪。
想到这儿,大奶奶心里头突然跳出个主意来,她悄声告诉海爷:“刚才女儿捎来话,想让我送点孩子平常用的消食和伤寒的药。
我如果干脆回她说药不能送,听起来不妥,我让她自个儿带孩子来拿。
你看行不?”海爷起身,点了点头,回头补了一句:“还是我们去接吧!”走两步,又补了一句:“用我的车。
”为了迎接这娘儿俩,几天里,府里上上下下,忙活得如同皇妃省亲,连十里老街的小商小贩都知道了!每天,故意停在海府门前,吆喝着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闹得跟庙会似的,府里上至太太少爷,下到婆婆丫鬟,也都准备了一些稀罕的东西给小孩子,还故意摆给海爷看,争着讨海爷的欢心。
海爷自个儿呢,准备了一个羊脂白玉做的菩萨坠子。
拇指大点玩意儿,价值据说能在老街繁华地儿买套像样的宅子,连海爷的亲孙子都没见过。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晕染女儿香
晕染女儿香刘妃生得光艳风流,天资聪颖,独得宋徽宗宠爱。
她听说大理出产一种“晕染女儿香”的扎染布料,制成成衣后,肌肤生香,便求徽宗下令向大理征讨。
徽宗经不得美人的软磨硬泡,派画师韩少川到大理宣读圣旨,并协助设计花样。
韩少川到了大理,受到皇帝段和誉的盛情款待,但对制作“晕染女儿香”一事却绝口不提。
这日,韩少川从使馆出来,看到接待过自己的张织造,鬼鬼祟祟地往周庄方向溜。
韩少川心里一动,周庄可是扎染之乡啊,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一定有蹊跷。
走过周庄,张织造并未停留,径直向周庄附近的玉带峰跑去。
韩少川心里疑虑加剧,也快步跟去。
跟了约莫半里路的光景,半山现出一座精致小巧的木楼,张织造在屋后闪了几闪,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
韩少川正自惊疑,但见木楼门一阵晌动,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姿容绝丽的白衣少女,看着韩少川隐身处,冷声喝道:“何方鼠辈在此偷窥?”韩少川知道暴露了行迹,红着脸站起来,抱拳赔礼道:“在下韩少川,是个画师,误入贵地,还请姑娘见谅!”“画师?”白衣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既是有缘,还请寒舍一叙,我正有事请教!”韩少川进屋后,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临窗檀香木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正中放着一张工笔白描的画卷,后墙东首挂着红色的纱缦,中间绾着五色丝绦,西首是一个有许多暗格的长柜。
少女说她叫云烟,母亲是杭州人氏,随夫来到大理后水土不服,得了寒湿之症,生下云烟后便卧床不起。
听人说,扎染有祛毒除湿的功效,便将扎染布裁了,做成服饰,贴身穿着,寒湿之症果然好了。
不过旧疾去了,又添新病,母亲早晚咳嗽不止,大夫说是对扎染味道过敏。
云烟经过多次摸索、实验,制成了“晕染女儿香”,解了母亲的咳嗽之症。
韩少川心头暗喜,原来云烟竟是制作“晕染女儿香”的高人,他走近桌前一看,桌上有一款题为苏堤春晓的画卷,湖面上泊着一艘小船,船上临风而立着一个素衫薄衣的绝色少女,远处青山如黛,柳色含烟,仿如身临其境,不由大赞道:“姑娘果然画技了得,西湖十景,姑娘既得其一,余下的由在下完成可好?”云烟微微笑道,“正有此意,如此有劳了!”云烟拽了下纱缦旁的丝绦,不大一会,进来一个侍女,云烟把桌上的画递给她,对她低语了几句,侍女接过画转身走了。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打铁客
打铁客邻近武南的鹞婆寨围龙屋,黑漆漆的瓦片上铺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屋脊间的杂草在寒风中摇曳。
星月隐没了,天色渐渐地明亮起来。
围龙屋外的晒谷坪上,有人生起了炉火。
随着鼓风箱的拉杆进进退退,火光忽明忽暗。
哦,是打铁客。
“叮当嘀哒,火屎黏席。
”打铁客是一群走村串户凭手艺卖力气的人。
他们是师徒俩,汀江边大沽滩黄泥角人。
昨晡下昼,他们肩挑家伙什来到了这里。
当师傅的,带着徒弟,头顶破铁锅,绕着寨子,吆喝道:“补锅头哎,补锅头。
”风箱、锤钳坩锅、废铁等物是他们翻山越岭挑来的,木炭现买,火炉则挖泥搭做。
常来此地,他们知道哪些田墩的泥骨好用。
除了补锅,他们修补或制作犁、耙、锄、镐、锹、镰等农具以及刀、斧、担钩、门环、铁钉、门插等生活用具,还制作牛鼻环。
转了一圈,晒谷坪上就堆积了好些需要修补的铁器物件。
师徒俩不急于干活,担心会惊扰村民。
他们借宿于围龙屋旁的一间空房子里,早早地出外砌炉生火熔铁。
敲敲打打的声响从上午持续到日头偏西,各类铁器修补齐全了,送回各家,清扫好晒谷坪,他们收拾担子,准备转到下一个村场。
一口铁锅孤零零地摆放在晒谷坪上。
也好,用石块架起铁锅,倒入一桶水,滴水不漏。
这手艺,没话说。
谁的铁锅呢?老雕根的。
老雕根是绰号。
这是一个打流的后生,游手好闲,脚跟上安灶头。
昨天,师徒俩刚安顿下来,老雕根就顶来了这口铁锅,手提半畚箕薯芋头。
打铁客熟知这口铁锅,修补过两次,裂痕四散。
看来,都是石头砸的。
这次,又是老样子。
谁和这口铁锅有仇呢?打铁客笑笑,收下了。
日头快落山了,不等啦。
“老雕根,你不要躲,躲得了!愿赌服输。
”斜刺里闯出一条大汉,黑铁塔似的,指着围龙屋高声叫骂。
围龙屋陆陆续续走出了一些青壮。
其中一个说:“老雕根不在家。
俺们也多日不见他了。
”大汉说:“鬼才信!他欠俺一头牛。
”那人说:“老雕根单只哥,打流仔,祖屋倒是有一间半间。
俺可以指给你,叫人来拆啊。
你试试看。
”大汉打量了他们一眼,咬牙,跺脚,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他瞄上了那口铁锅。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大青衣
大青衣原本宁静的村庄突然热闹了,乡亲们雀跃着欢呼着,争相奔走相告:今晚李大户家请柳月如来唱戏。
说起柳月如,在当地可谓声名赫赫,她是县剧团的名角,能够听她唱戏,一睹她的风采,是许多人的梦想。
刚近黄昏,乡亲们潮水般拥向李大户家,青莲好奇地跟在人群后。
李大户家院子里,灯火辉煌,高高的戏台前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他们昂着头,瞪着眼,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柳月如出场。
青莲猫起身子,使劲朝前钻,像一尾滑溜的小鱼儿,钻到了人群最前面。
锣鼓铿锵,乐声四起,柳月如一袭飘逸的青衫长裙,款款从幕布后走出来,身姿婀娜,莲步轻移,宛如踩在云端的仙女。
喧闹的人群瞬间寂静。
柳月如眼波流转,一跷兰花指,一抖水袖,行云流水,灵动自如。
柳月如轻启朱唇,黄鹂一样清脆婉转的声音脱口而出。
人们看呆了,听痴了,像木头人立在当地。
青莲尚小,看不懂剧情,听不懂戏文,可柳月如仿佛带着一股子魔力,深深诱惑着青莲,让青莲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走,她哭,青莲跟着哭,她笑,青莲也笑。
戏散,柳月如谢幕退下,乡亲们依依不舍地离去。
青莲不走,她悄悄来到后台。
柳月如对镜卸妆,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青莲。
小丫头,怎么还不回家?青莲紧盯柳月如,紧闭双唇不语。
柳月如回头,上上下下打量着青莲,见青莲面容清秀,身形纤细,眼神里有股子坚毅倔强劲儿,说,真是个唱青衣的好坯子。
可柳月如说什么,青莲就是不说话。
最后,柳月如问,愿意跟我学戏吗?青莲终于开口,愿意,我要唱戏,像你一样。
青莲跟着柳月如学戏,大家都说青莲家祖坟冒青烟了,要知道,柳月如不轻易收徒的。
柳月如对青莲很严,唱念做打,手把手教青莲,青莲学得稍有不佳,必然受罚。
名师出高徒,十年勤学苦练,青莲成了剧团最出色的青衣,她扮相清丽端庄,音色清澈圆润,表演细腻庄重,秦香莲、白素贞、王宝钏,所有青衣角色被她演绎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也不知从何时起,看戏的人越来越少了。
台上,青莲卖力表演,台下,观众寥寥无几。
青莲从最初的失落、失望演变为绝望。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张果老
张果老好好的一套老东西失去一件,不成套了,这不成套的东西叫作失群。
失群原本是令人惋惜又没辙的事,失群东西的价钱本应大打折扣,到了天津卫的古玩行反倒能拿它。
怎么?不信?今儿天好,索七来到估衣街,逛一逛他最欢喜的宜宝轩古玩店。
运气不错,隔着临街的玻璃窗,他一眼就瞧见里边木架立着一排五彩瓷人。
索七玩瓷器绝对到家,那一排瓷人在他眼前一过,立时看出是嘉庆官窑五彩八仙人。
进门就径直朝这东西奔去,走近一看果然极好,色气正,包浆好,人物有姿有态,神情各异,个头又大,个个近一尺高,最难得的是没一点儿残缺。
瓷人最易伤残的是手指,这几个瓷人没一根手指断尖。
那股子富丽劲儿、沉静劲儿、滋润劲儿、讲究劲儿,就甭提了,大开门的嘉庆官窑!可是再盯一眼,问题就出来了。
八仙人是八位,这怎么是六位?他细看一下,这儿站着的是汉钟离、铁拐李、曹国舅、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还缺着吹笛子的韩湘子和倒骑驴的张果老啊。
没等他找老板问,只听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您别看东西失群,价钱也失群了呢。
”再瞧,掌柜辛居仁笑嘻嘻地站在他身边。
辛掌柜个子矮,嘴唇上边长几根花白的鼠须,仰头对他笑着脸说:“这套嘉庆官窑八仙要是整套的,品相这么好,还不得八根条子,一根条子一个人儿,现在您只出半价──”他用手比画个“四”。
笑着说:“一半价!您就抱走了。
这点儿钱您到哪买去?实话告您,您索七爷走运了,人家等着用钱!”古董是死的,卖古董的能把它说活了。
“这是谁家的东西?”索七问。
“瞧您问的,干我们这行能说东西是谁的吗?不过这家可不一般,天津卫无人不知,只是我不能连名带姓地告诉给您。
再说,东西这么好,您管它是谁家的干吗?”索七爷再仔细看看这六个瓷人,真是没挑儿:瓷人是手工活儿,每个瓷人都捏得好,画得好,烧得好,太难得!可要是整套齐全,花十根条子他也会狠下心来买。
现在失了群,差大事了。
辛掌柜好赛明白他想的是嘛,对他说:“嘉庆成套的东西哪有不失群的?您要摆在家里,别像我这样全都摆出来,您可以单摆一两个。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沈娘给儿子娶亲时,沈家那宝贝儿子沈维,正在江宁学堂读书。
沈娘派人接他回来,给他穿上长衫大褂,戴上插有雁翎的紫红色礼帽,去迎娶盐区吴三才家的小闺女吴梦瑶时,沈娘在盐区最豪华的望海楼大饭店,摆了一天一夜的流水席。
沈娘守寡20年。
她为儿子所办的那场婚宴,盛世空前。
而同是盐区大户的吴家,为攀上沈维那样一位有学识的乘龙快婿,送上了十里红妆。
梦瑶出嫁当天,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抬的抬、扛的扛,金龙起舞一般,蜿蜒数里。
所陪送的嫁妆,大至床桌器具、箱笼被褥,小到脚桶果盒、鸟笼埕罐,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婚后,沈维曾一度缠绵于新婚燕尔,犹犹豫豫地不想回校读书。
那时间,日本人已经占据了东三省。
国内许多热血青年,纷纷报名参军,保家卫国去了。
而沈维偏偏在这个时候,迎娶了他的娇妻吴梦瑶。
关键的时候,还是梦瑶的一句话,激发了沈维的一腔爱国之情。
梦瑶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沈维脸红脑热了一番后,拳头一握,夸赞夫人道:“说得好!国难当头之时,我身为血性男儿,岂能缠绵于娘子的被窝里。
”随后,沈维别离了娇妻、老母。
可,谁能料到,沈维这一去,四年没了音信。
其间,沈娘一直认为他的儿子在江宁学堂读书。
直到有一天,一个跑江宁的盐贩子告诉沈娘,说她的儿子跟着孙传芳的队伍打仗去了。
沈娘为此一惊!但是,沈娘并不相信这是真的。
沈娘跟儿媳梦瑶说,别听他们胡说,咱们家的沈维就在江宁读书,他那么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会去扛枪打仗呢。
可梦瑶告诉娘,江宁学堂早已停办了。
也就是说,那个盐贩子所说的话是真的。
当下,沈娘差点晕过去。
她想不明白,他那白面书生的儿子,怎么会去当兵打仗。
这以后,沈娘便关注起各地战况。
忽一日,沈娘的儿子穿着一身将校呢,带着一个“军花”来到盐区。
沈娘这才知道,儿子在外面又娶了一个女人。
她叫杨采西,是沈维陆军大学的同学。
原来,沈维从江宁学堂弃笔从戎以后,投身到陆军大学研读军事。
其间,与这位杨小姐产生了爱情。
眼下,杨小姐已怀有身孕。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梅花引
梅花引滨州人爱听曲。
滨州人最爱听梅娘弹的梅花引。
梅娘人长得凤眉星目,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富贵之气。
据说梅娘生在京城大户人家,后得罪权贵,家道败落,流落滨州。
梅娘弹曲只在滨州酒楼弹。
起初,梅娘只是给食客弹曲助兴,食客高兴了打赏一些,不高兴了,分文不给,梅娘也不气恼,抱着她的琵琶,依然很卖力地弹完。
梅娘弹曲只弹梅花引。
碰到食客点其他的曲子,梅娘欠欠身,调一下弦,弹出的还是梅花引。
久了,人们便叫她梅娘,梅娘笑笑,应了。
这年,时逢大旱,地面一夜之间蜘蛛网似的裂开,饿殍遍野。
梅娘舔着干裂的嘴唇,没日没夜一遍遍地弹着梅花引,琴声如歌如泣,听得人辛酸。
弹到七七四十九天头上,梅娘昏倒在地,双手僵直,鲜血淋淋。
说来也怪,那晚狂风大作,黑云压城,天像撕开了口子似的,大雨倾盆而下,瞬间缓解了旱情,百姓欢呼雀跃,赶紧补种了庄稼,树木返青,大地葱翠。
滨州人认为是梅娘感动了苍天,才降甘霖,纷纷拿出吃食探望梅娘,媚娘眼圈红红的,婉拒了。
半个月后,梅娘重新坐在了滨州酒楼。
滨州人像迎接英雄似的围着梅娘,梅娘款款一笑,深施一礼,十指轻划,琴声叮咚响起。
按、泛、吟、揉、摆,绞弦、并弦,动作优美,技巧娴熟,琴声似清泉,甘洌、清凉;似鲜花,浓郁、芬芳;似大海,深邃、宁静;似蓝天,高远,悠长……灌满了酒楼每一个角落。
看客时而激动,豪情澎湃;时而深沉,恬静安详;时而快乐,毛孔熨帖;时而痛苦,泪洒衣裳……看客痴了、呆了,及至琴声停下了好久,掌声才爆豆般哗啦啦响起。
梅娘声名鹊起,酒楼人满为患,酒楼王老板专门给梅娘搭了一个台子,姑奶奶似的伺候得十分周到。
当然,为梅娘提亲的媒婆踏破了梅娘家门槛,可无论官府公子还是富商大户,彩礼咋提来的,原封不动地咋提走,梅娘没有一个答应的。
滨州西南十里有一个籁家庄,庄主有个三公子,头上长满了疮,平日里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人称“三癞子”。
那天,三癞子进城,在滨州酒楼吃饭,听了一回梅娘的梅花引,从此念念不忘,癞疾一样长在了酒楼,仗着有钱有势,竟想把梅娘霸为己有。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醒石
醒石浥州城郊有一条河,随着山势蜿蜒而下,水流湍急。
河的拐弯处有一山地,虽处荒野却是块风水宝地,主人是城中大户黄员外。
因连年战乱,常有水流尸从河上游往下漂,有战死的将士,也有贫病而死的灾民。
城郊一带阴气日盛,夜里人们常被瘆人的响动惊醒。
有人说听见了沉闷的马蹄声,有人说是惨烈的哀号,也有人说夹着女子凄凉的呜咽……一时间人心惶惶,每至掌灯时分,城里关门闭户,一片死寂。
连日来黄员外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生怕阴气冲了自家那块宝地的风水,便请来慈航寺的净慎方丈前来做法。
黄员外乐善好施,颇有佛缘,与净慎方丈素来交好。
做完法事,净慎方丈略作沉吟,提出了一个让黄员外如坐针毡的请求。
净慎方丈想出资买下他的山地,建成义冢,用来安葬沿河漂流的无主尸骨。
这块山地黄员外视若珍宝,指望着自己百年后能栖身于此,福荫子孙,世代繁荣。
此时闻言便觉心如锤击,不由得支支吾吾,神情闪烁。
净慎方丈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说道:“员外一向慈悲为怀,倘能成全老衲,让孤魂野鬼有了栖身之所,还浥州百姓以安乐清明,实乃功德无量啊。
”这时庭院里响起清脆的笑声,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正在追着小猫玩,这是黄员外的小公子。
黄员外连生四女,不惑之年才喜得一子,这小公子就是他的命根子。
他的神情立马笃定起来,为了儿子,为了黄家子子孙孙的富贵,断不能将风水宝地拱手让出。
净慎方丈微微抬眼,一切了然于心。
“此地在员外手中,必有坎坷,此乃天数,员外须博施济众,方能家道兴旺,荫庇子孙。
老朽言尽于此,员外三思。
”黄员外此时心如火燎,哪里还能体会净慎方丈的语重心长。
净慎方丈遂告辞而去。
转眼过去半年,净慎方丈虽旁敲侧击,多方引导,黄员外再无半点回应。
净慎方丈只好不时带着弟子们“巡河”,将沿河的无主尸骨收入陶瓮,再做打算。
忽有一日,寺里的小沙弥飞奔而来,说是师兄们在“巡河”时救起一落水的孩童,请师父速去搭救。
净慎方丈赶到时,见黄员外夫妇在河边捶胸顿足,几近癫狂。
落水的竟是他家的小公子。
原来,府里一个不懂事的仆人带着小公子到城郊放风筝,小公子溜到河边洗手,看到一具龇牙咧嘴的水流尸从眼前漂过,吓得脚下一滑,落入水中,幸好被“巡河”的僧人救起。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鼓一张
鼓一张天津卫的杨柳青有灵气,家家户户人人善画;老辈起稿,男人刻版,妇孺染脸,孩童填色,世代相传,高手如林。
每到腊月,家家都把画拿到街上来卖,新稿新样,层出不穷,照得眼花。
可是甭管多少新画稿冒出来,卖来卖去总会有一张出类拔萃地“鼓”出来。
杨柳青说的这个“鼓”字就是“活”了──谁看谁说喜欢,谁看谁想买,争着抢着买,这张画像着了魔法,一下子能卖疯了。
于是年年杨柳青人全等着这画出现,也盼着自己的画能“鼓”起来了,都把自己拿手的画亮出来。
这时候,全镇的年画好比在打擂。
这画到底是怎么鼓的?谁也说不好。
没人鼓捣,没人吆喝,没人使招用法,是它自己在上千种画中间神不知鬼不觉鼓出来的。
这画为嘛能鼓呢?谁也说不好。
戴廉增和齐健隆两家大店,画工都是几十号,专门起稿的画师几十位,每年新画上百种,却不见得能鼓出来;高桐轩画得又好又细,树后边有窗户,窗户格后边还透出人来;他的画张张好卖,可没一张鼓过。
就像唱戏的角儿,唱得好不一定红。
人们便说,这里边肯定有神道,神仙点哪张,哪张就能鼓;但神仙决不多点,每年只点一张。
这样,杨柳青就有句老话:年画一年鼓一张,不知落到哪一方。
镇上有个做年画的叫白小宝。
他祖上几代都干这行,等传到他身上,勾、刻、印、画样样还都拿得起来,就是没本事出新样子,只能用祖传的几块老版印印画画。
比方《莲年有余》《双枪陆文龙》《俏皮话》,还有《金脸财神》。
这些老画一直卖得不错,够吃够穿够用,可老画是没法再鼓起来的,鼓不起来就赚不到大钱。
他心里憋屈,却也没辙。
同治八年立冬之后,他支上画案,安好老版,卷起袖子开始印画。
他先印《双枪陆文龙》那几样,每样每年一千张;然后再印《莲年有余》:这张画上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抱条大红鲤鱼,后边衬着绿叶粉莲。
莲是连年,鱼是富裕,连年有余。
这是他家“万年不败”的老样子。
其实,《莲年有余》许多画店都有,画面大同小异,但自家画上的胖小子开脸喜相,大鱼鲜活,每年都能卖到两千张,不少是叫武强南关和东丰台那边来人成包成捆买走的呢。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沈阿婆
沈阿婆都说唱戏的眼睛活,这话一点儿不假。
爱唱昆曲的沈阿婆今年六十出头了,依然脸色红润,目光灼灼。
沈阿婆开了一家茶馆,就在周庄街上,廊前挂着红灯笼,朱漆的木门楣,馆内茶香四溢,不仅仅是外来游客,本地客人没事也都喜欢去喝一壶。
喝喝茶,听听曲,烦恼全跑了。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沈阿婆脆生生戏腔一开,转动身段,兰花指一翘杏花眼一瞄,刚才还嘻嘻哈哈的茶客,立马被带入了戏中。
沈阿婆还有一手祖传的推拿功夫。
小镇人有个腰酸腿疼膀子不舒服啥的,第一个就想到沈阿婆。
沈阿婆嘴未张,笑先到。
一边和人聊着天,一边手里不闲着。
咯吱咔咔,好嘞。
哎呀,沈阿婆,你是神仙佛骨吧,这么几下子,我这肩膀,能抬了呢!客人喜得嘴巴咧到后脑勺。
多少钱?哈哈,要啥钱,有时间来我的茶馆喝一壶就成。
沈阿婆其实很多年没有在周庄了,近几年才回来的。
年轻时候,沈阿婆是昆曲班的台柱子,身段好唱腔美,那眼神,哎呀,好像能把人粘进去。
笑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哀的时候,让人心里揪揪地疼。
不管男女老少,都爱看沈阿婆的戏,追她的年轻后生排成了队。
沈阿婆美目流转,清澈得如同一潭清水,就是不起波澜。
后生们打听到沈阿婆父亲是推拿医生,就假装这疼那疼,粘着让沈阿婆给推拿。
沈阿婆嫣然一笑,来者不拒,用不上三分钟,后生们便龇牙咧嘴,直叫,好了好了,一点儿不疼了,狼狈而去。
其实,沈阿婆心里早已有了人。
这人是班里打杂的小魏。
小魏文质彬彬,不爱打闹说笑,一有空就喜欢看闲书。
别的年轻人喜欢沈阿婆,小魏也喜欢。
小魏不死缠烂打,而是给沈阿婆写信,一天一封,从不间断。
别人问沈阿婆,你看上他什么呀?沈阿婆甜甜一笑,说,我喜欢他的字!三年后,昆曲班因为各种原因解散了,刚好有征兵名额,小魏就报了名。
小魏说,我会给你写信的。
沈阿婆说,嗯。
小魏说,等我复员咱们就结婚。
沈阿婆说,好。
但是,小魏走后,沈阿婆一直没有收到小魏的信。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信用
信用钱庄被围得水泄不通,已经七天了。
钱庄里的伙计出来传话,再等三天,再等三天一定兑付。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人昏死了过去,还有一个人往自己身上泼汽油,点燃了……少掌柜跪在祖宗的排位前,已经三天米粒未进,他要按祖宗的遗训启动备用银窖。
祠堂的门突然打开了,老掌柜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用拐杖不时地敲打着地面,你这是要干什么?他们存进来的是银票,兑付他们银票天经地义,你干嘛要兑付他们白花花的银子,你这是败家呀!社会动荡,各家商铺已拒绝使用银票,只有银子,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能购买各种物品。
少掌柜说,再不兑付,就要有人饿死。
老掌柜拿出祖上的第一份契约,抖得哗哗响,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你曾祖父借的30两银子,靠借来的30两银子起家,经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天,你这样做对不起祖宗!少掌柜说,我们钱庄历经百年不衰,靠的是信用,我不能让钱庄毁在我手上,银子兑出去了,以后,我们还能挣回来,信用丢了,却再也挣不回来了。
老掌柜说,你挣个屁!有这些银子,我们钱庄上上下下就能高枕无忧,你把银子都兑出去了,现在市面混乱,你上哪儿去挣?少掌柜说,度过眼前这一关,以后总有办法,总不能眼瞅着大伙儿饿死。
老掌柜长叹一声,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个发黄的布包塞给少掌柜,这是祖上积攒的银子,全在这儿,现在你是掌柜,想怎样支配,你自己看着办吧!少掌柜接过布包,向着老掌柜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布包里,是九个银窖的埋藏方位图。
少掌柜按照图上的记载,顺利地在钱庄的后院挖掘出了九个银窖。
他长舒一口气,感慨祖上的英明。
三天后,钱庄前的人们如潮水般退去。
少掌柜突然想起,好像有些时日没见老掌柜了,他急忙前去探望,老掌柜却不在屋里。
少掌柜让钱庄里的人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老掌柜。
这时候,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少掌柜,老掌柜平时骑的那匹马不见了。
少掌柜派出人马四处寻找,竟再也没见到老掌柜的踪影。
多年后,少掌柜才知道,老掌柜曾在祖宗面前立过誓言:人在钱在,钱去人空。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胭脂巷
胭脂巷两弯柳叶眉,画得不是深了,就是浅了,总瞧着别扭。
镜子深处,给她插头花的小翠抿着嘴,紧紧地收着笑。
死丫头,笑什么。
晚秋嗔道。
替小姐高兴。
小翠说。
晚秋叹了一口气。
高兴?我究竟啥心思,你还不懂?晚秋不画了,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
夏雨初霁,院子里,窗扇、屋檐、院墙上那些鲤鱼穿莲以及二十四孝的石刻,鲜亮如新。
晚秋不禁想起三年前的那天,也是雨后初晴的早晨,十三岁的她,踩着十三级台阶,初登绣楼。
按家法,女子十三上绣楼,直到出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再出来时,不知又是花开几度。
扶着绣楼门框,晚秋含泪回望她爹,老爷的脸冷若冰霜,手里,紧紧捏着一把拳头大的铜锁。
窗内切进三尺阳光,身后,有一张大红酸枝床和一个供仆人送饭的楼梯。
窗前,一套绣花架,两个樟木箱,三把高木凳。
推开窗户,满眼都是孝女烈女相夫教子的雕刻。
窗外偶尔会飘进一些女孩的笑声,晚秋鼻子一酸,心想,还不如百姓人家的闺女自在,便合了窗户,闭着眼躺在床上。
晚秋什么也不想看,她知道,很快,就连梦也只剩下这些东西了。
刚进绣楼的时候,一早,下人常从绣楼里拿走一些湿湿的枕头去洗,晚秋的娘看了,忍不住要哭。
老爷只是沉着脸,啥也不说。
雷雨交加,大风呼啸时,晚秋倒是常把窗户打开,几片树叶冲进绣楼,晚秋拾起,在树叶上密密麻麻写了些文字,撒到天上,看那片片心思在空中如蝶般起舞,殒于天际。
次年开春,小翠进了府里,做了晚秋的贴身丫头。
小翠来见晚秋时,带来几朵娇艳的樱花。
晚秋正在刺绣,面无表情。
瞧了一眼小翠手里的樱花,眼一亮,也没问来者是谁,只道,春天来了?小翠说,是啊小姐,春天来了。
相处不久,两人便熟悉了。
小翠告诉晚秋,在老街西面,有一个刚成气候的巷子,叫胭脂巷,那里聚集了不少和女人相关的店铺。
有卖胭脂的、卖刺绣的、卖首饰的、卖小吃的……老街那些普通人家的新媳妇大闺女,都到那边选择中意的小玩意儿,有的还大老远的跑过来。
过年时,还有人在那划旱船踩高跷什么的。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戏
戏同大城市人爱好京剧一样,小地方的人也有自己的乐和法。
譬如:吃一碗茶,听一折川戏。
当然,小地方人听戏并不常有。
正因为如此,就金贵。
一旦遇人请唱,十里八乡都会聚拢来,通常是戏未开锣,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听戏,就图个热闹。
戏终人散,一切又恢复如常。
可是有一个人却不这样,他无意地听了那么一折戏,就被勾了魂。
这个人现在就坐在记者柳眉儿的对面。
老人面对着这个专题书写“民间艺人”的姑娘,讲起了让人无法平静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跟你说吧,那种热闹情形,现在很难看到了。
可是,金家湾那个名叫雨泽的孩子碰巧遇上了,经历了。
老人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柳眉儿注意到,他端水的手指在茶托上就呈出了兰花状。
柳眉儿不说话,起身往茶杯里续水。
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老人,是位有心人,在平淡的时光里沉淀得太多,适当加温,会如这杯明前茶一样馨香氤氲。
续上水,柳眉儿又坐回到老人的对面。
老人似乎很满意柳眉儿的这一动作,他清了清嗓子说,唱川戏,听川戏,是娱乐,更是生活。
有的戏里无,有的生活有。
一席话,让柳眉儿兴奋不己。
她掏出笔,刷刷地记了下来。
你不用记。
这些事情,听听就过去了。
柳眉儿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老人笑笑,继续说了下去。
早些时候,能听折子戏的地方一是剧团,二是堂会。
说起来,大多数人更喜欢听堂会。
堂会,就近,加上乡里乡亲的聚一块,热闹。
堂会都什么时候举行?柳眉儿插了一句。
说不定。
红白喜事都可能有。
金雨泽去的那回,就在七月七日。
日子也记得这么清楚?柳眉儿插了一句。
这不稀奇。
那个时候,乡下就兴农历。
当时,金雨泽家有两棵葡萄,主枝有小孩子手臂粗,架上吊满了紫色挂霜葡萄。
他娘一大早就说,好日子呢,金家祠堂要唱川戏,记得提去那里卖。
金雨泽乐坏了。
还没等吃午饭就去了。
只是他去早了,那儿没几个人。
不过,戏台前的场地上已经放了无数张高板凳了,看上去挺壮观。
当时太阳特别大,除了戏台和它投在地上的那个影子,找不到一个遮阴的地方。
阳光热辣辣地泼在身上,金雨泽提上篮子偷偷地爬上了戏台。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秦大妮
秦大妮秦大妮是清末秀才,屡试不第,直到废除了科举才安下心来。
日子过得恓惶,妻子又得了病,奶花,也就是乳腺癌。
秦大妮带着妻子遍访名医,散尽家财,妻子的病依然不见好转,无奈,死马当作活马医,他研究起医书来了。
他发现医生都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不是从病灶上釜底抽薪,就根据病情研制了一套自己的治疗方案。
三十剂汤药,竟然把妻子的绝症治好了。
秦大妮干脆琢磨起妇科病,做妇科医生。
他对不孕不育、经血不调、阴部糜烂,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经他辨证施治,很快就妙手回春。
可是来找他看病的人稀稀拉拉,除非别的大夫看不好了,才扭扭捏捏来找他。
秦大妮摇头兴叹,啧啧,怎么不早来?你这病本来无大碍,被耽搁了啊。
我又不是老虎,病人咋就躲着我呢?秦大妮不解。
有一次,秦大妮为一个美艳少妇号诊,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少妇白嫩嫩的手腕上,闭着眼睛,然后让少妇解开衣衫。
少妇做羞涩状,怔一下,红着脸膛,低头解纽扣。
秦大妮的手指刚触到女人的肌肤,少妇便一声娇喘,倒在地上,如一摊泥。
秦大妮不由得蹙眉,正无奈间,一个男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朝着秦大妮就是一拳头。
少妇连忙用衣衫捂住胸口,一边去拉扯男子,一边给秦大妮道歉。
秦大妮马上就明白了,男子是少妇的丈夫。
秦大妮捂着腮帮子,疼得龇牙咧嘴,却说,好好好,我算是弄明白了,找到病人少的原因了。
秦大妮当即把自己打扮得老成一些,并且开始留须。
几个月后,一缕长髯,面皱如核桃,显得龙钟老态。
这副打扮倒使得来找他治病的妇人多了起来。
秦大妮就在元城东街租了一个门店坐诊,挂上“秦氏妇科”的牌子。
1927年初秋,几个持枪的官兵哗啦啦闯进来,把秦大妮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官兵问道,你是秦大夫?秦大妮点点头。
官兵说,请你去督军府走一趟,孙督军的三夫人有病了。
秦大妮手一哆嗦,什么病,可否透露一二?官兵说,是乳疮。
秦大妮的手又哆嗦一下说,军爷稍等,且容我去去便来。
秦大妮到后院,神色慌张地跟老婆说,完了,完了。
老婆吓一跳,啥事儿把你吓得这样?秦大妮说,督军孙殿英的小妾染了乳疮,要我去诊治,治好治不好,我都不会活着回来了。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借婚
借婚盐区西去六里许,水塘稀了,林子密了。
在水塘与密林间,散落着密密匝匝的人家。
其中,一户粉墙黛瓦的高门大院,户主姓闫,经营盐。
闫家两个儿子:老大闫广,乐于经商,精于盐场上的买卖;老二闫文,自小喜爱书画,娶盐区钱员外家的女儿钱蓉为妻。
钱蓉嫁到闫家,闫家老爷子发现这个儿媳满腹诗文,且温文尔雅,聪慧过人,是个当家理财的料儿,有意无意间,教她一些盐商之道。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
这年春上,一场霍乱席卷盐区,先是老盐东撒手西去,紧接着是钱蓉的丈夫闫文及六岁的儿子命归黄泉。
撇下以泪洗面的钱蓉,孤身一人,没了依靠。
闫广夫妇,看钱蓉年轻,而且是死了丈夫,断了香火,料她守不住,就想早些撵她改嫁,独吞祖上的财产。
钱蓉遭到丧夫断子之痛,再去面对哥嫂的冷眼,心中无比凄凉,漫漫长夜里,常常暗自抹泪。
这天午后,钱蓉独自一人,来到盐河边的赵媒婆家。
赵媒婆一看闫家的小寡妇上门,喜出望外,让座、看茶之后,看钱蓉从水袖中掏出两锭银子。
赵媒婆想:这个小娘子十之八九是有了意中人,想托媒妁之言,图个好名声。
遂扯着钱蓉那细白的手,说:“大妹子,你年纪轻轻的,是该迈出这一步啦。
”可钱蓉话一出口,让赵媒婆大吃一惊。
那小娘子不是自个儿想改嫁,而是想让赵媒婆给她讨一房儿媳妇。
赵媒婆一听,这小娘子满口疯话!她死了丈夫,没有儿子,讨哪门子儿媳妇!可那小娘子说得认真,她把话挑明了,就是要娶一房儿媳妇,而且要年轻、漂亮的。
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赵媒婆看那小娘子放在桌边的银子,想到闫家高门大院的好日子,心里话,这小娘子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伴儿,便打趣说:“你若不嫌弃,就把俺家红儿领去,给你做个干女儿。
”赵媒婆想让红儿认钱蓉做个干娘,以后,可以嫁个门当户对的上等人家。
钱蓉笑笑,说:“我要的是儿媳妇,不是什么干闺女。
”赵媒婆扯着钱蓉的玉腕,说:“什么闺女、儿媳妇,还不是一个理儿,都喊你娘。
”钱蓉轻轻地摇摇头,说:“那可大不一样,闺女喊娘,那是娘家妈,儿媳喊娘,那可就是婆婆哟!”赵媒婆说:“好好好!那就依了你。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唱柳琴戏的曼儿
唱柳琴戏的曼儿东家老爷的独生女曼儿都9岁了,还没裹脚,这在郭镇可是件怪事。
当时人们对女孩子裹脚可严着呢:5岁揉,6岁压,7岁8岁带子扎,方成三寸金莲。
曼儿9岁不裹足,将来还不丑死!是老爷思想开放?不!老爷太太封建着呢。
曼儿天性好动,俨然一只顽劣的小兽。
一听裹脚,要么爬墙要么上树,猴儿一般,让你抓不着;到了夜里,裹脚布只要一碰那双稚嫩的小脚,她就撕心裂肺地哭闹一宿,让院子的上上下下不得安生。
得,这脚竟没有裹成。
曼儿天生一副好嗓子,小嘴一张,婉转,悠扬,娇滴滴,颤巍巍,珠圆玉润的,别提多有滋味了。
嗓子好,就爱唱,鲁西南地方戏曲很多,可曼儿独爱柳琴戏。
只要柳琴吱吱啦啦一响,曼儿就会哪咿呀嗯地唱个不停,每每让放牛归来的长工儿子、与她同岁的狗儿羡慕不已。
曼儿爱唱柳琴戏,更爱听柳琴戏,且一听整夜都不打盹的。
什么《四平山》《鲜花记》,她都耳熟能详;什么《断双钉》《小鳌山》,她还能像模像样地唱上几个段子。
听曼儿唱戏,狗儿忘了吃饭,忘了睡觉。
看着女儿咿咿呀呀唱柳琴,东家老爷竟有了主意。
鲁苏一带,要说柳琴戏还是“于庆班”唱得地道:男腔粗犷嘹亮,女腔婉转悠扬,更绝的是,在唱腔的落音处,女腔小嗓子翻高八度,男腔加入衬词拖后腔,那韵味儿,真能把你的魂儿给勾走。
一天,“于庆班”的于班主接到了老爷的请柬──唱五天堂会。
没什么喜庆大事,老爷怎么唱起堂会来了?于班主一头雾水。
堂会在晚上进行,不见满座的亲朋好友,只有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以及闲置的下人。
堂会唱到第四天,老爷揣着100块大洋,领着两个孩子来见于班主。
“这是我的丫头,这是家里的小长工,交给你做徒弟了,也好让他们将来有个前程。
”可让于班主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老爷末了的一句话,“我丫头的小脚全靠师傅您了!”就这样,曼儿和狗儿进了“于庆班”。
早练嗓子午练步的日子,让曼儿很开心,可晚上噩梦来了。
一条长长的裹脚带,被跪在地上的狗儿用力缠着,缠着……狗儿鼻涕一把泪一把:“小姐,忍着——不裹。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茶语
茶语走进那座寺院,他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
他是两天前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腹地迷路的。
起初,他并不在意,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点破玩意能绊得住老子的脚吗?甚至,在踩断一根拦路的青冈树枝之后,他还冷笑一声。
他相信,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他一定能走出去。
一定!可渐渐的,他的自信在遮天蔽日的林木之间,在饥渴难耐之中消失殆尽。
几近绝望之际,他发现了这座寺庙!倚在破旧的山门上,他机警地打量着这座隐在林木深处的寺庙。
三间正殿坐北朝南,两边各有配殿两间,红墙,绿瓦,古松,颇有大象禅意。
配殿旁约有半亩空地,几畦碧绿菜蔬,数株古旧茶树。
依然明丽的秋阳从树木缝隙间斜射过来,落在正殿屋瓦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为这个佛家静修之所平添几分肃穆庄严。
前后左右打量一番之后,他踉跄着走向正殿洞开的殿门。
那里人影晃动,诵经声若隐若现,梵香缭绕,袅袅飘出殿门,弥散在阳光之中。
方丈正在擦拭佛像,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是打尖还是借宿?他粗声答道:打尖。
他说他误入深山,钱财被人劫掠一空,整整两天水米未进,请大师行个方便,舍一餐斋饭,来日定当厚报。
方丈又是一声阿弥陀佛,说,施主请随老衲来。
进入一间净室,方丈让他坐了,把铁锅坐到泥炉上,注入清水,在圆木墩上摆上茶具:暗色紫砂壶,两只茶盏,一个竹制的茶罐。
水烧开以后,方丈把茶壶茶盏里外烫了,放上茶叶,摇动茶壶,缓缓洗茶。
方丈老迈已极,一抹浓白的胡须,一脸深如沟壑的纹络,在茶香氤氲中组成一副模糊的影像。
他说,方丈,在下实在太饿,能否让我先吃些东西?方丈轻浅一笑,有种父亲般的温软慈祥,在茶盏中默默注入茶汤。
茶汤呈琥珀色,香味悠长,透着淡淡的青草苦味,他便有种心醉神迷的感觉。
他拈起茶盏,一口喝下。
方丈又为他斟上一盏,说,施主,人到了这个世界,万事随缘,行路,做事,为人,莫不如是,沟沟坎坎,均要徐缓图之,当你把世事看透了,想通了,你的坎也就迈过去了。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风月
风月风月是相思镇剧团里的台柱子,扮相俊美,嗓音稍稍带些鼻音儿,听起来反而格外有韵味。
剧团有三四十人,旦角演员也不少,却只有风月是科班出身。
省戏校毕业后分到团里,一来就挑大梁。
风月扮演过许多角色,《铡美案》中的秦香莲,《断桥》中的白娘子,《龙风呈祥》里的孙尚香。
最拿手的两出戏是《秦雪梅》和《铁弓缘》。
风月考入戏校时年龄还小,选什么行当自己做不了主。
不过这也没关系,注定吃这碗饭了,只要不演媒婆,不演大花脸都成。
风月心中暗想。
风月的授业老师姓萧,她深知选一个合适的青衣演员有多难。
十几个俊丫头排成两行,萧老师从左往右再从右往左挨个儿相看。
风月站最后一排,萧老师在她面前驻足不前。
这个小丫头柳叶眉,丹凤眼,不用勒头眉眼都向上挑,羞羞看人一眼,就低下头笑,不声不响,安静得像朵栀子花。
萧老师问一句,风月柔柔回一句,嗓音像画眉子叫。
萧老师拉着风月的手走到一边,说愿不愿学青衣?风月使劲点点头。
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是做演员最基本的艺术修养。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风月比别人学得都上心。
风月一个“卧鱼”没做到位,萧老师手中的板子就敲过来了。
风月“呀”一声,摸着被打痛的胳膊,眼泪成对儿成对儿地掉,宛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萧老师后悔自己下手重了。
玉不琢,不成器。
梨园行自古以来有陋习,老艺人们爱说“打戏”,出师后即便是红遍天下,学戏时挨打总是难免。
萧老师曾是当红的大青衣,也是这么过来的。
萧老师取来一枚新鲜的生鸡蛋,细心地把蛋黄分出,仅留下蛋清,轻轻揽住风月,在她已经青紫的胳膊上涂抹,怜爱不已。
我不怪萧老师,你是为我好呢……风月抽泣着,反过来却安慰萧老师。
即便是哭,也能咬字分明,萧老师仔细端详着风月还挂着泪珠的小脸,心中一动。
萧老师说,一个好演员不能过于单一,梅兰芳梅正工青衣,可刀马戏、闺门旦都拿得起放得下。
老师没有门户之见,你学学闺门旦吧,《秦雪梅》这样的悲情戏也适合你。
风月答应了。
秦雪梅这个剧中人物的行当属于闺门旦。
在《哭灵》一折中,有这么一句: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哭一声商公子我那短命的夫郎……秦雪梅拿着祭文,手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尤绕
尤绕崇州城有个梨香苑,梨香苑的姐儿分住在东西两院。
西院的姐儿有的擅丹青书法,有的擅歌舞管弦,有的会吟诗作赋,个个色艺双绝。
这西院的姐儿卖艺不卖身,陪的也多是风流雅士,文人墨客。
若真碰上情意相投的客人愿意出足够多的银子,陪了夜,便被高价包养。
有朝一日恩客厌倦或是花尽银钱。
这姐儿也就失了仙气儿,被人冷落,只能安置到东院。
东院里的姐儿也个个貌美如花,只是要么空有皮囊,要么是在西院里伤了肝肠死了心气又寻不成短见的。
每日陪着粗鄙的寻花问柳的客人,陪酒陪夜,不需多久就会染了各种的病患。
喊了小木先生来治,也多是吃些药丸减少些痛苦,不等断气就被抬了出去。
尤绕端茶,被妈妈一眼晃见。
丫头啊,这腰节儿也拔得出挑了,就是这脸子冷了些,倒也俊俏,明儿换了衣裳在东院见见客人吧。
尤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妈妈且让我再伺候姐姐们两年吧。
听不到回应,抬头看一眼妈妈的冷脸,知道多说无益。
唉!一声叹息,一张嘴,一句京剧原板字正腔圆:苏堤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颤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妈妈眉开眼笑,丫头早说有这样的本事,何必端茶送水当粗使?知道你是戏班子散了典不起身,被师傅送进来的,不想你倒学成了,去西院让恩客们指点你点儿本事吧。
尤绕住进了西院,西院好像刮进一股清凉的风。
尤绕淡扫蛾眉,高挽云鬓,穿白着素,大方端庄,嗓音干净,又不肯苟且一笑,在风流场上的姐儿们中间显得别样的骨骼清奇。
有人大把的银子抛上来,尤绕凭着大青衣的风范在西院站住了脚。
李公子花光了银钱张公子来,张公子换了口味儿王公子到。
尤绕生得脸子清冷,是个冷美人,没有大红大紫,也没有招人冷落,每天唱上一两段,银子时多时少,妈妈不太满意也无话可说。
尤绕唱:好一似洛阳道巧遇潘安。
一抬眼,背着药箱的小木先生靠着门廊听得入神。
看见尤绕望他,转身进了东院,是哪个姐儿又病了吧。
尤绕唱: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
一抬眼,背着药箱的小木先生靠着门廊听得心驰神往。
看见尤绕看他,转身去了东院,那个姐儿还没有好吗?尤绕染了风寒,嗓子哑了。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戒痕
戒痕那是一个雾气很重的秋天的早晨,裁缝冯小七正在店里忙碌。
临河路南段,钱庄、典当行等商铺林立,一棵香樟树遮住半边街,店外稀稀疏疏走着各色行人,他却无暇抬头顾及一眼。
冯小七的裁缝店在凤阳城很有名。
冯小七年龄不大,却制得一身好衣装。
这天,金凤楼的老板娘请冯小七去,给她那里十几个烟花女子做旗袍。
冯小七在金凤楼的西厢房内轻轻落座,掏出剪尺画粉放在古铜色的雕花桌上,依次给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子量身,她们叽叽喳喳,空气里弥漫着风尘的脂粉味儿。
冯小七三笔两笔就勾勒出一件妖娆的旗袍,他的手像一尾游走的鱼,在水中游动。
最后进来的女子像山桃一样青涩,叫香云,明眸皓齿,窈窕曼妙,这样的女孩多出自乡野。
冯小七量她瘦削的肩,她站在面前,他能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濡湿的唇,她一转身,那长长的发梢撩得冯小七的心一颤。
一旁的老板娘嗅出了蛛丝马迹,待姑娘们都走了,问冯小七:“你喜欢香云?”冯小七脸红了,老板娘扑哧一笑:“三百骋礼就可以领走,香云是新来的。
”冯小七没作声,因为他没有那么多钱。
香云的旗袍他做得很用心,紧袖、封领、底衩、嵌花,一针一线,像在缝制自己的爱情。
两天后,冯小七带着做好的旗袍去金凤楼。
为香云试衣时,冯小七很紧张,他牵衣拽袖,看香云袅娜地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
穿上旗袍的香云立马像换了一个人,普通女子也变成了艳阳花。
香云喊一声“冯哥”,阳光像碎银一样洒进房间里,醉了。
回去之后,冯小七开始没日没夜埋头制衣。
大户人家做寿,送来一整匹布料,要求尽快做成,冯小七不仅不怕累,还兴奋了好一阵,因为这匹布完工后,那三百元聘金就有些眉目了。
他有一双女人的手,十指纤细灵活,他端坐如木,引线飞针,比得上古代的江南绣女。
香云的转身回眸,举手投足,都系在了冯小七的一针一线里。
半年过去,冯小七风尘仆仆地踏进金凤楼,怀揣聘金,小心翼翼,像揣着他的后半生。
老板娘抖着一说话就会飞落粉末的扑克脸,淡淡地说:“我不能为了你一直白养着香云,她被人聘走了。
”冯小七的心砰地—下掉在地上,砸得尘埃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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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
沈娘给儿子娶亲时,沈家那宝贝儿子沈维,正在江宁学堂读书。
沈娘派人接他回来,给他穿上长衫大褂,戴上插有雁翎的紫红色礼帽,去迎娶盐区吴三才家的小闺女吴梦瑶时,沈娘在盐区最豪华的望海楼大饭店,摆了一天一夜的流水席。
沈娘守寡20年。
她为儿子所办的那场婚宴,盛世空前。
而同是盐区大户的吴家,为攀上沈维那样一位有学识的乘龙快婿,送上了十里红妆。
梦瑶出嫁当天,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抬的抬、扛的扛,金龙起舞一般,蜿蜒数里。
所陪送的嫁妆,大至床桌器具、箱笼被褥,小到脚桶果盒、鸟笼埕罐,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婚后,沈维曾一度缠绵于新婚燕尔,犹犹豫豫地不想回校读书。
那时间,日本人已经占据了东三省。
国内许多热血青年,纷纷报名参军,保家卫国去了。
而沈维偏偏在这个时候,迎娶了他的娇妻吴梦瑶。
关键的时候,还是梦瑶的一句话,激发了沈维的一腔爱国之情。
梦瑶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沈维脸红脑热了一番后,拳头一握,夸赞夫人道:“说得好!国难当头之时,我身为血性男儿,岂能缠绵于娘子的被窝里。
”随后,沈维别离了娇妻、老母。
可,谁能料到,沈维这一去,四年没了音信。
其间,沈娘一直认为他的儿子在江宁学堂读书。
直到有一天,一个跑江宁的盐贩子告诉沈娘,说她的儿子跟着孙传芳的队伍打仗去了。
沈娘为此一惊!但是,沈娘并不相信这是真的。
沈娘跟儿媳梦瑶说,别听他们胡说,咱们家的沈维就在江宁读书,他那么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会去扛枪打仗呢。
可梦瑶告诉娘,江宁学堂早已停办了。
也就是说,那个盐贩子所说的话是真的。
当下,沈娘差点晕过去。
她想不明白,他那白面书生的儿子,怎么会去当兵打仗。
这以后,沈娘便关注起各地战况。
忽一日,沈娘的儿子穿着一身将校呢,带着一个“军花”来到盐区。
沈娘这才知道,儿子在外面又娶了一个女人。
她叫杨采西,是沈维陆军大学的同学。
原来,沈维从江宁学堂弃笔从戎以后,投身到陆军大学研读军事。
其间,与这位杨小姐产生了爱情。
眼下,杨小姐已怀有身孕。
此番,沈维带她回乡,一是拜见高堂,再就是生育腹中的孩子。
没想到沈娘闭门不见,她不准儿子及那个身怀六甲的儿媳进门,并派丫鬟传出话去,说她们沈家,要的是媳妇,不要军人。
杨小姐当即脱下军装,与沈维并肩跪在沈宅的大门外,恳求沈娘认领她这个儿媳妇。
随后,跟随沈维而来的几十号卫兵,全都陪他们的长官及长官的太太一同跪下了。
沈家丫鬟站在阁楼上观望,看到院门外跪成黄压压一片,赶忙回去禀报。
梦瑶得知外面的场景,告诉丫鬟:“快去告诉俺娘。
”
显然,在这个家里,一切还是沈娘说了算。
沈娘态度坚决,让儿子休掉那个身着“黄皮”的妖精。
而此时,门外已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他们中,大都是吴家那边派来探听动向的门客。
沈公子家有娇妻,可他外出几年,猛然间带回这么一个身怀六甲的娘们,吴家那边,当然要看沈家如何处置。
当时,社会已经维新,政府不提倡一夫多妻。
也就是说,此时,沈家若是接纳了那个娘们儿,他们吴家的梦瑶,就要面临被休掉的可能。
那样,吴家人当然不让。
而盼夫心切的梦瑶,眼见自己的夫君来到家门,而不能相亲相见!心中既苦涩又煎熬。
她守在西厢房内坐立不安,一会儿问丫鬟,门外的人是否还在那儿跪着;一会儿又问丫鬟,娘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得到的回答,没有一个是梦瑶所满意的。
如果说,起初沈娘不让儿子带着外来的媳妇进门,梦瑶还为之庆幸。
而此时,夫君在门外已经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她不忍心那个令她昼思暮想的人儿,再这么跪下去了,便指派丫鬟,去把院门打开!
当沈维挽着他的太太,在正堂见到抹泪的老母时,他再次“扑通”一声,给母亲大人跪下了,沈维想对娘说,他与现在的杨小姐是自由恋爱,但他又怕母亲不理解,沈维长跪在母亲面前,含着热泪说:“娘呀,都是儿子的错,让你老人家伤心了!”
沈娘轻叹一声,说:“傻儿子呀,你爹死后,我们孤儿寡母相守二十多年,盼的就是你娶妻生子的这一天,而今你给娘领来一个怀有身孕的媳妇,这是娘求之不得的喜事,你若有本事,娶上三房六妾,给娘生出一大群孙子、孙女,娘才高兴呢!”说话间,沈娘让人搀起眼前的杨小姐,要过她白皙细嫩的手,疼爱有加地摸了又摸,随之,沈娘的话题一转,说:“儿子眼下,为你而伤心的不是娘,而是你十里红妆娶进门来的媳妇,你去西厢房跪你媳妇吧!”
沈维听娘这么一说,当即去西厢房拜见吴梦瑶。
不料,此时的梦瑶,早已静静地悬在梁上。
这一来,吴家那边闹上了门。
他们砸门窗、推院墙,几度要把梦瑶的尸体抬到沈家的宗祠之上。
其间,若不是沈维带来的那支卫队维持秩序,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后期,有好事者出面调停,先是安慰吴家,人死不能复生;后又到沈家这边来做工作,让沈家的新媳妇杨采西改杨姓吴,顶替吴家死去的梦瑶身份。
以此,给吴家人心灵上一丝慰藉。
沈家的新媳妇杨采西,一一答应了。
至此,杨采西,改名吴采西。
而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盐区沈、吴两家,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但,他们是儿女亲家。
近些年来,双边关系还越来越亲密。
选自《北方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