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已变江流里人事常悲夕照中” 一析钱澄之遗民心态之悲深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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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已变江流里人事常悲夕照中” 一析钱澄之遗民心态之悲深恨长[摘要]皖籍诗人钱澄之是明遗民诗人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诸多学者对其关注多在其前半生,本文从其后半生作品《田间诗集》入手,试从诗文情绪来探究其遗民心态。
[关键词]钱澄之;遗民心态;《田间诗集》
钱澄之(1612~1693)②,字饮光,原名秉镫,字幼光,明末清初皖籍重要诗人、学者。身历明清鼎革,明末,为抗清志士,崎岖绝徼,九死一生;入清,不臣贰朝,遁迹山林,交游唱和间不废学问。钱仲联先生曾指出,钱澄之“在诗文方面,可说是桐城文派、桐城诗派的先导”[1]2。《田间诗集》是钱澄之生前亲定的编年诗集,二十八卷。前十卷为《过江集》,又名《田间集》[2]116-117,后十八卷为《客隐集》。诗集起于清顺治八年(1651),迄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几乎囊括了他四十岁至逝世前的全部诗作。
随着明王朝的彻底覆灭,钱澄之作为一个被社会时代无情抛弃的遗民,既忍受着国破家亡的巨大苦痛,又感受到了自身严重失落的巨大悲哀。因而,在《田间诗集》中处处充满了悲深恨长的意味,具体表现在苦涩四季中的寒灰心境、黄昏夕照中的亡国之悲以及杜鹃、孤雁式的失落情怀。
一、苦涩的四季
四季,五彩斑斓。不同的季节常会带给人以不同的心情、感受,诚如陆机所言:“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3]14。情以物感,文因情生。四时中不同的情感投射在文学创作上便会有不同的表现。加拿大文学理论家诺尔弗洛·弗莱对此曾做过总结。他认为,春天是传奇故事、狂热的赞美诗和狂想诗的原型;夏天是喜剧、牧歌和田园诗的原型;秋天是悲剧和挽歌的原型;冬天是讽刺作品的原型。弗莱将四季与文体最终对应,但这些文体之前无不加有情绪性的限定词,他实际是对四季不同的感受进行了划分。春之希望、幻想,夏之热情、喜悦,秋之悲切、苍凉,冬之寒寂、冷漠,如此划分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尽然。对于“行年半百愿多违”(《江村初度》)的钱澄之来说,心境寒灰,四季好似唯有苦涩。
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充满希望和活力,但钱澄之却无法从其国破家亡的寒灰心境中复苏。“陈生久不见,访我暮春时。野色寒侵骨,霜毫白到眉”(《陈同人见过》)。暮春时节,冬的寒气早已退尽,即将入夏,当是绿意遍野。但诗人却在这满目绿意中深感阵阵“侵骨之寒”。因为刚刚祭奠过曾经举案齐眉的爱妻,昔时的礼待,今日的生死幽隔,断肠之痛如刺骨的寒意令诗人无法感知暮春的融融暖意。春天更意味着希望,可钱澄之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京华春集》一诗中,前来“春集”的是“黯淡”、“月黑”、“穰饥”、“烛暗”、“影微”、“白头”。一切与生机、希望距离遥远,狂想式的赞美无从谈起,有的只是衰老、担忧。钱澄之的春天有着永远脱不去的寒意,是哀伤、忧愁、苦闷的聚集。
夏天的喜悦、热情在钱诗中很难找到。初夏是无精打采的,“底事流莺啼渐懒,漫无情绪两三声”(《初夏》其一),“满架虫生趋晒药,一窗蛛网慢开房”(《五月还江村即景》其三)、“草虫墙下声声涩,不到秋深已可怜”(《五月还江村即景》其六)。离秋天还早得很,黄莺、草虫已经叫得很疲惫,生虫的药架、结满蛛网的房间,一切陈旧而残破,疏懒而漫无情绪。诗人在暮春中感伤追忆,在仲夏时为现实而苦闷,即将饿殍遍野,诗人喜从何来?更何况还有无法预计的“苦旱不已定苦疫”(《苦旱行》),或是突如其来的夏雹(《夏雹行》)。夏日是诗人眼中的忧虑。
秋日景最苦。《中秋无月》、《中秋月食》企盼的圆月总对诗人吝啬,是天意还是巧合?这好似诗人辛酸的团圆。秋日延续着夏日的苦闷与忧思,“中夏气炎热,其烈如焚柴。大地皆焦土,万物为枯荄。入秋犹不雨,时节毋乃乖。青青田中禾,化为蒿与莱”(《苦热行》)、“十年种田九年浸,古堤渐塌年年加。……眼见黄禾没水底,鱼龙怫郁纷来食。可怜黄禾子离离,老农照影心伤悲”(《秋水叹》)。丰收在即,老天却旱涝交替。灾难远不止此,这边百姓几近颗粒无收,那边“街头稻价日日贱,此稻入市卖不行。君不见卖稻老翁泣诉苦,门外催租吏如虎。”(同上)诗人眼前民不聊生的景象再次诠释了孔子的经典话语:“苛政猛于虎也”。秋天有着诗人可以触摸的惨切。
冬之苦涩在于苦寒。诗人凄苦的生活在冬日里得以尽现,“凝寒看不见,割面本无风。应是虚空冻,人居冰腹中。”(《苦寒二首》其
一)严寒似利刃而无形,人好似居住于封闭的冰冷世界之中。“冰腹”看似是在描绘寒冰的现实,但又何尝不是在说诗人自己的“冰腹”。何以“冰腹”?衣食无着。“严霜日夜摧,北风一何凛。天地忽以闭,昼短夕苦永。敲石无火星,斧冰惟枯井。口噤不得开,泪下直如绠。”(《苦寒行》)屋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欲凿冰取水却无奈是口枯井,这样的生活条件怎能不使他感到“昼短夕苦永”?无怪乎,冬日里诗人要频频慨叹苦寒了。苦寒不仅源于物质,同时源于心里。内心的苦寒突显在年节之际,“朝寒小阁剔残灯,却忆平生泪满膺。”(《壬辰元旦》)、“半生萍梗滞天涯,又向闽江度年华。地暖未须炉种火,途穷不信烛开花。劝人守夜图安睡,制仆思乡许醉哗。此际江村多闭户,松烟泄处是山家。”(《甲辰除夕》其二)总是在年节,诗人万念聚集,生死漂泊,聚散离合。命运随着时代而改变,理想随着亡国而破灭。回首平生,得邪?失邪?悔邪?憾邪?人生就这样逝去,每每想起,唯有为自己掬一捧五味的泪水。冬季的苦寒,漫长而压抑。
“辛苦天涯愿已违”,朱明王朝的灭亡意味着人生理想和价值的实现失去根基,钱澄之在精神上陷入极度的遗恨与悲伤。“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4]250,春夏秋冬经过他悲苦心境的浸泡,再无界限可分明。于是,他的四季少春而无希望,懒夏而无热情,唯有秋的悲切,冬的寒寂与诗人的寒灰心境相契合,他沧桑的眼中除却捕捉现实的苦景,便别无他寻。对照弗莱归纳的春之希望、幻想,夏之热情、喜悦,秋之悲切、苍凉,冬之寒寂、冷漠,钱澄之的四季浸透着苦涩,与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二、悲黄昏、叹落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夕阳本是用来喻示人生晚年残景以及由此所引起的对于死亡的焦虑意识。在羁旅行役者的眼中,夕阳黄昏则寄托着一份浓浓的乡愁,所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对于遗民诗人钱澄之,夕阳黄昏是个复合的意象体,它既意味着衰老、乡愁,更隐喻着明朝的衰亡。
钱澄之早年为国事奔走,崎岖兵间,归里后,为生活所迫,复又“客隐”而“南北谋食”[5]123。其一生命途蹭蹬,总处于亡命的漂泊之中,可谓饱受“怀乡”之苦的煎熬。“旅愁相思集黄昏”(《甲辰除夕》其一),尤其又逢年节的黄昏,一天即将过去,一年即将逝去,而诗人又身处遥远的异地,不得与家人团圆。聚少离多,正常的合家团聚竟成为诗人的奢望,悲情不觉自心中涌起。思乡固然凄苦,但远远不及冒死复明无望,年迈经历亡国的深哀巨痛。“风物凄残照,云山敛旧晖”(《延平感怀》其一)、“城郭人民迥未移,夕阳鼓角不胜悲”(《金陵即事》其二)、“愁绝不堪思往事,满庭秋色照黄昏”(《兵后重到草堂书怀》),悲情常常会凝聚在黄昏时分。除却“黄昏”本身蕴含的悲凉意义以外,诗人多于此时感发实非偶然。“日暮城隅阴,散步得自由。”(《涤岑招隐诗同左子直子厚饮陈默公楼上》)可见,唯有黄昏时分,遗民耆旧的行止方有些许自由。因而,他们常常是在闭门一天之后,与黄昏相约,与同道相约。暮色的笼罩中繁华不再,唯有一轮落日占去所有视线。此时的夕阳黄昏已不再是自然的物象,而是折射着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