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宝箱的多重意象解读杜十娘悲剧的社会根源

收稿日期：２００７一０６—１９
作者简介：王娟（１９７１一），女，山东博兴人，讲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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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１期
王娟从百宝箱的多重意象解读杜十娘悲剧的社会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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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直到第四次出现，读者才恍然大悟。这正是作 者构思的巧妙所在。 “百宝箱”是杜十娘悲剧意蕴的象征。对造成 杜十娘悲剧的根本原因，长期以来，人们有了不同 的猜测和诠释，然而却总是各有千秋，并没有能力 排众议之作问世。比如有人认为是李甲的怯懦无 能、怕父，最终把杜十娘逼上绝路；还有人认为如果 没有孙富的调唆，事情就远远没有这么糟糕，然而 这都未免太过表面，太过简单。造成杜十娘悲剧的 原因应该是封建社会，包括它的政治、经济、制度等 一切封建社会所包含的内容。作者正是通过小说 揭示了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小说中多次提到了 “百宝箱”，而题目中也恰好有“百宝箱”，可见“百宝 箱”的意义非同一般。 首先，“百宝箱”是金钱的象征，是财富的象征， 是利益的代表。这是晚明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 李时人先生说：“中国封建社会中的商人资本，以其 悠久的历史，雄厚的资财，成为世界史上的特异现 象。虽然历代王朝都奉行‘重农抑商’的传统政策， 仍然未能阻止商业的发展。，，［１３的确如此，明代是中 国历史上商品经济发展较为充分和繁荣的时期，当 时的江浙一带已经出现了早期的资本主义萌芽。 随着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金钱在实际生活中的地 位也越来越重要，传统的价值观念开始向利益驱动 转变。这些在明代的一些小说中已有所体现。如 《杜十娘》中“古人云：‘以利相交者，利尽而疏”， “常言道：‘说着钱，便无缘”。在这样的社会关系 中，鸨儿与杜十娘，李甲与孙富，甚至李甲与杜十 娘，都是建立在金钱与利益的基础上的。这也正是 杜十娘积攒“百宝箱”的原因。 此外，这与晚明独特的社会风貌也是分不开 的。晚明社会贪欲之风盛行，朝廷从上到下全面腐 败。明代从仁宗开始，整个政治局势就出现危险的 征兆。主要是因为他建立皇庄，以供挥霍，开了一 个很坏的头；权贵大臣纷纷效尤，遍置田庄。上梁 不正下梁歪，地方上的豪绅巧取豪夺，搜刮民脂民 膏，手段极其恶劣，影响极坏。糜烂、腐败的官僚机 构势必带来社会的动荡和风俗的败坏。不过，从另 一层面上来说，也是为杜十娘积攒“百宝箱”提供了 一个契机。正因贪欲之风冲垮了道德防线，荒淫无 度的社会生活使得晚明社会危如累卵。这些在明 代的小说中也有所体现。比如杜十娘的“百宝箱”，
伴随资本主义的萌芽所滋生的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在这种关系下，情与钱的冲突亦在所难免，而 杜十娘恰好是这种关系的牺牲品。“百宝箱”是杜十娘悲剧意蕴的象征，从“百宝箱”这个意象入手 解读杜十娘悲剧的社会根源，如金钱和权势对人性的腐蚀、传统观念对女性尊严的无视和戏弄等。 关键词：杜十娘；百宝箱；意象；悲剧 中图分类号：Ｉ
才苦心积攒“百宝箱”，希望用“百宝箱”来证明自己 的价值。用“百宝箱”来换取真正的爱情。在选择李 甲托付终身时，杜十娘又一直不肯把“百宝箱”的秘 密告诉李甲。但是杜十娘太天真了，在利欲熏心、 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在充满铜臭的人与人的关系 中，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她的希望是注定要破灭 的，她的悲剧是注定要发生的。 再次，“百宝箱”是杜十娘智慧的象征，是杜十 娘追寻真爱的象征。晚明商业的繁荣造就了一大 批的工商业者，而且大多是腰缠万贯的巨贾，孙富 毫无疑问正是这种社会下的产物。在这个物欲横 流的社会中到处沾染着铜臭的气息，风气渐下，时 势使然，当然婚姻亦不例外，但作为一名青楼名妓， 在风月场上阅人无数，她受正统教育要远远少于新 风气的熏染。正因如此，在她身上体现了较多的人 性光辉，身为下贱却不失尊严，沦落风尘仍向往自 由。她要求平等，追求幸福，并为此做出了不懈的 努力。 在古代，虽然有的妓女也获得了社会舆论的尊 重以至褒扬，不过，她们的归宿大都不理想，有的从 良，有的出家，有的自立门户，但不管怎样，困难都 相当大。就拿从良来说吧，有许多的障碍，一是唯 利是图的鸨母不放，更何况杜十娘是鸨母的“百宝 箱”；二是很难找到真正喜欢自己的男人；三是婚后 的幸福没有保障（要得到家人的认可）。说到底，青 楼是一个性与爱的分离场所，这个本质使得大多数 妓女无法得到圆满的结局。此外，青楼女子的最大 悲剧还在于，妓女被剥夺了人的尊严，被排斥在正 常人的概念之外，这就注定了妓女从良之路的 艰辛。 身为青楼女子而又心高气傲的杜十娘注定了 要走这一艰辛的从良路，好在饱受生活的凌辱让她 懂得了真情的可贵，屈辱的生活也磨炼了她的意志 和心计。为了让自己的从良有个圆满的结局，在整 个赎身的过程中，她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处心积 虑地安排一切，无不显现了杜十娘的智慧、精明、干 练，她先引诱妈妈同意赎身，实现了从良的第一步， 也可以说扫除了第一个障碍。然后，不动声色，叫 李甲去筹钱，直到期限过半，才自己拿出赎金的一 半。她“风尘数年私有所积”的箱中珍宝却假借风 流姐妹的临别所赠，且封锁甚固，“正不知什么东西 在里面”，平时拿了东西后“仍将箱子下锁”，决不让
内有“翠羽明踏，瑶簪宝珥，玉箫金管以及猫儿眼， 祖母绿等奇珍异宝。”试想一下杜十娘为一青楼女 子，何能聚揽这么多财富？可想而知那些拜倒在杜 十娘石榴裙下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也正因杜 十娘看透了钱与欲的交换，看透那些达官显贵的丑 恶嘴脸，她开始积攒“百宝箱”为她的“从良”做
准备。
然而，晚明又是一个金钱崇拜的年代。金钱在 社会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西安县志》描写 当时风尚说：“近则党里之间，宾朋之际，街谈巷议， 无非权子母。”而朱载培的《山坡羊・钱是好汉》说 得更为形象：“有了它诸般称意，没了它寸步也难。 拐子有钱，走歪步合款。哑巴有钱，打手势好看。 如今人敬的是钱。”可见当时金钱至上的观念是多 么的赤裸裸，追求金钱而又挥金如土的风气又是多 么的盛行。当然在婚姻问题上也不例外，表现为： “良贱不及计，配偶不及择。…‘唯利是婚。”正因如 此，杜十娘才幻想利用“百宝箱”来换取李甲的爱 情。但是，杜十娘对金钱换来的爱情是不热衷的， 可以说是鄙视的。在多年的风尘生涯中，杜十娘早 就厌倦了肮脏的钱色交易，她渴望爱情，而且是真 爱，这是毫无疑问的。她不以金钱衡量自己的爱 情，更不希望自己的爱情沾染着铜臭的气息。所 以，直到李甲无钱时，才提出从良的要求。这正如 张锦池先生所言：“杜十娘只是在紧急关头略施一 二碎银，是正确的。解释只能是‘她见过的王孙贵 族太多了，不肯再轻信任何一个男人；她所渴求的 纯真爱情，是尊重她爱她的丈夫，不是那肉体上的 片刻欢娱，不是那爱物及人的男子。”’［刁这也正是 她“见他手头越短，心头越热”的原因。她对李甲 说：“……将润色郎君之装，归见父母，或怜妾有心， 收佐中馈，得中委托，生死无憾。”可见“百宝箱”又 是她换为人媳的资本。 其次，“百宝箱”是杜十娘价值的象征，希望的 寄托。小说中的杜十娘是一个聪明、美丽而热情的 女子，但因“命运不辰”，落得“风尘困瘁”，饱受肉体 的折磨和精神的蹂躏，过着人间地狱般的生活。她 渴望摆脱这种非人的处境，做一个真正有价值 的人。， 在封建社会里，女子的地位是极端低下的，更 何况她是一个青楼女子，她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 “董仲舒建立起一套严重约束妇女言行的，称为‘三
等的前提下，是难以产生爱情的，而青楼恰好补充
了家庭所欠缺的感情功能。故有的嫖客把妓女长 期包下来，有的还把妓女娶回家为妾，但青楼女子 是可以买卖的，没有一点尊严，这正是杜十娘知道 自己被自己心爱的人儿用区区千两银子卖于孙富 时，她的痛苦，她的悲哀；当她那仅有的一点尊严与 触手可得的梦想破灭时，她的心都碎了。试问又有 何药物可以治疗她那颗破碎的心，可以抚平她那灵 魂的创伤？可悲的杜十娘！可怜的杜十娘！可叹 的杜十娘！她只有用骂来表示她内心的极大愤慨， 只有用死来反抗这个暗无天日的社会，来保护自己 的尊严和清白。因此，杜十娘沉下去的不是“百宝 箱”，而是人心，是道义，是良知，因为当时的社会容 不下这些东西，杜十娘始终没能躲开礼教的罗网， 成为金钱和利益的牺牲品。因此，杜十娘看错的并 非李甲，而是看不透封建制度和礼教对人性的毒害 和摧残，看不透金钱和利益对人间真情的践踏与 戕害！ 杜十娘作为青楼女子，在世俗人眼中最好的归 宿是入豪门为妾，这样不仅摆脱了非人的地位，而 且又能成为贵族家庭中的一员，虽明律对此有禁 止，但仍不失为一捷径。在世俗社会最底层中饱受 欺凌，在妓院这个畸形社会中苦苦挣扎的杜十娘， 似乎并没有参透其中的奥妙，也步人了这一俗套 中，这也是其悲剧的一个原因。在这种环境中，杜 十娘认为自己的价值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姻缘的恩 爱离不开金钱的庇护。她渴望李甲的真心，但李甲 的真心似乎是她的百宝箱为后盾争取世俗婚姻的 桥梁。在恩爱、真情与金钱之间，杜十娘更相信后 者的魅力，同瓜州的众人一样，以金钱来为自己标 价，自身的封建等级观念使她认同封建伦理，只希 望能用金钱来弥补出身烟花贱质的污点。这正如 文中“箱中有宝，归见父母，或怜妾有心，收佐中 馈”，这正是与礼教格格不入的。也因如此，杜十娘
第２４卷第１期
Ｖ０１．２４，Ｎｏ．１
滨州学院学报
Ｊｏｕｍａｌ ｏｆ Ｂｉ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２００８年２月
Ｆｅｂ．，２００８
【文学研究】
从百宝箱的多重意象解读杜十滨州２５６６０３） 摘 要：杜十娘的一生带有浓重的悲剧色彩，真正夺去杜十娘生命的是其生活的社会，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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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２６１８（２００８）０１—００５２一０５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以下简称《杜十娘》）选 自明代作家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第十三卷。据考 证，《杜十娘》是冯梦龙根据同时代文人宋懋澄 （１５６５—１６１６）的《负情侬传》改编而成的。其故事情 节并不复杂：明代万历年间，京城名妓杜十娘与李 甲相爱。杜十娘早有从良之愿，于是便寄希望于李 甲，几经波折后，李甲终于赎出杜十娘。可李甲生 性软弱、自私，虽然爱恋杜十娘，但又屈从于社会、 家庭的礼教观念，再加上孙富的调唆，他最终出卖 了杜十娘，酿成了杜十娘沉江的悲剧。小说中的百 宝箱具有多重的意象。“百宝箱”是连接故事的线 索。小说中，“百宝箱”的出现一共有四次，构成了 故事情节发展的四个阶段：第一次：当李甲为筹集 从鸨儿处赎出杜十娘的３００两银子而到处奔波借 债，但又毫无着落时，杜十娘拿出了“私蓄”的（说是 从姊妹处借的而实际上是从“百宝箱”中拿出的） １５０两来“任其半”（此外还有２０两作“行资”），终于 感动了柳遇春借来另一半，使李甲能顺利地赎出杜 十娘。这是情节发展的第一个阶段。第二次：当杜 十娘和李甲告别柳遇春和众姊妹准备上路时，谢月 朗“命从人挈一描金文具至前，封锁甚固，正不知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