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留日背景、心态及《藤野先生》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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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留日背景、心态及《藤野先生》的主题最近看到新教材第六册的目录,又有《藤野先生》一课。几个刊物的编辑老师希望我写一点“指要”之类的文章,于是欣然从命。
(一)多年来多种版本的教学参考书和“教师用书”都认为,藤野先生的品质是“工作认真负责”、“对学生严格要求”、“热情诚恳”、“求实精神”、“严谨治学”、“不怀民族偏见”等,《藤野先生》的主题,也就是赞扬他这些精神,同时抒发作者强烈的爱国主义感情。抒发爱国主义感情当然是正确的,但以上对藤野先生的品质的概括,我认为不准确,把主题定为赞扬藤野先生这些精神,当然也就不准确了。
藤野先生是鲁迅终生感激和怀念的老师。他不但写了这篇回忆性散文表示怀念,还一直在家里挂着他的照片。1934年,日本岩波文库要出版《鲁迅选集》,译者增田涉来上海征求鲁迅意见,问选哪些篇目,鲁迅表示:一切随意,但希望能把《藤野先生》选录进去。他还委托增田涉先生代为寻找藤野先生。第二年,《鲁迅选集》出版,增田涉又到上海送样书,鲁迅再次问起藤野先生的下落,得知没有打听到,于是叹息:“藤野先生大概不在人世了吧!”可见对藤野先生感情之深。他说:“在我所认为我师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的一个……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
是什么原因使鲁迅如此感激,如此高度评价藤野先生呢?我想,仅仅是“认真负责”之类,似乎在鲁迅眼里不能称为“伟大”,也不会令他终生怀念和感激。况且,“认真负责”之类的说法也经不起推敲。
──藤野先生是否对每个学生都如此“认真负责”?不是,只是对鲁迅一人,为此还引起了“爱国青年”的不满和怀疑。
──虽然日本人在历史上曾多次侵略我国,从民族感情上说有许多让我们讨厌和憎恨的东西,但不可否认,他们的“认真负责”是世界公认的,这已经成为大和民族的一种民族精神和民族传统。这个民族的人几乎个个是工作狂,比藤野先生更“认真负责”、更“严格要求”、更“严谨治学”的还大有人在。相比之下,藤野先生单就这一点来说决不是最优秀的,可鲁迅为什么不说别人“伟大”却单单这样评价藤野先生呢?其中一定另有原因。
那么,藤野先生“伟大”的品质究竟是什么,进而《藤野先生》的主题究竟是什么呢?我们知道,阅读一篇作品,不应当简单地根据其事件、情节来概括人物性格和作品的主题,而应当将人物性格、作品主题和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作者的思想倾向、感情倾向联系起来,全面考虑。所以,
要弄清藤野先生的“伟大”之处和《藤野先生》的主题,还需要先弄清鲁迅留日的时代背景和他当时的心态。
(二)本来,鲁迅有一个非常优越的家庭环境。他的祖父周福清出身翰林,在北京当内阁中书。周家大门上悬着一块横匾,上书两个大字:“翰林”,显示着家族地位的显赫。如果去绍兴旅游,至今我们还可以在鲁迅祖居感受到这种气派。但是,从鲁迅十三岁那年开始,他的家庭遭受了两次重大的的打击。先是祖父因科考舞弊案入狱,从此,家境急剧衰败。第二年,父亲周伯宜突然吐血,重病不起。鲁迅是长子、长孙,从此,他过早地挑起了一部分家庭重担,“常常奔走于当铺和药铺之间”。不久,父亲病逝,留下寡妻和他们兄妹四人(有一个妹妹后来夭折)。那一年,鲁迅十五岁。
从此,他感受到人世间的种种歧视与冷遇。
一是当铺、药铺的冷眼和轻蔑;二是路旁闲人的指点和讥笑;三是几个“名医”,其实是庸医医术上的糊弄、药引上的刁难和费用上的狮口大开。更让人生气的是本家亲戚的“变脸”和欺侮。本家各房聚议分家时,竟公然欺负,要将坏房子分给他们。从《琐记》(见《朝花夕拾》)可知,“衍太太”之流对小鲁迅不无恶意的流言,也在院中传播开来。他和弟弟们到外婆家避难,大舅父家的人竟称他们是“乞食者”。这些,本也是惯常现象,中国向来不乏势利小人。只是少年鲁迅比一般孩子过早地感受到这一点,他幼小而敏感的心灵打下了过深的烙印。这使他后来的作品中也多反映对社会阴暗的感受。
由于在家乡感受到的是轻蔑、是势利、是冷酷、是欺侮,由于家乡让他憎恶和痛恨,“那么,走罢!……S城人的脸早经看熟,如此而已,连心肝也似乎有些了然。总得寻别一类人们去。”(《琐记》)于是鲁迅进了南京的江南水师学堂,半年后又到南京矿路学堂。在南京,他读梁启超的《时务报》,读严复的《天演论》,了解中国,了解世界,了解满清政府的落后与腐朽,这时的他又感受到另一种歧视──他爱于课余时间骑马游玩,有一次经过学校附近满族人聚居的旗营,旗营中的满族少年,见他一个汉人竟敢高高地骑马经过营门,便投来石块和辱骂。他大怒,扬鞭追赶那些掷石者,结果摔下马来,跌得头破血流。这种歧视已不同于以前,以前的歧视只是针对他的家庭和个人,现在的歧视则是针对他和他的被统治的民族,使他意识到自己还是满清的奴隶。这件事也给他很大的刺激,20多年后写《杂忆》(见《坟》),在谈复仇问题时还提到过。
矿路学堂毕业了,既然在国内感觉很气闷,鲁迅便选择了国外留学,于1902年3月东渡日本。先入东京弘文书院学习日语,再到仙台医学专科学校学医。但他在日本又继续受到比以前
更严重的歧视。对此,华东师范大学王晓明先生在他《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第三章《离乡者的悲哀》中这样说:
鲁迅到日本去的时候,日本的国力正是逐渐强盛,独霸东亚的野心也日渐膨胀,又刚刚在甲午海战中歼灭了中国的北洋水师,举国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鄙视中国人的风气,有的日本报纸就公然宣称:“西洋人视中国人为动物,实际确乎不得不产生动物、下等动物的感觉,因此,他们(指中国人)在生理上已失去人类的资格。”因此,鲁迅在这个时候去日本留学,便不可避免地受到种种歧视和轻蔑。他走在东京的大街上,就常常遭受少年人的辱骂。……一个自尊自重的中国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处境?
……鲁迅见到的许多留学生,偏偏又那样不争气,非胆不从日本人的轻蔑中汲取自我警策的动力,反而以自己的种种乖行,不断地证明那轻蔑的正当。就以与鲁迅同住的留学生来说吧,有整天把地板踏得咚咚作响,尘上飞扬地学跳舞的,也有不遵守客店里新老客户循序洗澡的惯例,抢先钻迸洗澡间,把水泼得四溅的,在这样的日常小事上都如此令人讨厌,其它的方面就更可想而知。一面是日本人的轻蔑的跟光,一面是这些同胞的不成器的丑态,难怪鲁迅一拿到修习日语的毕业证书,便立刻跑到偏僻的仙台去……。
仙台又怎样呢,在仙台医学专科学校里,只有鲁迅一个中国人,那些讨厌的同胞的嘴脸,自然是可以免见了,但是,日本人那股蔑视中国人的风气,在仙台同样很盛。仙台报纸上的辱驾中国人的言论,一点都不比其它地方温和,鲁迅所在的那个班的学生中,也同样有对他白眼相加,毫不掩饰的人。他考试成绩中等,便有同学以为是得了老师的暗中帮助,于是托辞去检查他的笔记,甚至写信向他发出威胁。课间放电影,映到日本军人挥刀砍杀中国人,而围观的其它中国人一脸麻木的时候,也有同学大声地议论:“只要看中国人的样子,就可以断定中国是必然灭亡……”
比之家乡和南京,这种歧视更让鲁迅无法忍受,因为它针对的不仅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中华民族!这不仅伤害他的自尊,还触痛了他爱国主义的感情。
(三)
患难见真情,患难中也格外珍视真情,一个长期饱受歧视与冷遇的人,如果有谁曾经对他提供过帮助,付出过热情与尊重,他一定会倍觉感动,倍加感激,甚至终生不会忘记。感情分外丰富和敏感的鲁迅当然也是这样。所以当年在外婆家,农家小朋友的淳朴热情和纯真友谊被他写入了《社戏》,还说“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愚昧、鄙陋、好“切切查查”、让他“憎恶”的阿长,因为给他买来了四本小书,他便写了《阿长与山海经》,称她有“伟大的神力”。在阿长去世三十年之后,他还为他的长妈妈祈祷:“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