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棵蕨菜的新娘

做一棵蕨菜的新娘

作者：邓方

来源：《语文教学与研究·上旬刊》 2014年第2期 1.夜属于夜

夜属于夜

花朵属于花朵

无边的孤独

属于我

我属于它

借来的人生

这些东西

我正在一件一件

归还回去

这样深的夜

我如何开口说话

就像锯子，要

锯开木头的嘴巴

我如何整理一地

锯沫的新鲜血液

2.到植物们中间去

结一些琐碎的籽

开一些细小的花

像风中的叮咛

和耳朵

到植物们中间去

天空用大瓢来浇水

太阳的脸过于熟热

只有雷霆的

闹钟挂在床头

做一颗轻柔的草籽

到植物们中间去

无人栽种

亦无人收割

3.胃疼

除了帮助我消化食物

它还负责帮助我

消化泪水

消化工作

消化爱和恨

怎么能够不疼

像天空削了一半

刀子停留在手中

果实是一颗成熟的果实

隔了屋顶，摔落下来

毛绒绒地长满刺

捉摸我，不透

4.短暂的停留之后

短暂的停留之后

我又开始行走

大雪泥泞

找不到一个出口

我把脚印挽在手上

一边哭

一边串成串

风把地平线卷起

是一股烧焦了的

影子的味

连同我的脚印

一直烧到我的眉眼

5.我的爱

我的爱来得柔和

不嘈杂不寂寞

像那浪花一朵朵

开得怯弱

小鸭子的黄蹼

小牛犊的犄角

一切盲目生长着的事物

都似它

晓天的星光

晓寒的天色

那红活圆实的落日

那银白的月

一切是它

它是一切

我的爱，尘埃中

开得低矮，寒微

无法言说

看那

夜色中花朵点燃的

文火

6.远别

熄灭了肉体的痛苦

像一次临风远别

我凝视一只蝴蝶

静静躺在书页

像一次临风远别

保持飞翔的姿势

溘然睡去

灯下

我凝视一只蝴蝶

被温如潮水

打湿我

我凝视一只

蝴蝶

躺在书页

远别

7.会呼吸的房子

你比房间大

比寓所大

比街道大

比这座空洞的城

大。必要的话

你比整个天宇

要大

我在看不到你的地方

看你

在倾听不到你的地方

倾听你

在呼吸不到你的地方

呼吸你

以致我忘记了

你是谁

我以为，你

就是我自己

你就是我自己

和我一样

寄居在一所会呼吸的

房子里

会行走

会消逝

每个人都是一所

会呼吸的房子

会行走

会消逝

会哭泣

8.致一棵树

我们手握在一起

手指缠绕着手指

皮肤融于皮肤

融于风

融于光阴

叶脉和静脉交通

我们血液在一起流

我们的前生

我们的来世

9.今天我特别涣散

今天我特别涣散

我看到盐粒米粒和花瓣

面粉成粉末状

流水从手臂逃亡

今天我特别涣散

抽屉是家具们

痛苦不安的心脏

火焰从未这样吐出

寒冷的幽蓝

咳嗽悬浮在

衣服的扣子上

手指在回忆的

冰冷的口袋里

四顾茫然

无法抚平落满

室内的参差的光

今天我特别涣散

人类最好的算术

也不能把我收罗

列成算式混合运算

10.我把海水泼掉

我把海水泼掉

倾倒满天的星星

像倾倒一些豆子

把日月担在双肩

像牵一只小鹿

抓起森林的耳光

穿一身尘埃制成的

破旧衣裳

骑着白昼践踏夜晚

把城门关锁

把一些碎玻璃的想念

深深地砌上高墙

把过堂风

记载在寸心上

咳嗽是一些

临街的红灯笼

深深浅浅一直

照耀我到天明

11.做一棵蕨菜的新娘

还是小女孩时

不上学，满山坡跑

抓来几只蜻蜓蝴蝶

做自己的丫鬟

和自己玩

做过一棵蕨菜的新娘如今泥土还在

山坡还在

暮色从手掌中升起

我又来到月边来到日中费力辨认

那些蕨菜那些蝴蝶

父母就躺在身旁

却不再喊我回家吃饭是大女孩时

收藏过整整

一抽屉匣子的信

如今已经不记得

都有哪些人

笔在纸上

像风在树梢悄吟

如今已经没有了

风走过的痕迹

只有树还在

刺杀天空

静止和摇动

薄雾疑虑重重

村庄等着在水塘边

发酵，成为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