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明代进士登科录_中父母履历名称释义_张杰

语

言本体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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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XIANDAI YUWEN

2014.04

文本语言是一种文化符号。它不仅能够反映出口语书面化的形象，而且能够反映出隐藏在这种文化符号背后的社会形态、社会文化等，通过文本语言能够反映出个人的身份、家庭情况。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Edward Sapir）在《语言论》中认为：“语言的背后是有东西的。而且语言不能离开文化而存在，所谓文化就是社会遗传下来的习惯和信仰的总和，由它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活组织。”[1]很明显，语言文化的背后，蕴含了丰富的社会文化因素。《明代进士登科录》中有关考生会试登记的父母（包括祖父）情况，在文本语言中留下了丰富的文化信息。通过对这些文本语言的分析，我们不仅能够看出文本中所反映的父母称谓情况，同样也能够反映出考生的家庭情况。

一、“家严”“家慈”之“父母”考

“家严”原指父母的合称。《易・家人》中记载：“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后世常言严父慈母，因此“家严”逐渐演变成在别人面前对自己父亲的谦辞。梁章矩《称谓录》卷一：“案《易》‘家人有严君焉’，今对人自称其父曰家严，盖本于此。”[2]《古今称谓辞典》称“家严”是谦辞，指人称自己的父亲。[3]《现代汉语词典》中对家严的解释为：谦辞，对人称自己的父亲。[4]《称谓大辞典》中解释与以上两个解释基本相同，认为“家严”是对自己父亲的谦辞。[5]清代小说《三剑侠》中：“胜奎对以老者道：那是我的家严。”可以看出“家严”单指自己的父亲，而没有“父母合称”的意思了。

“家慈”即“家母”，指自己的母亲。清代李渔在《蜃中楼・双订》中写道：“我姊妹出来已久，恐家慈见疑，如今要返深闺，君子，请回去罢。”李渔文中的“家慈”就是指自己的母亲。《现代汉语大词典》对“家慈”的解释是：谦辞，对人称自己的母亲。清胡寿颐《小螺庵病榻忆语跋》：“张姥犹时为予述往时携女史釵鈿求家慈修饰，家慈恒乐为之劳。”《中国称谓大辞典》对“家慈”的解释：“因就素有‘严父慈母’之称，故人称自己的母亲。”[6]《古汉语大辞典》称“家慈”为：对别人称自己的母亲。俗有父严母慈之说，故云。[7]

“家严”可以理解为“家里严厉的人”，“家慈”可以指代为“家里慈祥的人”。《古汉语大辞典》中对“家”的解释为：谦辞，常用于对别人称比自己辈分高或年纪大的亲属，如：家父、家兄等。在一个家庭中，运用“家”这一谦辞代替自己，借古语“慈父严母”之义，用“严”“慈”分别代表自己的“父亲”“母亲”。因为父亲在家中比较严厉，在《幼学琼林・父子》中称父亲为“严君”，故称父亲为“严”，即“家严”；而母亲则比较慈祥，故称母亲为“慈”，即“家慈”。[8]

二、进士登科录中父母履历名称释义

依据《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登科录》中状元李春芳、榜眼张春、探花胡正蒙的个人简历，对明代进士登科录中父母履历名称进行考释，如下：

李春芳，贯直隶掦州府高邮州兴化县，民籍，句容县人。国子生。治《诗经》。字子实，行一，年三十八，十二月十五日生。曾祖秀。祖旭。父镗。母徐氏。重庆下。弟齐芳、承芳。娶徐氏。应天府乡试第一百十七名，会试第十名。

张春，贯江西临江府新喻县，民籍。国子生。治易《经字》。字仁伯，行一，年三十七，十月二十五日生。曾祖永龄。祖端教。父天质。母施氏。严侍下。兄翰伯、少伯、郡伯、颖伯、儒伯。弟化伯、信伯、仕伯、泰

《明代进士登科录》中父母履历名称释义

□张 杰

摘　要：在明代科举会试考试中，朝廷需要对考生家庭情况进行登记，内容主要包括祖父、父母、兄弟以及妻室等主要家庭成员情况的登记。在这四类家庭成员当中，根据祖父、父母的实际情形分五种方式进行登记。本文以此为研究对象，依据《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登科录》，对这五种登记方式进行考证辨析。通过这五种登记方式的分析可以反映出明代社会对祖父、父母的称谓及考生的祖父、父母的在世情况。

关键词：明代 进士 父母履历 名称释义

语言本体研究

odern chinese

2014.04

伯、佐伯、在伯。娶吴氏。江西乡试第八十七名，会试第一百三十九名。

胡正蒙，贯浙江绍兴府余姚县，民籍。国子生。治《礼记》。字正伯，行十，年三十五，正月二十四日生。曾祖海。祖玠（听选官）。父青。母徐氏。具庆下。兄先之、与之、准之、执之、献之。弟正学、正家、正字、奕之。娶翁氏。浙江乡试第七十三名，会试第一名。

通过以上内容可以看出《明代进士登科录》对考生的履历登记主要包括籍贯、年龄、出生日期、字号、家庭关系、直系亲属官职、考试名次以及所学专长等，其中家庭关系主要考察考生的曾祖、祖父、父母、兄弟、妻室等社会关系。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令人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在家庭情况介绍完毕之后还单独列出“重庆下”“具庆下”“严侍下”等三字短语。而这三字短语正是本文的核心，也是本文探究的重点。在《明代进士登科录》中，三字短语主要有五种形式，即“重庆下”“具庆下”“严侍下”“慈侍下”“永感下”五种。透过这五种记录方式，可以看出当时考生的实际家庭情况。下面分析这五种记录方式的真正含义。

“庆”在《康熙字典》的解释是“又福也。《易・履卦》大有庆也。《诗・小雅》孝孙有庆。”[10]根据这一解释可以看出，古代子孙孝顺是有福的，是值得庆祝的，因此“庆”有家庭圆满之意。“具”意为“完备、详尽”，“重”则为“重复、重叠”。如果是一个双亲都健在的家庭，就可以称之为“具庆”，意为家庭完备之意。同样，如果在一个家庭中祖父辈健在则称之为“重庆”，意为家庭更加完美。因此，“重庆下”主要指祖父母、父母都健在，“具庆下”主要指父母健在。正如《幼学琼林・父子》记载：“具庆下，表父母俱存；重庆下，谓祖孙相继。”[8]状元李春芳的家庭情况登记完毕后，用“重庆下”三字就可以表明他的祖父、父母都健在。探花胡正蒙的家庭情况后面登记的则是“具庆下”三字，说明他的祖父已经去世，只有父母健在。

“侍”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为：“承也。”[11]《孝经》中郑注：“卑在尊者之侧为侍也。”本义晚辈在尊长旁边陪着。其引申意为“服侍、侍奉”，如“子路、曾皙冉有、 公西华侍坐。”[12]在第一部分已经讨论了“严”和“慈”的释义，分别形容自己的“父亲”“母亲”。《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登科录》中榜眼张春的家庭履历为：“曾祖永龄、祖端教、父天质、母施氏，严侍下。”在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在叙述完长辈履历之后却记录了三字。根据以上的分析，可以把“严侍下”理解为“侍奉自己父亲”。这足以说明张春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唯有如此，他才只能侍奉自己的父亲。因此，“严侍下”意为“父亲健在而母亲离世”。根据同样的道理，如果《明代进士登科录》中出现“慈侍下”三字时，即意为“母亲健在而父亲离世”。如二甲进士排名第一的亢思谦，他的考生履历中就记录有“慈侍下”三字，即他的父亲去世而母亲健在。

如果父亲、母亲都已经离世，在《明代进士登科录》中则登记为“永感下”。感者，思念矣。三国时期魏国人“永感下”即为永远思念之意。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黄铸，由于他的祖父、父亲、母亲都已离世，在《明代进士登科录》中的履历中就记载有“永感下”三字，“（黄铸）曾祖云清、祖从和、父璘、母吴氏，永感下。”

三、结语

通过对《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登科录》中考生家庭履历中的五种登记方式的考察，我们看出：如果祖父、父母俱存，曰“重庆下”，父母都健在，曰“具庆下”，父亲健在而母亲去世，曰“严侍下”，父亲去世而母亲健在，曰“慈侍下”，父母都已经离世曰“永感下”。“下”是谦辞，是对自己的称谓，如“在下”。因此，这五种登记方式亦可表述为“重庆”“具庆”“严侍”“慈侍”“永感”，如明代著作《石点头》中记载：“太凡登科甲的，父母在便谓之具庆。若父在母丧，谓之严侍；母在父丧，谓之慈侍；父母双亡，即谓之永感。”[13]（P282）

通过对《明代进士登科录》几种登记方式的进一步探究，我们还可以看出登科进士的家庭情况。以《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登科录》登科进士为例。嘉靖二十六年，朝廷例取进士三百名，实则录取进士304名。据统计，这304名进士之中，家庭圆满（包括重庆、具庆）者157名。单亲家庭的为107名，其中父亲去世的82名，母亲去世的25名。父母双方都不健在的40名。家庭不圆满者共计147名。在不考虑考生年龄的前提下，统计数字说明当时所录取进士中家庭圆满与家庭不圆满者所占的比例相当，家庭圆满与否对是否能被录取为进士之间不存在显著的相互关系。明代录取进士并不因为考生的家庭情况而有所偏颇，考生的真才实学乃是明代科举考试的主要录取标准。

感谢宁波出版社给予的大力支持，让我有机会翻阅天一阁馆藏图书《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登科录》。

参考文献：

[1][美]爱德华・萨丕尔.语言论[M].陆卓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985.

[2][清]梁章钜.称谓录[Z].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

[3]杨应芹，诸伟奇.古今称谓辞典[Z].合肥：黄山书社，1989.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Z].北

京：商务印书馆，2012.

[5]韩省之.称谓大辞典[Z].北京：新世界出版社，1991.

[6]蔡希芹.中国称谓辞典[Z].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4.

[7]徐复.古汉语大辞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

[8][明]程登吉.幼学琼林（卷二）[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

2006.

[9]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登科录[M].天一阁藏明代科举录选刊・登科

录，天一阁藏书.

[10][清]张玉书.康熙字典[Z].北京：中华书局，1980.

[11][汉]许慎撰，[宋]徐铉校定.说文解字[Z].北京：中华书局，

2004.

[12][春秋]孔丘.论语[M].北京：中华书局，2006.

[13][明]天然痴叟.石点头[M].北京：学苑音像出版社，2005.

（张杰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