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贾平凹散文《秦腔》的时代新质

论贾平凹散文《腔》的时代新质

《腔》无疑是贾平凹散文创作中的一篇力作，多年来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腔》这部作品虽然创作于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但却已表现出远不同于此前的自“五四”以来当代散文的许多时代新质。诸如：开放的审美观照、深切的人文关怀、厚重的文化意蕴、恢宏的笔调情致，故而读《腔》就如同作品所描写的人喝“‘西风’白酒”、吃“长线辣子”、抽“大叶卷烟”、嚼“牛肉泡馍”，给人以味甘而醇美的艺术享受。

走进贾平凹的散文世界，你会觉得仿佛走进了曲折幽深、峰峦兀立的艺术大观园。作家用自己独特的哲理化感觉、诗化情绪、地域化色彩造化出一个个风姿独具、魂魄健旺的艺术精品，于平凡平淡中透发出醇而厚、清而丽的绵长韵味。

贾平凹的散文世界有一部分在貌似平凡平淡的云雾背后，隐藏着一些迥异于一般散文的东西，隐藏着王安石所言“看似寻常最奇崛”的东西，传统的批评眼光似乎难以触及和透视。须得调换一种眼光，才能发现贾平凹独特的感应和表现世界的思维角度，把握他所追求的“新的叙述方式、结构方式”，才能领略他的散文之“奇”。《腔》就是这样一篇有创新意义的散文。

不知起于何时，散文界笼罩着这样一种观念：散文是表现主观世界的文学样式，抒发主体的主观情感，展示主体的心生活是散文的宗旨。散文不必也无力以表现客观世界为己任，那是小说戏剧的事。这种观念，实质上是与明清以来几百年在“独抒性灵”的文学主下形成

的只关注自我，展示心的视点散文一脉相承的，是这种已积淀为超稳形态的散文本体结构的延续。我们当然不应否认这种结构在表现思想情感和审美情趣上的巨大历史作用，也不应否认它至今仍有着类似的巨大作用。不过一种古老的结构模式延续几百年而至今竟成一统天下，却未免令人生厌。当“五四”作家们高擎起独抒性灵、表现个性的旗帜来进行反封建的思想斗争时，他们在散文艺术形式上却陷入了明清抒情小品的窠臼，而缺乏象新诗那样从容到形式的创新。

《腔》这部作品有创新，其主要特色在于以下三点：

首先是作品独特的表现角度。如作品一开篇便写：“山川不同，便风俗区别，风俗区别，便戏剧存异；普天之下人不同貌，剧不同腔，京，豫，晋，越，黄梅，二簧，高腔，几十种品类；或问：历史最悠久者，文武最正经者，是非最汹汹者？曰：腔也。”从起首处看，作品似乎只是写那方天地水土所孕育的地方戏曲——腔，但随着作者行文的曲折和情绪的延宕，作品的表现重心已悄然移到了和腔的产生有关的对于地山川地貌、风情民俗、人生存状态和人格精神的展示上。也就是说，作品虽写的是腔，但其实意在写人，写这里的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写人的生命意志和精神面貌。因此，相对于那种只是就戏曲谈戏曲，或者由此揭示一点儿文化风俗，引出某些历史掌故的散文来，这篇作品的表现角度显然要独特得多，思想层面也高迈得多！像紧承上文，作品开始论及腔的“长处和短处一样突出”的风格，在这方面，正如文中写道：人们评论腔，说得婉转些是“唱得有劲”，说得直率些是“大喊大叫”，于是便形成了“爱者便爱得要死，恶者便

恶得要命”。那么，腔几百年来却始终没有被淘汰、被湮没的原因在哪儿呢？而且它不像其他地方戏曲如越剧、豫剧、黄梅等那样能走出地方、走向全国，它始终是在潼关以西的这片厚土上打转转，这中间又有哪些引人深思的隐秘呢？随着作者这一叙述视角的转出和展开，自然就更引起了读者对作品更加深厚的阅读兴趣，因此循着作者的独特思路，作品对于腔与地之粗犷的山水、“二愣”的民众、沥血的劳作与情感的宣泄等复杂对应关系的深入考证和叙写，对于人由衷喜爱腔、是他们“大苦中的大乐”，以至于人人会唱腔、人人需要腔，看腔如同节日狂欢、敬腔如同敬奉圣明的深层原因的揭示，便在作品的整个叙写层面上依次带出、顺理成章了。特别是作品结尾富有总结性的精彩“点题”：“广漠旷远的八百里川，只有这腔，也只能有这腔，八百里川的劳作农民只有也只能有这腔使他们喜怒哀乐。人自古是大苦大乐之民众，他们的家乡交响乐除了大喊大叫的腔还能有别的吗？”——不仅使作品的意蕴升华、含藏深厚，而且也使作品的上述独特表现在此构成了艺术表达上的完整，给人一咱登高望远、更上一层楼的痛快淋漓的审美愉悦和无穷启示！

其次，作品厚重的文化底蕴，也是《腔》格外为人看重的显著特色。这篇散文与以往多数散文不同，主要还在于它一反传统散文。为了旨在表达作者情思，而将外在景物仅仅作为个体情感投射对象的视结构，相反却是以阔大的视野，不但把一定审美距离下的客观外在世界作为作品全力表抒的对象，同时还从历史、文化的层面与高度，以创作主体智性的渗透，去深入挖掘所写对象本身所蕴的丰富的文化含

藏，充分展示其背后的文化深沉，因此散文这种被人们普遍看作是主情的并且最能真挚表达创作者主观情怀的艺术，在贾平凹的笔下，同时也空前地承载了其深刻的文化涵，从而提升了散文自身的美学品位。而这一点，也恰是作品让人眼前一亮并且倍感其分量厚重的原因。例如在作品中，作者不厌其细地写腔在八百里川上有着“神圣的不可动摇的基础”，不厌其烦地写人自导、自演、自观、自评腔的痴醉迷狂，但实际上作者在写这些传统风俗时，主要还是为了以此来展示那种有着深厚、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地人其潜藏于意识深处的刚烈、粗放、忍耐的民族气质和他们精神上自给自足的生存状态，展示他们的地域文化、生命意志和精神追求以及在此背景下腔之所以能够诞生并永葆其顽强生命力的复杂因由。作品揭示的腔产生的生活基础，因为生命的困乏需要腔的滋润；还有，当看到作品充满深情所绘：川“黄褐的平原”“辽阔的地平线”“冲天而起的白，苦梀，紫槐”、粗笨而庄重的“土屋”，特别是世代生息在这里的那些犹如“始皇兵马俑的复出”的人时，读者自然就会马上联想到腔的唱念做打的风格为什么会如此让人心灵震撼的原因——它实在是地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此外，作品还写：地人“有吃不完的粮食”，可“他们缺的是高超的艺术享受”，所以“有了腔，生活便有了乐趣，高兴了，唱‘快板’，高兴得似被烈性炸药爆炸了一样，要把整个身心粉碎在天空！痛苦了，唱‘慢板’，揪心裂肠的唱腔却表现了多么有情有味的美来，美给了别人享受，美也熨平了自己心中愁苦的皱纹”，因此“当他们在收获时节的土场上，在月挂中天的庄院里大吼大叫唱起来的时候，那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