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困境中的两难抉择_从存在主义的角度解读伯吉斯的小说_发条橙_

第30卷 第2期2011年4月兰州交通大学学报

J ou rnal of Lanzh ou J iaotong University

V ol.30N o.2

Apr.2011

文章编号:1001-4373(2011)02-0095-04

生存困境中的两难抉择

从存在主义的角度解读伯吉斯的小说 发条橙 *

刘 虹

(兰州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甘肃兰州 730070)

摘 要:安东尼 伯吉斯的反乌托邦小说 发条橙 以独特的视角探索了人类面临的自由困境,即个体本真的选择和非本真的选择的对立。作者在小说中探索的自由和责任的问题与萨特的存在主义自由观有异曲同工之处。本文着重分析主人公艾里克斯跌宕起伏的三次人生抉择和他面临的生存困境,试从存在主义的理论对这本小说的解读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关键词: 发条橙 ;本真;选择;责任;自由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英国作家安东尼 伯吉斯(Anthony Bur gess,1917-1993)的反乌托邦小说 发条橙 自问世起就以其暴力题材和道德主题引起了广泛关注,好莱坞著名导演斯坦利 库布里克于1971年将小说的美国版本成功改编为同名电影搬上银幕后,这部作品更是家喻户晓。2000年的美国 时代周刊 更是将这部小说归入了20世纪最优秀的100本小说。通过揭示深刻的道德主题,运用独特的叙述语言和技巧,作者深入的探究了现代人有关自由,选择和责任的存在主义主题,并传递了作者对人类所面临的自由困境的忧思。作为20世纪60年代英国文坛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伯吉斯的 发条橙 中体现的思想和萨特式存在主义 自由观 有某些重叠之处。本文以该角度出发,通过解读主人公的三次选择和随之背负的责任来探讨人类共同面临的道德选择和人生价值问题。

根据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人类通过一系列自由和持续的选择充分享受自由,与此同时,他也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承担与选择休戚相关的责任和义务,自由就意味着责任。如萨特所言, 人命定是自由的,他把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担在自己身上,作为存在的形式,他对世界和他自己负责。 [1],那么相应的,他也必须承担 被判定的责任 。在 发条橙 这部小说中,伯吉斯刻意把主人公艾里克斯的经历设计为对称结构,小说的三部分恰好代表了他的三次选择和三重责任,在这个跌宕起伏的过程中,他从一个施暴者变成受害者,从邪恶的代言人变为被洗脑的 发条橙 ,又从机械的行善者成长为善良的正常人,这个循环过程代表个体的成长之路。此外,伯吉斯在小说中嵌入了许多音乐元素,小说分为三章,每一章七个小节,类似于歌剧咏叹调的A BA结构,第一章和第三章由于类似的情节互为对应,第二章则迥然不同。第一章,艾利克斯和他的同伙像一群疯狂的野兽,肆意伤害和摧残无辜的市民,相反,第三章里无助的艾利克斯遭遇了复仇者,也就是第一章中受害者们的无情报复,这种形式上的对称容易使读者对故事发展的轨迹做出比较和判断。第二章详细记录了主人公经历的 路德维柯恶心疗法 全过程,接受了这非人的 洗脑 后,曾经罪恶的艾里克斯最终变成了既无助也无害的人,背负了被强加的 善 。 艾利克斯的人生被划分为三重,他的堕落,他的净化,他的重生,正如喜剧的降升模式或者悲剧的升降模式。 [2]作为一个有着敏锐哲学思想的小说家,伯吉斯使得读者通过体会小说的结构而加深了对深刻主题的领悟,艾里克斯的特殊经历正如一个选择的同心圆,使我们从识别美学层面的邪恶与美丽,上升到顿悟道德层面的原罪与救赎。

发条橙 共三章21小节。英国的法定选举年龄是21岁,这是通向成年之路的重要仪式,也是主人公成熟的标志。在21章,艾历克斯才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人,当政府取消了了他身上的 恶心疗法 ,没有了强加在自身的外部控制力,他才能浪子回头。艾里克斯的经历体现了一个少年成长的必经之路:一个充满暴力的机械的人,成熟之后得到了选择的自由,而后他的暴力倾向逐渐减弱。艾里克斯的三次抉择塑造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同时他承担起了伴随自由选择的相应的责任。幸运的是,在选择和自由的困境中经历了极端的狂喜和痛苦后,他最终取得了心理和生理上真正的平和与成熟。

*收稿日期:2011-01-10

作者简介:刘 虹(1977-),女,甘肃临夏人,硕士,讲师。

兰州交通大学学报第30卷

一、选择作恶 初尝滥用自由的苦果

根据存在主义的观点,如果上帝不存在,人就是自由的,体现了人有意识选择的一系列行动则是人类自由的最佳注脚。在这部小说的每一章,艾里克斯都有这样一句开场白: 下面该玩儿什么花样了? 这预示着艾里克斯做出自由选择的要求。故事的第一章,艾里克斯以一个邪恶的反英雄形象出场,他选择作恶来体现自己绝对的自由意志。他超级暴力的生活似乎在解释萨特 存在先于本质 的论断。艾里克斯根本不屑于用抽象的理论的诸如 自由 民主 这样的字眼来解释他的暴力,他只是以一种直接的,感官的,愉悦的方式来体验自己的暴力生活。艾里克斯自称: 我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喜欢做才做的。 [3]所以,被洗脑前的艾里克斯有意识的本真的选择了恶性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作为现代小说作品中塑造的最为邪恶的形象之一,艾里克斯表现得如同一个输入了罪恶程序的暴力机器人。他和他的同伙成了威胁国家和平和秩序的罪魁祸首,他抢劫,盗窃,攻击,强奸甚至谋杀,他们恶行累累,无法无天,理应受到惩治。在艾里克斯的世界观里,选择了作恶而非行善就是他本真的存在,这也是伯吉斯关注的有关人性自由的焦点。 下面该玩儿什么花样呢? 这句话无疑是主人公内心深处寻找生活方向的宣言,也是他自由选择的序幕。能否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是满足个人欲望,实现个人价值从而进行自我完善的核心,神圣的自由选择权无疑应当得到尊重和珍视。

与此同时,萨特反对现代心理学中的决定论,他强调我们始终有自由选择自己生活特征的权利,我们可以决定自己遵循的生活原则。就艾里克斯而言,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来决定自己的生活状态,并沿着自己的设计轨迹过一种完全自我的生活。他沉迷于残酷暴力,钟情于古典音乐,二者赋予他相似的审美愉悦感;他讲极具个性的 纳查奇 语,通过这一系列自由的行为模式,他营造了专属于自己的精神王国。他的生活,虽然邪恶,但却建立在个体积极选择的基础上,他不是外表鲜嫩多汁,内心机械的 发条橙 ,不是集权国家的精神奴隶,而是个人命运的主宰者。他相信和善一样,恶也是个人面临的同等重要有效的抉择,通过一系列对恶的选择,他定义着自我,塑造着自我,证明着自我。

尽管如此,在第一章的末尾主人公艾里克斯不得不品尝滥用自由的苦果,这就是存在主义定义的伴随自由左右的 命定的 的责任。艾里克斯选择罪孽,但他所处的世界和时代无法容忍这种选择,所以他的无法无天最终招致自己的锒铛入狱和14年漫漫刑期,毕竟,对无辜贫民的残酷迫害使他难逃法律的制裁。在第一章的结尾处,艾里克斯将无辜的猫夫人残忍的殴打致死,而自己的弟兄却在紧要关头无情的出卖了他,最终他被警方逮捕。过去的好友在他最需要帮助时弃他而去,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犯罪团伙首领必须独自承担罪行的严重后果,原来的世界充斥着暴力和扭曲,现在的世界却弥漫着欺骗和背叛。伯吉斯用冷静平实的口吻叙述着这一切,而读者却在让人不寒而栗的情节中预见到了艾里克斯悲剧性的结局。

被捕之前,同伙丁姆用铁链抽打艾里克斯的眼睛,一瞬间陷入黑暗的主人公被随之赶来的警察抓个正着。此时的他失去了视觉,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第二章艾里克斯接受的 路氏疗法 状态下,他的双眼被强行睁大,象征着那一阶段他的盲然无助。最大的讽刺则反映在他挚爱的音乐上,曾经带给他愉悦的古典音乐变成了对他实施迫害的帮凶,曾经的悦耳音符已幻化为邪恶的撒旦,毁灭他人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我们骄纵的小主人公肆意挥霍着他的自由,然而 命定的 责任注定无法逃避,哪怕这责任沉重到他根本无力承担,他也只有独自面对。毫无疑问,艾里克斯初尝了滥施自由的苦果,跌入了痛苦的无尽深渊,这种纠结的状态恰似一些存在主义大师对这种矛盾的定义,比如克尔凯郭尔的 恐惧与战栗 ,海德格尔的 焦虑 ,以及萨特的 恶心 。

二、被迫行善 自由被完全剥夺

众所周知,萨特的存在主义是基于自由观的理论,他甚至把自由等同于选择的权利,对他而言, 自由是选择的自主权 。假如 不选择 也是自由选择的一种形式,那么显而易见 个人选择的权利 应该受到尊重和保障。在 发条橙 中,伯吉斯和萨特的观点如出一辙,他也强调了自由选择的重要意义,认为在某种程度上,选择本身甚至比选择善行更为重要。在小说的第二章,艾里克斯为他的自由选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为了早日出狱,艾里克斯主动选择充当 路德维柯疗法 的试验品。这是一种基于斯金纳行为主义的改造疗法,旨在去除被试者自身的作恶倾向。治疗期间,艾里克斯每天接受药物注射,同时被迫观看极端残酷血腥的暴力电影,电影的配乐则是他钟爱的古典音乐。在这种近乎变态的所谓 治疗 下,曾经带给艾里克斯快感和刺激的暴力现在却让他恶心难忍,治疗后期,哪怕是一个作恶的念头也会让他生不如死般难受,连深爱的音乐他也深恶痛绝,代替音乐美感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煎熬和折磨。为期两周的 路氏疗法 终于结束了,艾里克斯被改造成一个面目全非的非人的 行善机器 ,他完全丧失了攻击性,对社会规则毕恭毕敬,他既无害也无助,他外表是体面的文明少年,内心却完全失去了对自我的掌控。被释放后不久,可怜的主人公就沦为了疯狂报复的对象,报复他的恰是他之前罪行的受害者。被强行剥夺了自由意志的艾里克斯,像一只外表鲜嫩多汁的 发条橙 ,虽风华正茂,却像一部被预先设定了程序的行善机器,他失去了起码的人性,泯灭了人性的强制的 善 并不能衍生出道德上真正意义的成熟。

在伯吉斯看来,不管如何堕落,人类都不应被剥夺自我决定的自由。强大的国家机器强行剥夺了艾里克斯自觉自控的自由,这种罪恶,更甚于艾里克斯犯下的罪行,因为活生生的人被异化成了冷冰冰的机器。正如一位批评家所言: 以一种更可信的角度判断,艾里克斯的小范围的残暴绝不会比那些有权势的政客们实施的大范围的残暴来的变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