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的荒诞哲学思想研究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硕士学位论文
加谬的荒谬哲学思想研究
郑国玉
西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
专业名称:外国哲学研究方向:法哲学
论文提交日期:2004年4月论文答辩日期:2004年6月
学位授予单位:西南师范大学
文献综述
第一章加缪的荒谬哲学溯源
一、荒谬哲学产生的历史条件·
二、荒谬哲学产生的思想渊源
三、加缪与存在主义哲学的关系
第二章荒谬理论—加缪的哲学思想加缪是哲学家吗
二、荒谬的感觉与荒谬的概念
三、产生荒谬的原因一生命存在的困境与尴尬
四、对待荒谬的态度:反抗
五、荒谬的人
六、反抗的具体形式
七、反抗的限度
第三章加缪和萨特的哲学分歧
一、关于荒谬
二、关于自由
三、关于共同人性
四、关于个人与他人
五、关于《反抗者》的争论
第四章荒谬哲学在加缪政治思想中的体现
一、反法西斯主义
二、反暴力的合法化
三、反对死刑
第五章加缪哲学畅想
一、追寻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二、朦胧的希望之光
三、犀利的破坏之剑
四、存在主义对我国新时期文学的影响加缪的荒谬哲学思想研究
专业名称:外国哲学研究方向:法哲学
指导教师:陶林副教授研究生:郑国玉(2001006)
崔延强教授
中文摘要
加缪是当代西方对荒谬进行深刻揭露的突出代表。在加缪的思想中,“荒谬”
和“反抗”是一对中心概念。前者概括了他对人在世界、存在面前无能为力的清
醒意识,是对西方文艺复兴以来人的自信观念的一种解构:后者表明了面对如此
存在的人应该具备的人生态度,又是对传统人文思想中关于人的尊严、人性道德
追求的一种重构和现代阐释。在现代虚无主义的浪潮中,加缪的思考是对价值人
生的一种坚守,同时也是对20世纪人类精神文化资源的贡献。本文主要从五个
部分对加缪的荒谬哲学思想进行了研究。
第一部分:荒谬哲学溯源。首先主要从20世纪初至加世纪中期后的西方政
治、经济背景入手,讨论了荒谬哲学产生的历史条件。接着考察了荒谬哲学产生
的思想渊源,最后论述了加缪与存在主义哲学的关系。
第二部分:荒谬理论。这一部分是本文写作的重点。首先对加缪在哲学史上
的地位进行了肯定。接着从加缪的一篇篇哲学与文学著作入手,分析了什么是荒
谬感及荒谬的概念;讨论了产生荒谬的原因以及荒谬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表
现;提出了对待荒谬应该持有的反抗态度以及反抗的限度。
第三部分:加缪和萨特的哲学分歧。这一部分中,主要讨论了加缪和萨特不
同的荒谬观,自由观;讨论了他们对是否存在共同人性的分歧;讨论了他们对个
人与他人关系不同的处理态度以及他们关于反抗者的争论
。
第四部分:荒谬哲学在加缪政治思想中的体现。这一部分首先讨论了加缪荒
谬哲学在其反法西斯主义思想中的体现;接着讨论了其哲学思想在其反对暴力的
合法化主张中的体现:最后讨论了加缪由其荒谬哲学思想引出其反对死刑的观点
的形成过程。
第五部分:加缪哲学畅想。该部分主要是力图探究加缪哲学思想的现实意义。
从荒谬哲学力图追寻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出发,探究其存在的意义及影响。
关键词:荒谬意识反抗反抗者自由共同人性ResearchonCamus’ThoughtofAbsurdity
文献综述
像“自由”与“选择”是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中的两个重要概念一样,“荒谬”
与“反抗”是加缪哲理中两个最主要的支柱。如同美国诗人艾略特把第一次世界
大战后失去宗教信仰的西方社会比做一片荒原一样,加缪用“荒谬”来描述第二
次世界大战后,这种信仰危机日趋严重的西方社会。加缪从来不用抽象的概念构
筑他的理论,而喜欢用一系列古希腊神话作为人类状况的象征,加缪说:“这些
神话的深刻,就是人类痛苦的深刻。”
加缪的作品分为三个系列:
1
.
荒谬,以西西弗的神话作为象征,包括的作品有小说《局外人》(1942年),
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1942年),剧本《加利古拉》(1945年)和《误会(1945
年)。2.反抗,以普罗米修斯神话作为象征,包括的作品有:小说《鼠疫》(l947
年),剧本《戒严》(1945年)和《正义者》(1950年),哲学随笔《反抗的人》(1951
年)。3节制,以涅墨西斯神话作为象征,但是这部分由于加缪因车祸意外地死去,
而没有完成,只留下一份未完成的手稿《第一个人》。
加缪第一系列作品的主题是“荒谬,他又把它叫做“否定”,目的是想把世
界的荒谬性充分显露于世人,充分展示现实生活的荒谬性,想让人们对这个问题
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旨在解决一个清醒的意识的问题。加缪第二系列作品的主题
是“反抗”,又叫做“肯定”,旨在阐述对待荒谬应该采取的态度。
加缪的系列作品,随着其在世界思想论坛上越来越引人关注的地位和作用,
其中英文译著也越来越广泛地被介绍进我国。本作者为了能对其思想有个全面而
深入的了解,在行文之前和行文过程中,尽量详尽地阅读了加缪的中文或英文译
著。
加缪所关注的荒谬问题,同时也是存在主义哲学大师萨特、克尔凯郭尔、海
德格尔、尼采以及当代许多黑色幽默小说家卡夫卡、冯尼格、海勒、品钦、海明
威等人作品的主题之一。因此本作者也大量阅读了他们的著作:如克尔凯郭尔的
《致死的疾病》、海德格尔的《一封人道主义的信》、尼采的《看哪这人》、
卡夫
卡的《城堡》、冯尼格的《第五号屠场))、海勒的((第二十条军规》、品钦的《万
有引力之虹》、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等等。为了更清楚地理清加缪与另一位存在主义大师萨特关于荒谬哲学的相似之处及其分野,本作者尤其细读了萨特的系
列作品:如《存在与虚无》、《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恶心》、《墙》等。
除了加缪以及众多哲学家、文学家描写荒谬的原著作品外,本作者也参阅了
不少国内外研究荒谬哲学和文学的书籍:国外的如约瑟夫·祁雅里的《20世纪法
国思潮》、马丁.埃斯林的《论荒谬之荒谬书》、A.P欣奇利夫等著的《荒谬·怪诞
·
滑稽》等;国内的如张容的《形而上的反抗》、冯汉津的《加缪和荒谬派》、柳
鸣九编选的《法国研究》等。
除此之外,本作者也参考了不少其他作者对加缪及其荒谬思想研究的相关资
料及文稿,这些资料及文章主要刊登于各报刊杂志。
不过总的来说,国内外研究加缪的书和资料都不太多,相比其他哲学家,加
缪被研究得极为有限,而且绝大多数研究加缪的作品都是从文学的角度着手的。
也许在多数人的眼里,加缪是作为文学家而不是作为哲学家而享誉思想界的。而
在我眼里,他既是地地道道的文学家,也是地地道道的哲学家。他所关注的荒谬
问题,当我作为一名英语系的学生时就非常感兴趣地阅读了大量相关英文著作,
因此,当我作为一名学哲学的学生读到相关主题时,我更是欣喜若狂。这便是激
发本人对荒谬问题作深入研究的兴趣所在。从哲学的角度,较为全面而系统地对
加缪的思想作深入研究,是目前国内对加缪思想研究的一大空白,也是本文选择
加缪作为研究对象的一大原因。
不过,由于本人文学哲学素养的不足以及由于条件所限,有的加缪作品找不
到原著而只好借鉴一些二手资料,因此,本作者尽管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但论文
中仍有不少浅薄不当之处。这令本人深感不安,在日后的学习和研究中自当加强
弥补这些不足。前言
两千多年以来,人们已习惯地认为哲学是利用概念论证的事业,哲学家就是
论证家;但是,哲学的最初定义是“爱智慧”的学问,智慧的范围决非“论证”,诗、
戏剧、绘画、音乐、故事、寓言……莫不与智慧有关。此外,当时不少的哲学著
作(包括自然科学著作),也多是用诗体(韵文)或优美的散文形式写成。此亦为,
最初,哲学与文学之间就没有本质的和文体的区别。例如,对于圣·奥古斯丁的
《忏悔录》、托马斯·阿奎拉的(神学大全)、莫尔的《乌托邦》,我们就很难说清
它们是哲学作品或是文学作品。只是
到了后来,哲学与文学的区别才日渐明显,
在文体上,则是18、19世纪的德国哲学家(康德、黑格尔等)有意将哲学文体晦涩
化,以显示论辩的力量。
而到了20世纪,哲学与文学又再次完美结合从而构成了现代西方社会思想
论著的一个显著特征。所谓的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就是这样被演绎出来的。这种
思潮,一方面同19世纪中叶以来,以克服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和揭露资本主义
社会罪恶为主要理想的批判现实主义相对抗;另一方面又富有时代特征地反映了
现代西方社会的矛盾和人们的相应心理。这里所说的现代西方社会的矛盾,主要
是指个人在这种社会中与他人、与社会、与自然以及与自我的各种关系上的脱节、
扭曲和畸形;这里所说的人们的相应心理,则主要指由于上述脱节、扭曲、畸形
而产生的人们的精神创伤、变态心理、悲观情绪和虚无主义思想。
现代主义思潮早在19世纪末期就己萌芽,它从一开始就受尼采的悲观主义,
柏格森的直觉主义以及弗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因而在哲学色彩上,它
标志着一种转向内心深处的运动,一种反对理性的压制、重视直觉和下意识活动
的运动。
在20世纪中期,现代主义文艺思潮更因为获得法国存在主义作为自己的哲
学基础,而达到其发展过程中的鼎盛时期。而加缪(又译卡缪),作为二战后法国
著名的文学家、哲学家,他不仅是法国存在主义流派的杰出代表,而且更以自己
的文学作品体现现代主义文艺思潮。他以自己的文学一哲学著作典型地表现了发
达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荒谬和异化。《诺顿世界名著选》曾经指出,西方作家
写异化最突出的,前有卡夫卡,后有加缪。①
加缪的作品,反映了当代资本主义畸形社会中,以孤独为本质的人,不得不
与他人发生关联这种矛盾处境下所产生的畸形心理。荒谬,是加缪作品的主题。
他不仅表现荒谬,而且还主张反抗荒谬,这又使他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对荒谬表
示无能为力的卡夫卡。加缪指出,人虽然是命运多并的,却仍然想斗争,而且还
不是毫无意义的斗争。这是因为,虽然说人生是荒谬的,但人的心中同样根深蒂
固地蕴含着一种对于俯首听命的反感。当一个人发现,没有任何美好崇高的目的
可以填补他自身和他的命运之间的鸿沟,在这条鸿沟上没有架起任何一座通往天
堂或人间乐土的桥梁的时候,反抗的精神便油然而生。人,正是因为对荒谬世界
的反抗,才赋予了自身的生命以意义。
加缪关注的中心是人,是人的生存。他的人道主义以承认普遍人性为基础,
致力于弘扬人的尊严,贬低神的尊严。人的幸福
、人的相互理解、人与自然的和
谐是他追求的理想境界,这与充满杀戳、人性遭践踏的暴力世界势不两立。加缪
的思想和作品与当今时代仍然息息相关,我们的时代仍然存在着他所关心的那些
问题:暴力、革命、正义、罪恶、生活的意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死亡。瑞典
科学院曾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是因为他的所有作品都“阐明了我们的时代对人
的良心提出的问题”。这,就是我们今天还要继续了解和研究加缪哲学的一个重
要原因。
而且,加缪所提出的荒谬性问题,应当说不仅仅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
突出矛盾,也是当今世界所有社会形态所共存的一个典型问题。因此,本文拟通
过对加缪的文学一哲学作品的分析和研究,把握加缪思想的发展过程及其精髓,
并结合当今社会中的一些现象作一些思考。第一章加缪的荒谬哲学渊源
一、加缪荒谬哲学产生的历史条件
阿尔贝·加缪(Alberteamus,1923一960)是法国当代著名的文学家和哲学家。
他的荒谬哲学绝非一种完整的哲学思想体系,而是一个艺术家的哲学,思考的是
困扰着整整一代人的问题:面对一个充满荒谬、充满暴力的世界,人应该如何生
活、如何行动、如何面对荒谬、如何超越荒谬、如何反抗荒谬。他的哲学不带思
辨色彩,不沿袭欧洲哲学传统(因此曾被萨特指责为“哲学上的外行”①),更多
的则是思考当代社会面临的现实问题,从哲学、政治、社会、伦理的不同角度来
审视西方社会的各种矛盾,揭露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等关系
的脱节与扭曲,寻求恢复人的尊严,重建价值体系,赋予人生以意义的有效途径。
任何政治、哲学、道德思想都是时代的产物,与时代的发展紧密相关。加缪
思想的产生也不例外,是与两次世界大战间和战后法国的社会经济政治情况相联
系的。
西方人是在战争的炮火与血腥中进入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造成了惨绝
人寰的悲剧,这是资本主义恶性发展的必然产物。各国的资本主义势力都极力向
外扩张,瓜分和重新瓜分世界市场,以谋取最大限度的利润。这是个极为动荡不
安的时代,是资本主义国家开展激烈的国际竞争的时期。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有
三十多个国家卷入战争。1939一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进一步升级,有六十
多个国家和地区卷入战火。这两次极为残酷的大规模的世界战争,暴露了资本主
义国家内外部的矛盾,暴露出资本主义制度的痛疾,引起了西方的政治经济和思
想文化等各方面的巨大变化。骇人听闻的法西斯暴行和战争带来的灾难性、毁灭
性后果彻底摧毁了资产阶级自由、平等
、博爱的人道主义理想。普遍的幻灭情绪
侵蚀着人们的灵魂。两次世界大战给法国带来了惨重灾难,法国的土地几乎变成
一片废墟,50万座建筑物彻底被毁,150万座建筑物受到严重损害。几乎所有的
交通运输线完全陷入紊乱,海港大部分被毁。人的损失,尤其是对人的无形损害
则是难以估量的,有250万法国人被当作战俘运往德国,囚禁在集中营里或接受
强迫性重体力劳动,其中二十多万人被处决或死亡于虐待和饥饿。尤其是第二次
世界大战中法国长期被德国占领,备受法西斯蹂脯,人的尊严和价值丧失贻尽,
柳鸣九编选《萨特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第32页给人们的身心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人们普遍感到生活在一个充满敌意的陌生
世界里,失去了立足点和安全感,以往对理性和科学的颂扬,对人道主义的崇尚,
对社会进步的乐观情绪迅速被“人的存在的走投无路的悲剧性”、“人的命运的命
定性”、“存在的不可理解性”的感觉所代替;人们普遍地感到社会存在无意义、
历史过程无前途、人自身软弱无力。社会各阶层普遍思考与关心的问题是:人是
什么?人的尊严何在?人的意义、前途和命运是什么?昔日人们的理性、传统的
观念和信仰被血淋淋的现实砸得粉碎,忧虑感、覆灭感和幻灭感成为时代的标志。
知识分子用“上帝已死”和“万物崩离,中心失依”来描述他们在失去了传统价
值体系的精神支柱后感受到的迷惘和孤独,他们开始重新探求人生的意义以及人
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加缪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用艺术家的笔去描述人面对无
意义的世界时所产生的荒谬和绝望,并从中引出人生的悲剧性和与之相矛盾的某
种幸福。这种幸福是西西弗式的幸福,即勇敢地承担荒谬的命运,以挑战式的反
抗去超越荒谬,与荒谬的命运抗争,去创造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从而建立一种道
德,一种明智的处世哲学。
二战结束后一直到60年代初,法国仍继续处在战争恐怖、经济危机和社会
动荡的气氛中。历时七年的印度支那战争和历时十年的阿尔及利亚战争使法国付
出了高昂的代价,元气大伤。而加缪由于在阿尔及尔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期,对
阿尔及利亚的问题尤为关切。二战后的几大革命(即工业技术革命、农业技术革
命、科学技术革命、消费革命和职业革命)使生产的自动化大大提高,人们的物
质生活水平有了相应的提高,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传统
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逐步被以生产自动化的生产方式和以个人消费的社会化
为基础的生活方式所代替。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的负面效
应也日益凸现出来。机
械化生产的庞大体系和无个性的消费把人变成了机器的附属品。人的劳动创造了
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先进的生产力,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然而,这些东西却成
了奴役人、与人敌对的异己力量。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成了物质财富的奴隶,人主
宰不了物,而是物控制了人,致使人沦为物的奴隶,失去了独立性和自主性。人
越来越失去控制技术的能力,人越来越成为赤手空拳和毫无防卫的了。技术的畸
形发展,财富的积累在一定程度上的负效应是:人们内心世界的基本价值被扼杀,
道德意识发生衰退以及精神财富沦丧。这种日益严重的人的异化现象促使哲学家、思想家去思考人的存在、存在的意义,努力反映和表达人们被捆绑在资本主
义制度的机器上,认为自己处在一个异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安全感的感觉和心
理状态,企图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人被抛入到非理性的、无法控制的事件洪流中及
其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历程和严峻考验方面去研究人。加缪正是以自己的文学一哲
学著作典型地表现了发达资本社会的荒谬之处和人的异化。他的思想和作品是现
代主义思潮中具有代表意义的一支。
二、加缪荒谬哲学产生的思想渊源
加缪思想的产生,不仅有深刻的社会经济、政治、历史根源,还有其思想渊
源。他曾经研读过不少哲学家如柏格森、尼采、克尔凯郭尔、雅斯贝尔斯、胡塞
尔、叔本华、海德格尔等的著作,深受他们的影响。其中,对加缪影响最大的哲
学家是尼采(1844一1900)。《反抗者》一书中有一节关于尼采的专论,即《尼采
和虚无主义》。尼采第一个发出“上帝死了”的呼声,宣告了以基督教道德维系
的欧洲传统文明的崩溃。否认了上帝,人就要对自身负起责任,人成为价值的创
造者。人是自由的,他可以积极发挥能动性,依靠意志的力量创造自己的本质。
“一切价值的重估,这就是我关于人类最高自我认识行为的公式。”①而重估价值
的标准是以强力意志说和超人理论为基础的。加缪欣赏尼采对基督教的无情批
判、对成见和旧的道德标准的攻击。尼采深信没有一种宗教实际是真理,反对服
从假想的神的意志,这些观点加缪都接受了,并加以发挥。但对于尼采的强力意
志和超人哲学,加缪绝不苟同,他认为这是一种危险的、具有毁灭性的虚无主义
哲学。加缪尤其不能接受的是尼采的反抗最终达到对恶的赞扬。尼采的超人理论,
把超人视为人类的至高目标,明确地鼓吹社会等级制度。而在加缪眼里,所有违
背人性的行为都是对人的一种背叛,人的尊严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至高
无上
的。人是第一位的现实,世界在其次,人使神失色。忠实于人,也就是要忠实于
世界,人性高于历史,人不是由历史来决定的。加缪与尼采不同的是:他不屑于
为人类提供某种超人模本和价值标准,而重视个人的差异,把赋予何种意义和选
择何种价值的任务交给每个人自己去解决,满足于启发个人承担这项任务的自觉
性。
除尼采之外,另一个对加缪思想产生重大影响的哲学家是克尔凯郭尔。克尔
尼采:《看哪这人》张念东、凌索心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第33页凯郭尔曾被尊为“存在主义之父”,他是19世纪前丹麦的一位宗教思想家和哲学
家。他强调个性至上,将人作为哲学的研究对象,认为哲学应该研究孤独的个人,
研究个人的存在,并神秘地通过个人的主观心理体验达到与上帝的联系,以获得
精神上的解脱。他详细描述了主观思想者直接体验到的恐怖、厌烦、忧郁、绝望
和死亡等一系列的神秘的精神状态,这些是“存在”最真实的表现,是人生最基
本的内容。他对“绝望”的描绘使加缪颇有共鸣。克尔凯郭尔曾指出:“绝望是
十分普遍的病症”、“绝望是致死的病”、“绝望与临死的光景有相似之处。”①在克
尔凯郭尔那里,加缪找到了孤独、疾病和死亡的共鸣。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
中写道:“克尔凯郭尔大概是这些人中与荒谬联系最紧密的。至少在他活着的一
部分时间内,他不但发现了荒谬,甚至体验了荒谬。”他说:“最确实的无言,不
是沉默,而是说话。”②但加缪对克尔凯郭尔“沉溺于他的上帝”以期得到解救的
方式是不赞同的。他提倡西西弗式的反抗,把西西弗视为“荒谬英雄”。
在文学渊源上,加缪所偏爱的作家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海明威、福克
纳等从思想和创作上均给予他巨大的影响。其中,最直接、最显著的影响来自卡
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1883一1924)曾被称作“荒谬文学之父”。他第
一个以艺术家、文学家对社会生活的敏感体验到资本主义社会在它的发达阶段暴
露出的种种不合人性、荒诞不经的现象,并天才地、富有开创性地以多种荒诞手
法来表现异化、荒谬,表现人的内心深处的孤独感、陌生感、苦闷感、恐惧感、
负罪感等。卡夫卡是“弱的天才”,他以其天才手笔描写了人类在日益强大的社
会力量面前,在难以驾驭的科学技术面前所感到的无能为力的软弱。加缪十分欣
赏卡夫卡作品的“客观性”风格,并十分自觉地在《局外人》中加以模仿。他充
分体会到了卡夫卡作品中“悲剧性和日常性、荒谬与逻辑之间永久的摇摆”。流
放、死亡的威胁,孤
独感、社会不平感,对死亡的焦虑、负罪感和自由成为他们
作品的共同主题。在卡夫卡那里,加缪找到了表现荒谬处境的手法:用一个封闭
的世界来体现荒谬。《局外人》中默而索的房间、牢房和《变形记》中格里高尔
的卧室是何等的相似。
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是加缪十分喜爱的作家,他的办公室里始终挂着这位作家
的画像。加缪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现代悲剧的创始人,后者的作品努力揭示现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载《基尔凯戈尔人生哲学》第93、79、85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23页代人的苦恼、仿徨和软弱,揭示出人类的历史命运,不断地给予我们生活的希望
和生活的勇气。在《西西弗的神话》中有一节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群魔》
中的主人公基里洛夫的名字为标题。在这一节里,加缪写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作
品中的所有主人公执意探寻生活的意义。因此他们都具有现代人的气质:不惧怕
世俗的讥讽。现代情感与传统情感的区别,就在于后者沉浸于道德问题之中,而
前者则充满着形而上学的味道。这个问题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那样尖锐地
提了出来,以致只能导出一些极端的解决办法。存在或者是骗局,或者是永恒
的。……他坚信人的存在是彻头彻尾的荒谬,这荒谬并不崇信永生,……”①加
缪还花了数年功夫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改编成剧本在舞台上演出。加缪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找到了许多共鸣,如负罪感、虚无感、毁灭感、软弱
无能感、孤独感等。
总之,加缪是博采众说,同时又有自己的理论建树,在哲学思想、政治思想、
伦理思想等方面都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加缪在阐述自己的思
想时,绝少运用哲学术语,尤其是晦涩难懂的术语,而更多的是用一种伦理语言
来表达,提出的哲理问题多是诸如“人在世界上应该如何生存”之类的伦理性问
题。加缪自称:“我不是一个哲学家,我只能谈我经历过的事情。”②因此,可以
说他的整个思想是一种伦理、一种生活的行为准则和处世态度。
三、加缪与存在主义哲学的关系
加缪曾经一再否认自己是一个存在主义者。1945年9月,他在《战斗报》
上发表的《悲观与暴虐》一文中写道:“我并不喜欢太有名的存在主义,我认为
它的结论不正确。”两个月以后,加缪又在《手记》中再次重申:“不,我不是存
在主义者。萨特和我总是惊奇地看到我们的名字被连在一起。我们甚至想有朝一
日发个小小的启事,具名者声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的东西,但并不担保相互
间没有受到影响
。这是笑谈。我们各自写的书,无一例外,都是我们认识之前出
版的,当我们认识的时候,我们是确认分歧。萨特是存在主义者,而我出版的唯
一的论文《西西弗的神话》,却是反对所谓存在主义哲学的。”既然一再试图和存
在主义划清界线,那么,他真的和存在主义没有关系吗?究竟应该如何看待加缪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99页
Albert.Camus.介eSecondCollee打onof自rrenrA川cles,GalimaPress,1965,P753与存在主义哲学的关系呢?
加缪的否定之词是为了使自己的思想区别于某一体系,不愿进入某种哲学体
系中。应该说,他的哲学思想不属于狭义的以萨特为代表的存在主义,应该属于
广义的存在主义。因为他和萨特以及其他存在主义哲学家是同时代的人,生活在
相同的社会环境中,面临着同样的社会现实,思考着同样的社会问题,他们的思
想并非没有相似之处。加缪描绘和刻画人在面对世界时所产生的荒谬感,引起了
当代社会中广大人民群众广泛的反响和共鸣,而事实上,这种荒谬感也正是现代
西方存在主义哲学的基本出发点。
存在主义哲学流派的先驱克尔凯郭尔认为,存在的最真实的表现是孤独的个
体的存在状态,而孤独个体的最基本存在状态则是恐怖。当人处在这种没有确定
的对象,但又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状态时,他就感到对人温暖友好的外界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层奇特的帷幕隔在人和世界之间,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他感
到孤独,感到被异化的力量所包围和挤压,克尔凯郭尔所说的这种“恐怖”状态,
实际上也就是一种荒谬感。
存在主义哲学流派的创始人海德格尔认为,“畏”和“烦”揭示了“此在”
之间的结构整体性。所谓畏,就是畏无所在又无所不在的整个世界。在这种畏中,
人有一种压迫感,仿佛万物都隐而不见了,都成了一种混沌世界,从而使人感觉
到,从根本上威胁着人的,并不是疾病、灾荒、失业、剥削、战争等等个别现象,
而是整个世界。这进而使人在这种畏中觉得“茫然失措”,觉得“无家可归”。所
谓“烦”,则是指此在总在为某些东西感到忧虑,特别是关心和担忧自己的将来,
他自身当下的状况和被抛入其中的世界。于是“无家可归状态变成了世界命运,
因此有必要从存在的历史的意义上去思考这种命运。”①可以看出,海德格尔所说
的“畏”和“烦”,同样是人面对世界时产生的荒谬感。
德国存在主义哲学的另一个代表雅斯贝尔斯哀叹在20世纪的西方世界,由
于技术大量进入生产时代,人们的生活仅仅是坐公事房、强制劳动和有组织的
休
闲,这就使人性被埋没,自由遭到沦丧,他把这种处境叫做“临界处境’,。人们
在这种临界处境面前,感到每一种知识,每一个行动的理由和根据都成了问题,
感到自己的实存象是处在陌生的异乡似的,举目无亲,流离失所,理性彻底崩溃。
M即rtlnHeidegger,ALetterofHuman,tarian,s脚,Fr歇水fiJ时Press,1954,P27雅斯贝尔斯讲的这种“临界处境”,正是一种荒谬感。
即使是加缪一再执意要与其划清界限的萨特,也是以荒谬感作为其思想出发
点的。萨特在其小说《厌恶》中,通过主人公洛根丁这个形象来宣扬世界是混沌
不定、荒诞丑恶的,人生是变幻莫测、烦恼痛苦的:世界的这种混乱,人生的这
种苦难,使人感到不可捉摸,无法理解,于是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厌恶:无论是沙
滩中的鹅卵石、侍者阿道尔夫的吊带、展览馆里的肖像画、还是映在镜子里的自
己的面孔、公园里的树棍等等……而这种“厌恶的关键”、“存在的关键”、“生命
的关键”则是荒谬。在萨特看来,我们出生就是荒谬,我们死亡也是荒谬,存在
就是荒谬,而且是“根本的荒谬’,。十分明显,萨特所说的这种荒谬感,不论在
语言用词上,还是在概念范畴上,都是和加缪所说的荒谬感直接相通的。
不过,加缪对荒谬命题展开了深入透彻的分析和展示,对“荒谬”的论述最
集中、最全面,影响也最大,因此他的哲学被称作“荒谬哲学”。出发点相同,
而结论不同,这是加缪与萨特及其他存在主义哲学家最根本的区别。
第二章荒谬理论一加缪的哲学思想
一、加缪是哲学家吗?
加缪在哲学上的地位,一直以来颇有争议。他除了一再声称自己不是一个存
在主义者的同时,也否认自己是一个哲学家。他曾公开声明说:“我不是一个哲
学家,我对理性没有足够的信任,更无法相信一种理论体系。我所感兴趣的是探
讨怎样行动,更确切地说就是当人们既不相信上帝又不相信理性的时候应该如何
生活”。①这一声明拉开了加缪与诸多哲学家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各种哲学思想体系
之间的距离。加缪的哲学是生活哲学而不是纯思辨的哲学,这与欧洲大陆一直以
来的思辨哲学传统是相悖的。他关心的问题是生活的意义和人类的命运等与时
代、与人类密切相关的生存问题:焦虑、负罪感、对死亡的恐惧、对荒谬的体验
等。他拒绝抽象、晦涩的理论,而探求如何具体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加缪所关
心和探讨的问题是现实社会产生的问题,是与人的生活紧密相关的伦理道德问
题,这些问题涉及面广、范围大;自然与人的关系、世界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
关系、人与社
会的关系在他的哲学思考中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他的哲学思考不
二张容:《形而上的反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第46页是抽象的,而是结合具体的人生、具体的社会现实,以诗人的敏感和诗意的语言
来思考和反映现实中的问题,力图寻找出人生的意义、生活的目标,从而协调人
与社会的关系。这一切形成他的哲学思想的特点:即从艺术家的角度,把文学创
作与哲学思辨揉合在一起而不是象那些纯理性的思辨哲学家那样在哲学术语上
打转转、绕圈子。
正是由于加缪哲学思想的独有特征,不仅加缪自己否认自己是哲学家,其他
加缪研究者对此也意见不一。约瑟夫·祁雅理对加缪的哲学成就就颇有微词:“阿
尔贝·加缪不是一个能够把人和人类、社会和其生活的时代的关系很有条理地表
达出来的哲学家,……如果说加缪在哲学上的地位和重要性是微不足道的,他作
为一个小说家和道德家的重要性,即使存在主义的全盛时代,也只是比萨特略逊
一筹,而在现在,甚至还要超过他。”①他认为加缪作为文学家的成就是无与伦比
的,但对加缪的哲学成就却评价颇低。萨特在著名的有关《反抗者》的论战中也
曾嘲笑加缪在哲学上是外行。应该指出的是,加缪的确不是一个纯粹的哲学家,
他自己也如此表白过,但他的哲学思想,更确切地说是他的荒谬哲学,曾经影响
了二战期间和战后整整一代西方人。他的哲学思想与文学著作是密不可分的,研
究他的哲学思想必然要研究他的文学作品。
二、荒谬的感觉与荒谬的概念
荒谬原指音乐中的“不和谐”,在词典中的解释是:“有悖情理和规矩,不合
时宜,不合理性,不合逻辑。”②荒谬意识自古有之。古希腊神话中就有两个典型
的例子。一是坦塔罗斯的故事。坦塔罗斯是宙斯之子,因泄露天机而被罚永世站
在有水果树的水中,水深及下巴,口渴想喝水时水即减退,腹饥想吃水果时树枝
即升高。这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坦塔罗斯式的痛苦。二是“西西弗的苦刑”。
西西弗因犯天规而被罚推石上山,但石头推到山顶时却又滚下来。他只有周而复
始地做同一件事。这两个神话显示了在神的控制下,人和他所面临的世界之间不
合理的关系,以及人在神的控制下无法改变荒谬现实的事实。这个神似乎就是指
人的命运,因为命运已经被预先决定了,所以任何努力的行为也同样变得荒谬而
令人不可思议了。
约瑟夫.祁雅理:《20世纪法国思潮》商务印书馆1987第135页
马丁.埃斯林:‘·论荒谬之荒谬书”(周汉斌译)《法国研究》1998(2)第114页加缪就是利用这第二则神话把荒谬感和荒谬的概
念提升到哲学的高度,从而
完成了他著名的哲学著作《西西弗的神话》。在这本书里,加缪这样来描述荒谬
感:“一个哪怕可以用极不象样的理由解释的世界也是人们感到熟悉的世界。然
而,一旦世界失去幻想与光明,人就会觉得自己是陌路人。他就成为无所信托的
流放者,因为他被剥夺了对失去的家乡的记忆,而且丧失了对未来世界的希望。
这种人与他的生活之间的分离,演员与舞台之间的分离,真正构成荒谬感。无须
多加解释,人们就会理解到:在所有健在而又已经想过要自杀的人身上,都存在
着这种荒谬感与对虚无的渴望直接联结起来的关系。”①加缪认为,在任何一个街
角,荒谬的感觉都会陡地袭上任何人的心头,但事实上,它又是难以捉摸的。然
而,尽管这种荒谬感是看不见、摸不着、难以捉摸的,在日常生活中,只要我们
很快地思索,就会经常感到它的存在,因为荒谬以一种悲哀的启发显示给人们,
它是可以由人心加以体验和经历的。加缪认为人主要在两种情况下会产生荒谬
感:一种情况是当人面对“世界的密闭无隙和陌生”②时,例如一种风景,如远
处的山丘、宁静的天空、婆婆的树影,这一切突然在同一分钟之内丧失了我们梦
寐以求的幻想的意义,从此就变得比失去的天堂还要遥远。我们在一瞬间突然不
再能理解这个世界,因为长期以来,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只是限于我们预先设定的
种种表象和轮廓,而从此,我们就丧失了这种方法的力量。世界逃离我们,因为
它又变成了自己。就像一个人在某段时间里,突然感到平日很熟悉的一个女人的
面孔变得完全陌生,而他曾经爱恋过她几个月或几年:第二种情况是当人面对“人
本身的非人性”③时,加缪认为,人本身潜藏着无人性的一面,当人面对自身的
无人性即自己的真面目时,就会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荒谬。就像
突然有一天,人会对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感到陌生,产生一种莫名其状的骚动,即
荒谬感。
荒谬的感觉创造了荒谬的概念。对此,加缪举例说,如果人们指控一个无辜
的人,说他犯了暴行,或者说一个有德行的人垂涎他的妹妹,他会反驳说:“这
是荒谬的。他会指出人们所指控的那暴行,和他终身信守的原则在根本上是相互
矛盾的。之所以得出荒谬的结论,是因为这人把人们指控的那种暴行和他终身信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5一一石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14页
同上守的原则进行了比较,就像我们把某个判决同明显记录的判决事实相比较发现有
抵触、
不合,就会认为这个判决是荒谬的。也就是说,荒谬感并非产生于对一个
事实或印象的观察,而是产生于一个简单的事实和某一个现实(真实)的比较,产
生于一个行动和超越它的世界之间的比较。加缪由此对荒谬下了这样的概念:“荒
谬从根本上讲是一种离异,它不栖身于被比较的二者成分中的任何一个之中,它
只产生于比较成分之间的较量……荒谬既不存在于人之中,也不存在于世界之
中,而是存在于二者共同的表现之中。荒谬是联结二者的唯一纽带。……它不能
自我分解。只要破坏了它其中的一项,就是破坏了它的整体。人不能够在精神之
外获得荒谬感,因此,荒谬和任何事物一样随着死亡而告结束。但是,我们同样
不可能在这世界之外找到荒谬。”①所以,荒谬,一是指一件事实的状态,二是指
对这种状态的意识和感受。人们希望人生有意义、有价值,希望世界合乎理性,
但在实际生活中,人们却感到世界是不合理的,人生是无意义的。在人们面前,
死亡正在等待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充满希望的明天,荒谬的根源就在于人与世界
的这种矛盾和冲突。在《<局外人>解说》一文中,萨特对加缪的这种荒谬论进
行了解释:“根本的荒谬证实了一项裂痕—人类对统一的渴求与精神和自然之间的断裂;人类对永生的渴求与生存有限性之间的绝缘;人类对其构成本体的‘忧
虑’和奋斗的徒劳之间的破裂;偶然、死亡、生命和真理之难以征服的多元论,
以及现实的无法理解—这些就是荒谬的极端”。②
三、产生荒谬的原因一生命存在的困境与尴尬
在分析了荒谬感和荒谬的概念之后,加缪进而分析了产生荒谬的原因。加缪
认为,荒谬产生的原因主要有四个:
第一,人类理性的局限性。人需要理解世界,要求对世界有明确统一的认识,
能够用理性来解释世界。“即使在心智最智慧的运作中,其最深的欲望也会与人
面对世界的潜意识不谋而合:它是对亲切感的要求,对明晰的渴望。对人而言,
了解这个世界,就是将其人性化,给它打上人的烙印。”③加缪把人类在认识论上
的要求概括为对“统一”的怀念和对“绝对”的欲求。然而人感受到的世界没有
亲切感,更缺乏明晰,充满了矛盾和混乱,人的理性无法澄明世界,无法把握其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社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27一28页
JeanPaueSartre.COllected几es‘5ofL一terat:‘reandPh‘IOsOP勺.LondonPublishingCompan},1955一P25Albert.Camus,乃。S’econdCOll’,etzonofo:rreor月rt;eles.GalimaPress.1965,Plll实质和规律性。“这儿是树,我知其粗糙的表皮,这儿是水,我觉其沁人的滋味。
这草
的香味,群星的芬芳,这夜晚,某些心情轻松的黄昏,我如何能否认这个体
验到其生机和力量的世界呢?但是,关于这片土地的全部科学知识并没有给予我
任何能够使我确信这个世界是属于我的东西。”①承认理性的局限性,就是认识到
荒诞。
第二,人类必死的命运。人类渴望永生,但每个人注定必将走向死亡。必死
的命运是一个残酷的发现。人是死刑犯,只是缓期而己,而且人所赖以生存的世
界也是有局限性的,也非永恒的。人类的命运注定了生存的无意义,抹去了存在
的价值差异。永恒与有限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构成荒谬。人希望幸福地生活在
一个和谐、安宁的世界里,要求世界有和平、正义和自由,而现实世界则充满战
争、屠杀和暴虐,人的生活是痛苦的堆积。面对人类的苦难,面对残酷的现实,
没有任何令人满意的解释和回答。回答“为什么活着”或“为什么痛苦地活着”
的问题,这也是荒谬。
第三,人与世界的分裂。人从本质上讲是“一个在世的存在”,他合理的境
况应该是依据人性的要求与世界保持适合的关系。在一个自然的、和谐的世界里,
亲朋好友的关系如果是正常维持的,人就会感到是生活在祖国,是能够生活得幸
福的。但是,事实与合理的境况正相反,人感到生活在异已之邦,是流放者,与
同类相斥,对他人来说是陌生人。人与自我也分裂了:“我对我自己和这个世界
都是陌生的”。②“属于我的这颗心,我永远也无法确定。在我对我之存在的确信
和我试图给予这种确信的内容之间,鸿沟永远也填不平。我对我自己将永远是陌
生的。在心理学上和逻辑学上,有许多真理,但没有绝对真理。苏格拉底的‘认
识你自己’与我们的布道者所说的‘你要有道德’具有同等价值。它们既表明一
种怀念又表明一种无知。”③这种人与世界、与他人、与自己的陌生感的根源就是
人无法把自身对世界的观念和与世界的关系统一起来。统一于他一身的灵与肉也
是分裂的:“在人类的境况中,一种带根本性的荒谬与一种无比的伟大并存,这
是所有的文学的老生常谈。二者并行不悖,似乎是很自然的事。两者皆呈现于分
裂人过量的精神和肉体短暂的快乐的荒谬离异中。荒谬,就是灵魂如此过度地超
二’Albert.Caznus,7万e及condCOllec汀onofCu牌ntA用cles,GalunaPress,1965,Plll一PllZ
‘Albert·Camus,介e3’econdCOllectionofCu,ntA川cles,Gal而apress,1965,pllZ
彩Albert.Camus,7为e旋condColleerionofor,nrA,tteles.Gal如apress,1965.plll越了肉体。①”
第四,伦理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的缺乏人生在世,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
供人们
正确地判断善恶的伦理规则和价值观念。然而,非理性的世界对于人类的
这个方面的需要,也抗拒着不予满足。当尼采发出“上帝死了”这一耸人听闻的
惊世之言时,整个西方世界为之震惊,西方文明的基石在这一震憾中倒塌了,对
基督教上帝的信仰的崩溃使建立在这一信仰基础上的整个价值体系也随之倒塌
了。世界没有了神的存在,就没有了一个能够主宰一切、判断一切的至高无上的
力量。于是,在人世间就没有了判断善恶的绝对标准:“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是
被允许的,以及没有可憎的事物”。②而且,由于凡人都有死,而对于死者来说,
一切行为的好坏差别都失去了意义,因而世界也就不能给人提供任何伦理道德标
准和价值观念。加缪哀叹:“荒谬的心灵在其推理终了时,不可能象期望实例和
生命的呼吸一样地期望伦理的规则。”③
显而易见,加缪对荒谬产生原因的分析是从认识的不可知论和非道德论出
发来界说的,这并非他的独有见解,而是在许多方面与其他存在主义者,特别是
萨特的观点相一致的。例如,在认识方面,萨特也强调一切意识都是自我意识,
认为事物的本质不是在对象之中,每一真理都包含有人类的背景和人的主观性在
内;在伦理方面,萨特更以和加缪相类似的腔调宣扬说,如果上帝不存在,也就
没有人能够提供价值或者命令,使我们的行为成为合法的。这样一来,不论在过
去或者未来,我们都不是处在一个价值照耀的光明世界里等等。这样,“我的个
人自由就是价值的唯一基础,此外绝对没有任何东西给我提供这种或那种价值,
或者哪一种价值尺度是正确还是不正确。”④
四、对待荒谬的态度:反抗
对加缪来说,发现荒谬,意识到荒谬,这仅仅是一个起点,他最感兴趣是这
一发现的后果。也就是说,当人们具备了荒谬意识,认识到生活的无意义后,应
该怎么做?即人们如何对待荒谬?
加缪把人们对待荒谬的可能态度分为四类:肉体自杀、哲学自杀、希望和反
公Albert·Camus,肠e反condColleC打onofCu牌ntA用‘2“,Gai如aPress,l%5,P203梦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110页
念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63页
萨特:《存在与虚无》陈宣良译三联书店1987第38页抗。加缪认为,肉体自杀是逃避荒谬,是不可取的态度。在认识到人生的荒谬和
不想活下去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而且相距甚远。因为“自杀以其固有的方式
消解荒谬,它把荒谬带进同一死亡之中。但是,我知道,荒谬为了自我维持是不
能被消解的。在人意识到,同时又拒绝死亡的时
候,他逃避了自杀。”①因此,自
杀是错误的,它是反抗的对立面,它想消除荒谬,但荒谬却永远不会被消除。自
杀实质上是一种逃避。加缪认为以自杀来逃避荒谬是一种轻视自己的态度,是对
生活的裹读,是对自身的否定也是对生活本身的否定,是不可取的。人越是意识
到人生没有意义,越是意识到荒谬,就越要去体验,去接受。“活着,就是使荒
谬活着,使荒谬活着,首先就是正视它。”②出于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加缪把生
命视为绝对价值,所以自杀的态度是完全应该放弃的。
加缪所谓“哲学性的自杀”,是指宗教和有神论存在主义哲学。在这里,加
缪强烈批评了当代与存在主义思想相关的哲学家和文学家。如陀思妥耶夫斯基、
卡夫卡、舍斯托夫、克尔凯郭尔、雅斯贝尔斯、海德格尔等,他们的共同点是在
分析了人类命运的荒谬性后,都把向上帝飞跃作为解决的方法和出路。加缪认为
这是逃避,是另一种不可取的错误态度。这些人都认为在世界之外存在着一个主
宰世界的神,人生的目的就是要抛弃人生,超越这个荒诞的世界,实现与神的合
一。之所以把这种态度称作“哲学性的自杀”,是因为它表面上虽然没有鼓励自
杀,其实质却和肉体自杀毫无二致。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念人类灵魂的永生,这是
盲目的希望,加缪断言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没有一个人物不是在感情和永
生中寻找解药;卡夫卡也是如此,加缪称卡夫卡的《城堡》是一种有行动的神学,
是一个寻求上帝恩宠的灵魂的个人遭遇。舍斯托夫的在发现荒谬的同时,却把它
称为上帝,对他来说,荒谬就是上帝,应该依赖它,荒谬的唯一出路就是上帝,
荒谬是通向永恒的跳板。斗争被回避了,这种飞跃是一种逃避;加缪批评克尔凯
郭尔在世界的非理性与对荒谬的反叛的思想之间没有保持住平衡,他把唯一的信
念非理性宗教化了,以逃避人类命运的矛盾;在雅斯贝尔斯的思想里,荒谬也变
成了上帝,他同时肯定了超越物、经验的存在和生命的超人意义;海德格尔同样
也把上帝作为拯救的唯一途径,他说:“哲学将不能引进世界现状的任何直接变
化。不仅哲学不能,而且所有一切只要是人的思索和图谋都不能做到。只还有一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48页
Albert.Camus,肠e及condCOllee万onof山尸尸口月tA用eles,GalunaPress,1965,P138个上帝能救渡我们。”①加缪总结说:“综观各种存在哲学,我看到它们无一例外
都号召逃遁。在一个对人封闭而又有限的世界中,这些哲学通过独特的推理,从
理论废墟出发,把那些挤压它们的
东西奉若神明,并且在把它们抛弃的世界里找
到了一种希望的理性。这种强制的希望就是一切宗教的本质。”②
由此,加缪引出了他所批判的第三种类型的错误态度—希望。加缪强烈抨击了基督教用上帝、天堂、来世的希望来吸引人们的宿命论:“对一种必须与之
‘相称’的另一种生活的希望,或者对那些不是为生活本身而是为了某种伟大思
想而生活的人的欺骗,这种思想超越了生活,使生命升华,它赋予生活某种意义
并且背离了生活。”③加缪责备像克尔凯郭尔、舍斯托夫、卡夫卡这样一些倾向于
荒谬及其结果的存在主义哲学家、现代主义文学家最后也不免流于那种对于希望
的高呼狂喊,责备他们在意识到荒谬之后,都把希望寄托于上帝,寄托于超越人
之外的东西。对加缪来说,把荒谬的逻辑推到底意味着“这一斗争完全没有希望
(它与希望毫无干系)、不断的拒绝(不应该将它和放弃混为一谈)和意识到的不满
足(不应把它混同于当今青春期的骚动不安)。一切消除、掩盖或缩小这些要求的
东西(首先是同意消除分裂)都会推翻荒谬,并使人们可能建议的态度贬值。只有
在人们不赞同荒谬的情况下,荒谬才有意义。”④加缪所说的希望等同于“未来”、
“来世”,拒绝希望,弃绝希望,就是为了使人们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现在,不对
未来抱有任何幻想,专心地生活在荒谬之中,与荒谬共存亡。
这里需要顺便指出的是,加缪往往以他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几段对存在主
义者的批评为根据,来否认他自己是存在主义者。哲学界、文艺界也有人附和这
种看法。这种说法乍看有理,但仔细分析起来,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因为:第
一,中缪在这里批评的,并不是所有的存在主义者,而只是一些有神论的存在主
义者:第二,加缪在批评这些有神论存在主义者的时候,他批评的锋芒所向,也
只是这些哲学家在谈到人们面对荒谬时,不是鼓励人们用自己的行动去同荒谬抗
争,而是宣扬超越、逃避荒谬。所以,这些批评,不仅不能证明加缪不是一个存
在主义者,而且反而证明他是站在反有神论存在主义者的立场上进行这种批评
的,从而更加说明他是以萨特为核心的法国反有神论存在主义哲学流派中的一
习《外国哲学资料》第5辑商务图书馆1980第177页
②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29页
③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加01第7页
Albert.Camus,乃eSecondCollee打onofCurrentAr“cles,GalimaPress,1965,P12I厂1
贝。
肉体自杀、哲学自杀、希望都是对待荒谬的错误态度,都是一些消极的逃避
态度,这
些态度都不能消灭荒谬,也不能超越它。那么,什么才是对待荒谬的正
确态度呢?加缪倡导人们反抗荒谬:“对荒谬的沉思在其通途的最后回到了人类
反抗的熊熊火焰之中。我就是这样从荒谬中推出三个结果:我的反抗,我的自由
和我的激情。’,①反抗就是要对荒谬保持清醒的认识,以挑战的态度生活在荒谬中。
“现在”这个荒谬地狱就是人的王国,人的高尚和伟大都将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
界里重新获得它们的地位。“反抗是人与其固有暖昧性之间连续不断的较量,它
是对一种不可能实现的透明性的追求,它每时每刻都要对世界发生疑问。……反
抗就是人不断的自我面呈,它不是向往,而是无希望地存在着。这种反抗实际上
不过是确信命运是一种彻底的惨败,而不是应与命运相随的屈从。”②反抗使生命
有了价值,反抗贯穿生存的始终,恢复了生存的伟大。与荒谬面对面,独立承担
荒谬的勇气就是证明人的伟大、人的尊严、人生的壮丽和崇高。“荒谬的人只能
穷尽一生,并且自我穷尽。”③对荒谬的反抗是支撑人活下去的精神力量。加缪的
反抗是一种精神性的东西,以意识作主导,接受、承担荒谬。荒谬是作为已知的、
命定的,不可改变的东西存在着的。加缪并不要求人们去改变命运,去改造世界。
关于荒谬的自由,加缪认为,谁懂得这个这个世界没有意义,他就获得了自
由,而要获得自由,就只有起来反抗,反抗全世界的荒谬。在他看来,反抗与自
由是不可分割的,所谓自由,是“人性”所固有的个性自我表现的要求,而反抗
则是对荒谬命运进行的道德反抗。不过荒谬的自由是建立在“上帝已死”的前提
上的。没有了上帝,失去了主宰,人变得自由了,可以为所欲为。但是这种自由
并不轻松,它伴随着责任,人要对自己的行动负责,这种自由的局限就是对自己
负责。
加缪把反抗、自由和激情联结在一起,激情是荒谬的伦理,这伦理的要义是
穷尽生活,求量不求质。“重要的并不是活得最好,而是活得最多。”④荒谬中的
人们应该以最大的热情尽可能多地去体验现世给我们的一切,以事实判断取消价
值判断。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的序言中用了古希腊抒怀诗人品达的诗句:“我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56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48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49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53页的灵魂啊,请不必渴望生命的不朽,但求竭尽此生,于愿足矣。”①这句诗是荒谬
伦理
的极好诊释,充分表达了加缪的生存哲学之精髓,体现了加缪哲学的入世与
其他存在哲学家们弃世的截然不同的态度。竭尽此生就是尽可能多地体验生活、
拥抱生活,量的积累本身就包含着质的肯定。多多地享受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
追求肉体的幸福和快乐,这在加缪看来是无可非议的,是人性的自然要求,生命
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
五、荒谬的人
荒谬的人就是承担荒谬后果的人。那么,荒谬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加缪
回答说:“荒谬的人不求永恒,虽然他并不否认永恒的存在;他对回忆并不陌生,
但他更想要勇气和推论。前者教他义无反顾地生活并且珍惜现在的拥有,后者则
教他知道他的局限。由于他确信他最终的自由,确信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前途的
反抗以及他即将灭亡的意识,所以他继续在生命的时间长河中冒险。这就是他的
领地所在,就是他不受任何他自己判断之外的判断所影响的行动所在。他认为,
一种更加伟大的生活并不能意味着另一种生活。”②为了更好地说明荒谬的人的个
性特征,加缪列举了唐磺、演员、征服者、创造者(艺术家)这四类人物形象加以
阐述。
唐磺是欧洲文学中的一个典型人物,他蔑视神鬼,风流成性,好色如命,永
不厌足地追求女人,频繁更换爱的对象。在加缪看来,他并不是追求完美的爱情,
而是寻求快乐的数量,是个足量的伦理的具体实践者,认为穷尽越多越好。他不
相信来世,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不相信事物的深层意义,“爱以及占有,征服
以及穷尽”,这就是他生活的准则。面对神对他这个不信宗教的游子的惩罚和愤
怒,他以人的荣耀来回答:他不是一个圣人,他是一个普遍的诱惑者,一个穷尽
一生,不问来世的人。时间与他齐头并进,荒谬的人就是与时间须臾不可分的人。
演员是加缪列举的第二种典型的荒谬的人。他也是一个追求穷尽生活的人。
他一生要经历无数的命运,要模仿无数的面孔,要体验无数的情感,他也是量的
伦理的遵循者。演员在三个小时的短暂时间里,使他所扮演的角色复活起来,又
使他死在50码方圆的舞台上,他在这段时间里经验和表达了一个特殊的毕生,
Albert.Camus,肠e交eondCollec打onofCu二ntA用cles,Gal而aPress,1965,P93
《旷世名典》哲学卷《形而上学导论西西弗的神话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中《西西弗的神话》加
缪著牛张力译第246页穷尽了观众要花一生的光阴才能走完的人生之路。演员不知道横跨多少世纪,不
知遍及多少精神,模仿着人类可能有的和人们所有的,他就像荒谬的人那样穷尽
着某种东西并且永不停息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