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里面有鬼神

麻将里面有鬼神

■清风侠

对于一只“麻雀”而言，要排解因打麻将而产生的内疚心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梁启超、胡适、傅斯年、徐志摩、梁实秋等辈是麻将高手，梁启超甚至讲出了“只有麻将可以忘记读书，只有读书可以忘记麻将”的名言，试图以他文辞上的精妙来将俗事雅化，但这都不能为麻将这项古老的游戏除罪，因为上述人物的共性，本是才高八斗却心性漂浮，要想藉他们来安顿负疚的心，于我辈而言，恐怕不是那么妥贴。

但是有一天，当我偶然得知梅贻奇也打麻将时，我那踅踅多年的心才终于豁然开朗了。梅老德高望重，心性极为淡定，在诸多士人的印象里“肃穆持重”，这样一位极为自制的老夫子，当年在台湾新竹重建所谓国立清华大学的那段最忙碌的时光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居然打了近百场麻将，并且“输掉了一千六百多碗阳春面”，令我辈望尘莫及的同时，连呼痛快。当然啦，在梅老的日记里，打麻将还是被曲里拐弯煞费苦心地粉饰了一番，谓之“手谈”，谓之“看竹”。

对于麻将的魅力，有许多的评家推演过极深的理论，其中最玄妙的一种理论是，人生不可以推倒重来，而麻将却可以，因之麻将弥补了人生最大的一大缺陷。按照此种理论，成功人士们对麻将没有兴趣就理所当然了，因为成功人士们的人生是何其顺当，他唯恐天下大乱，重新洗牌。只有人生不大如意的人，才会从麻将里寻找虚幻的再来一次。

但我个人于麻将的心得，却是胡适先生石破惊天的那句话：麻将里头有鬼神！

站在纯粹的数学角度来看，麻将肯定是关于排列组合与概率论的学问，朝概率最大的排列组合方向留牌，应该算是打麻将最基本的原则。但事实上，每个打过麻将的人都知道，麻将游戏中，概率论是狗屁。（此话太绝对，正常情况下还是按概率来的）。在麻将中，很有可能，你在整个牌局里自始至终全是一手散牌，打什么来什么，躲也躲不掉；当然也有相反，整个牌局里你顺风顺水，要成什么牌就成什么牌。这种诡异的经历多了，你就会对概率论中的小概率事件理论发生极大的怀疑。我的一位检察官朋友，有天半夜三更向我汇报战绩：在一场不到两个小时的牌局里，他居然成就两次碰碰和的全求人的杠上花。这不是麻友们第一次向我汇报不可思议的小概念事件了。最离奇的一次是，一位牌友在有场牌局里，每次小七

对吊二万，吊了五次，居然五次自摸。

因之麻将牌局里，很多的高手从来不把精力耗散在顶上家卡下家的内部恶斗里，而是着眼于对牌势的调整。牌势不好时，你会发现他格外冷静，心性超平常地平和，而牌势总会随着他的深呼吸而改变。（单纯一味的等待牌势逆转也不可取，关键是如何对牌势进行调整？）舍弃心机而着眼于心性的调节，这可能是麻将能带给人的最大愉悦吧。胡适先生感叹自己的牌运远不如夫人，百思难得其解，最后以“麻将里头有鬼神”作结，而他夫人却浅浅一笑：“你太性急了，但麻将里头确实有鬼神”。这个鬼神，就是麻将中人津津乐道的牌运，而牌运的承启转折，却完全依赖人的超然的心性，这个超然的心性，说到底就是个人的精神自由。这就有必要用诺奖得主凯尔泰兹的名言来作结了：“我清楚地看到路是由我自己在走。如果真有命运这回事儿，那就没有自由，如果有自由，那就没有命运。我们正是命运。”——我们明白牌是自己在出，如果真有牌运这回事儿，那就不存在出牌的自由；如果存在出牌的自由，那就没有牌运。我们自己正是牌运。精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