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史辨”派与20世纪的《春秋》研究——《春秋》性质讨论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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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摘要:20世纪初期,“古史辨”派在学术界发起并主导了一场关于《春秋》问题的讨论。在当时社会反封建思潮的鼓动下,“古史辨”派继承并发挥了传统今文经学家的怀疑精神和古文经学家的“六经皆史”说,最终得出“孔子不作《春秋》”、“《春秋》为史学著作”等错误结论。这些结论对整个20世纪的《春秋》研究产生了消极影响,从而制约了此间经学史、史学史领域的相关问题研究。

摘要:20世纪初期,“古史辨”派在学术界发起并主导了一场关于《春秋》问题的讨论。在当时社会反封建思潮的鼓动下,“古史辨”派继承并发挥了传统今文经学家的怀疑精神和古文经学家的“六经皆史”说,最终得出“孔子不作《春秋》”、“《春秋》为史学著作”等错误结论。这些结论对整个20世纪的《春秋》研究产生了消极影响,从而制约了此间经学史、史学史领域的相关问题研究。

孔子的《春秋》是一部蕴涵作者“微言大义”的政治学著作,而将它视为历史学著作,则是20世纪学术史上一个贯穿始终的错误。除受传统今古文经学门户之见的影响之外,以顾颉刚、钱玄同等人为代表的“古史辨”派对这一误解的形成起了直接的引导作用。时过境迁,当年的疑古之风虽然早已烟消云散,但在21世纪的今天,人们对于《春秋》的认识仍然久而不得其实。结合“古史辨”派的《春秋》研究,重审20世纪学术史上的这一“公案”,对于我们摒弃有关《春秋》一书的谬见,无疑具有一定学术意义。

一、“古史辨”派《春秋》研究批判

周予同先生曾提出:“《春秋》的本身性质究竟是历史,还是政治哲学?”[1](第493页)对于这个问题,“古史辨”派学者钱玄同、顾颉刚等人早在20世纪20年代便开始关注了。按照“古史辨”派学者的一贯方法,解决这一问题的首要工作便是考证“孔子作《春秋》”说的真伪,换言之,假如《春秋》果然是孔子所作——如同今文家所说的那样——则它无疑是一部政治学著作;相反,如果能够证明《春秋》与孔子毫无瓜葛,则《春秋》为史学著作无疑了。这样,在讨论伊始,《春秋》性质问题便转化为对“孔子作《春秋》”这件事真实性的讨论。

1921年,顾颉刚率先对孔子作《春秋》的传统说法提出质疑,他说:“《六经》自是周代通行的几部书,《论语》上见不到一句删述的话,到孟子,才说他作《春秋》,……其实,看刘知几的《惑经》,《春秋》倘使真是孔子作的,岂非太不能使‘乱臣贼子’惧了吗?”[2](第42页)按照这种解释,则《春秋》成书在孔子之前,将它与孔子联系起来乃是后儒的附会。1923年,钱玄同在顾氏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对“孔子作《春秋》”说的成因作了推测。他在《答顾颉刚先生书》中断言,孔子无作《春秋》事,至于《春秋》的性质,“王安石(有人说不是他)说它是‘断烂朝报’,梁启超说它像‘流水帐薄’,都是极确当的批语。孟轲因为要借重孔丘,于是造出‘诗亡然后《春秋》作’,‘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的话,就这部断烂朝报,硬说它有‘义’,硬说它是‘天子之事’。”[3](第77—78页)钱氏的说法显然深深打上了古文经学家门户之见的烙印。

1925年,钱氏在写给顾氏的《论<春秋&性质书》中说,关于《春秋》的性质,“弟以为只有两个绝对相反的说法可以成立”,即:一、认为“它绝对不是历史”;二、“认它是历史”。钱先生认为:“孔丘底著作究竟是怎样的,我们虽不能知道,但以他老人家那样的学问才具,似乎不至于做出这样一部不成东西的历史来。”又说:“我近年来是主张后一说的。但又以为如其相信‘孔子作《春秋》’之说,则唯有依前一说那样讲还有些意思。”[4](第275—276

页)细绎全文可见,对于《春秋》,钱氏一方面“认它是历史”,同时又苦于缺乏否认“孔子作《春秋》”的力证,所以语义上显得犹豫不决。

针对钱氏的意见,顾颉刚在《答书》中表示:“对于《春秋》一经的意见,我和先生相同。”并提供了否认孔子作《春秋》,以及《春秋》为史学著作说的六项论据,其中除承袭古文经学陋见成说,不值辩驳的数条外,堪称新说者有二,即:1、《论语》中无孔子作《春秋》事,亦无孔子对于“西狩获麟”的叹息的话。2、孟子以前无言孔子作《春秋》的。孟子的话是最不可信。[5](第276—277页)

得到了顾氏的认可,钱玄同便在此后的一封回信中说:“本年三月里您回我的信,谈对于《春秋》的意见,大体我都佩服;……我现在对于‘今文家’解‘经’全不相信,我而且认为‘经’这样东西压根儿就是没有的;‘经’既没有,则所谓‘微言大义’也者自然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了。……《春秋》乃是一种极幼稚的历史,‘断烂朝报’跟‘流水帐薄’两个比喻实在确当之至。”[6](第278—280页)

由此可见,“《春秋》为史学著作”说是顾、钱等人经过长期讨论得出的结论,尽管如此,这一结论却是不能成立的。

首先,“默证”的研究方法极不可靠。当时学者曾批评说:“凡欲证明某时代无某历史观念,贵能指出其时代有与此历史观念相反之证据。若因某书或今存某时代之书无某史事之称述,遂断定某时代无此观念,此种方法谓之‘默证’(argument from silence)。.默证之应用及其适用之限度,西方史家早有定论。吾观顾氏之论证法几尽用默证,而什九皆违反其适用之限度。”所谓“默证之应用及其适用之限度”,论者引用法国史学家色诺波(ch. seignobos)的话说:“现存之载籍无某事之称述,此犹未足为证也,更须从来未尝有之。倘若载籍有湮灭,则无结论可得矣。故于载籍湮灭愈多之时代,默证愈当少用。其在古史中之用处,较之在十九世纪之历史不逮远甚。”[7](第271—272页)《论语》无孔子作《春秋》事,亦无相关言论,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不能成为“孔子不作《春秋》”的佐证。诚如王国维先生所说:“虽古书之未得证明者,不能加以否定,而其已得证明者,不能不加以肯定,可断言也。”[8](第2—3页)

众所周知,孔子修《春秋》之事较早载于《孟子》,此后司马迁等人也对此事确信不疑,可谓古无异辞。顾、钱等人仅仅根据《论语》无孔子修《春秋》事,便否认此事的真实性,显然过于武断。期望《论语》将所有关于孔子的史料囊括殆尽,这种想法更是求全责备。试想一部《论语》,要将孔子和弟子们几十年的谈话都记录下来,哪里可能?更何况,现行本《论语》又经过历史上的数次改编,残缺尚且难免,遑论其他。另外,孔子作《春秋》,于时政多有讥刺,故而其早期的传承完全依赖学者口说流行,儒家心存畏忌自不待言,《论语》无载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仅仅根据《论语》不能断言孔子不作《春秋》,至为明显。

其次,在缺乏任何有力证据的情况下,断然否认《孟子》记载的可靠性,这一做法同样不足为训。周予同先生指出:“《春秋》为孔子据鲁史而作,古无异词。……近人钱玄同更以孔子作《春秋》的话是孟子所伪造,不是史实,则《春秋》与孔子的关系也成为经学上的疑案了。”

[1](第256—257页)孟子去孔子不远,且为子思之门人,其说必有所据,没有充分的理由当然不容轻易否定,“孟子距孔子不过一二百年,孟子说孔子作《春秋》,当不会是讹传和虚造,也没有虚造的理由。”[9](第172页)顾、钱二人显然是先有成见在胸,而后才进行了“大胆假设”。正如学者所批评的那样:“钱氏从‘疑古派’的怀疑精神出发,全盘否定了‘六经’同孔子有关系的说法。……但总的来说,他的怀疑的立足点,却是很成问题。就是说,钱氏对这个问题先存否定的意见,然后在古代文献中去寻找论证来替自己的观点张目,这就不免陷于主观主义。……所以,钱氏的主张,表面上同所谓‘五经’悉为孔子所作的主张完全相反,其实都各执一偏,不足为据。”[1](第798—799页)

总之,“古史辨”学者否认孔子作《春秋》的推测不足为据,他们据此得出的“《春秋》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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