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云》看沈从文的创作模式

”˜吉首大学学报ˆ社会科学版‰第’’卷从5水云6看沈从文的创作模式X

贺兴安

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Œ北京‘••—“’‰

摘要š5水云6是沈从文著作中一个最为特殊的文本Œ它从哲理性!美学性高度Œ借助心灵独白或自我对白的方式Œ对自己的审美追求作了重要表达"在生命中/偶然0向如虹如星的接触中Œ激起/情感0的燃烧Œ用/抽象抒情0!/情绪体操0将这种燃烧化成作品)))5水云6的这种/偶然‹情感0模式正是沈从文的/人学0模式和/创作模式0Œ认识这一模式Œ是我们了解和研究沈从文创作的一把钥匙"

关键词š沈从文›水云›创作模式

中图分类号š©’•–Ž–文献标识码š¡文章编号š‘••—•”•—”ˆ’••‘‰•’•••˜”••“

沈从文作品中Œ我读的遍数最多的是5水云6Œ每读完一遍Œ总觉得不能很好理解Œ于是想再读"

张兆和作总序Œ刘一友!向成国!沈虎雏编选的5沈从文别集6Œ把5水云6编入5友情集6"金介甫认为它是/沈从文婚外恋情作品0»‘½Œ着重从创作实验!讲述故事的角度去分析它"多数研究家是从了解沈从文的心境和情绪ˆ青岛时期!昆明时期等‰来引用它"

这篇文章写得扑朔迷离Œ是沈著中一个最为特殊的文本Œ如果考虑到特殊文本吐露作家心曲的隐密性以及阅读和批评不可能穷尽原旨!还原文本Œ谁也不能说自己能终结对它的解释"不过Œ我们可以从各个侧面对它进行论述Œ包括考证乃至索引Œ我们也希冀在批评主体切入作家作品客体的长长的河流中尽可能形成一道绮丽的风景线"正是本着这一点Œ对5水云6的进一步研讨中Œ我们需要互相交流!切磋!讨论"

笔者认为Œ应着重从/创作谈0的角度来研究5水云6"5水云6的副标题是/我怎么创造故事Œ故事怎么创造我0Œ而且Œ从作者的许多谈自己创作的文字中Œ它极为重要Œ至少不亚于他自认的或向来公认的那些经常提及的篇什"或者说Œ它是从哲理性!美学性的高度Œ借助心灵独白或自我对白的方式Œ对自己的审美追求!/人学0模式和/创作0模式作了重要的表述Œ是我们了解和研究沈从文创作的一把钥匙"

5水云6有两个主干部分Œ一是借助心灵中两个自我对白的方式Œ论述人的生活和创作是/偶然0和/情感0起重要作用还是/计划0!/必然0!/意志0和/理性0起重要作用"对这个问题的一般看法是Œ社会的发展是有其必然规律的Œ但是Œ它的具体表现形态Œ特别是具体到每个人的生命表征Œ又是偶然的!个别的"这个问题表现在艺术创作上Œ更有它的特殊性Œ更引起人们的争论"在这篇写于‘™”’年的文章里Œ沈从文从追述十年前在青岛进入创作旺盛时期开始ˆ当时正是他的创作/生命花朵0/待发展Œ待开放0Œ必有/惊人的美丽与芳香0时期‰Œ述说了5八骏图6和5边城6的写作经过"这其中Œ尽管有上述两种观念的两个自我在互相辩诘Œ但从他叙述的创作过程中Œ表现了/你偶然遇到的几件琐碎事情Œ在感情兴奋中粘合贯串了这些事情Œ末了就写成了那么一个故事0这样一种相互的描述文学创作的说法Œ人生和艺术常常是/由偶然和情感乘除而来0的意见一直占上风"谈及5边城6这篇作品Œ人们容易从故事的本身特色作些评论Œ而作者却提到在他幸福的新婚生活中Œ之所以写这样一个悲剧故事Œ是因为/完美的爱情并不能调整我的生命0Œ还需要写另一种/和我目前生活完全相反Œ然而与我过去情感又十分相近的牧歌0Œ把青岛生活的感受和/我的过去痛苦的挣扎Œ受压抑无可安排的乡下人对于爱情的憧憬0借这个不幸爱情故事得到/排泄和弥补0"对于这种情感的投入Œ一般是容易忽略的Œ作者提到即使是细心的刘西渭先生Œ在他的关于5边城6的评论文章里Œ也得不到这种认识和体察"

作者在行文中写到三个/偶然0Œ它们所指究竟是三个女人还是一个女人Œ由于写得更为扑朔迷离Œ我X收稿日期š‘™™˜•‘••’•

作者简介š贺兴安ˆ‘™“–*‰Œ男Œ湖北蒲坼人Œ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Œ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

们很难稽考"但是Œ在总体叙述中Œ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偶然0和/情感0在作者的/我怎么创造故事Œ故事怎么创造我0中的重要影响"作者在同/偶然0的相处中Œ居多是/友谊0同/爱情0的明确分辨Œ也有某个时期的情感漩涡的沉陷Œ或者叫做情感发炎Œ这在一个人!一个作家同异性相处的经历和潜意识活动中Œ有时是自然而且难免的"这里所说的/我创造故事Œ故事创造我0Œ可以表现为作者的有文字记载的文本Œ也可以是泛故事Œ是不能用文字来叙述!乃至不能用音乐来表现的故事和传奇Œ在生活中Œ作家创造故事Œ故事也创造作家"

这篇文章的另一个主干部分Œ是由/偶然0和/情感0的议论而导入的对自己的美学思想和创作形态的总体表述"就他而言Œ他的创作生涯可以说是在现实的/水云教育0下Œ从湘西的水云Œ到青岛的水云Œ到云南看水看云Œ/到处是偶然0Œ

又经历种种/情感乘除0Œ他自认/在死亡来临以前Œ我也许可以作点小事Œ即保留这些-偶然.浸入一个乡下人生命中所具有的情感冲突与和谐程序0"沈从文在自己的文论中有一套自己的美学语汇š美Œ爱Œ生命Œ生命的庄严Œ神Œ神性Œ神迹Œ宗教情绪Œ新宗教Œ等等"它们彼此相通Œ都是他向往和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的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正是在人与自然的感召下Œ他历尽沧桑Œ觉得一切

/偶然0/浸入我生命中的东西Œ

含有一种神性0Œ是/一种由生物的美与爱有所启示Œ在沉静中生长的宗教情绪0"他在文章中把这种主客体的融合称为/简单的情感0Œ认为/这种简单的情感Œ很可能是一切生物在生命和谐时所同具的Œ且必然是比较高级生物所不能少的"然而人若保有这种情感时Œ却产生了伟大的宗教Œ或一切形式精美而情感深致的艺术品0"这是他的/泛神论0Œ也是他的/泛美论0"当然Œ我们不能据此而论定他是信神者!宗教家Œ这是他追求美!追求艺术而借用!而比喻的特殊语汇"这种追求Œ不是源于信仰上帝Œ而是源于他说的/只信仰-生命.0Œ在根本上源于他的艺术情结"我们从沈从文笔下所纳入的自然百汇!人生万象Œ那些观察Œ那些情致Œ都可以看到这种美学追求"

在现当代文学研究中Œ人们看到Œ对偶然!对个别!对个性!对特殊的切入Œ以及从中体现的艺术洞察和艺术悟性Œ是艺术创作的基本入门和起点"过早地让必然!一般!共性!本质占据我们的头脑Œ让它们宰割现象!取舍个别Œ是长期危害艺术发展的庸俗社会学的基本失误"沈从文在创作中从不随大流Œ一直重视自己的个性和特殊Œ把握住/乡下人0那把/尺0和/秤0"他在5一般或特殊6»’½那篇谈一般与特殊的文章里Œ申述自己/不靠-宣传.0Œ称赞/在工作上具有特殊性的专家Œ在态度上是无言者的作家0Œ/肯埋头做事0Œ

/沉默苦干0Œ

表明守住自己的/特殊0"当然Œ在创作实践中能否做到从/偶然0和/特殊0中进行突破Œ这不仅是理论问题Œ一个作家有无艺术素质Œ就初见分晓"沈从文在给张兆和的一封信里谈到/一种天赋或官能上敏感0»“½Œ也就是他在自传中人性细致感觉理解的深致Œ使他笔下的人物和事象新鲜!多样"他说š/人的-共性.容易理解Œ也易于运用Œ人的-特性.却不容易用公式去衡量"0»”½他在遗作5抽象的抒情6中Œ谈到庸俗社会学!强行政治要求妨碍作家/写出有独创性!独创艺术风格的作品0时Œ说这样做只能有两种结果š

/或把生命消失于一般化Œ或什么也写不出"0»•½把生命消耗在!或消失于/一般化0的思考之中Œ

此语一针见血"

/情感0一语在沈从文写作5水云6之前之后的文论中Œ

一直占有重要位置Œ而且越往后Œ他越加重视Œ成为他统摄文学艺术的一个基本范畴"解放后Œ他就5史记6谈到学习中国文学艺术传统时Œ归纳出/事功0和

/有情0两个方面"他说Œ这两者有时/合而为一0Œ居多却/相对存在0Œ/诸书诸表属事功Œ

诸传诸记则近于有情"事功为可学Œ有情则难0Œ事功有成规Œ有准则Œ可靠积学得来Œ而有情则不然"/年表诸书说是事功Œ可因掌握材料而完成"列传却需要作者生命中一些特别的东西"我们说得粗些Œ即必由痛苦方能成熟积聚的情)))这个情即深入的体会Œ深至的爱Œ以及透过事功以上的理解与认识"0»–½这里Œ

他对/情感0的内涵有更多的充实和扩大Œ包括作家的体验!体会!爱!理解和认识"到了‘™–‘年留下的未完成稿5抽象的抒情6Œ他对/情感0就说得更明确"他认为Œ文学等等Œ/其本质不过是一种抒情0Œ/事实上如把知识分子见于文字!形于语言的一部分表现Œ当作一种-抒情.看待Œ问题就简单多了"0»—½他不赞成把作家的情!把文学所表现的作家的主观精神世界理解得简单化!狭窄化!政治化和意识形态化Œ对于有些/对生产对斗争知识并不多的知识分子Œ说什么写什么差不多都像是即景抒情0Œ/这种抒情气氛Œ

从生理学或心理学说来Œ也是一种自我调整Œ和梦呓差不多Œ对外实起不了什么作用0Œ/从国家来说Œ

也可以注意利用Œ转移到某方面,,但是也可以不理Œ明白这是社会过渡期必然的产物Œ或明白这是一种最通常现象Œ也就过去了"0»˜½这种用

•˜ ’••‘年第’期 贺兴安š从5水云6看沈从文的创作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