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语境下的乌托邦幻灭解读沈从文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

的。
一个好的作家定有其特有的内
潮 汐 图
悲 剧 语 境 下 的 乌 托 邦 幻 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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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 ， 相 反 只 是 几 笔 带 过 ， 用 温 情 而 感 来者。但二百名左右的北溪大众实际
伤的叙事表达着内心的隐痛。“北溪 上对七个野人形成了内部包围 ， 是大
心而过， 挂走或带走她心里什么种种 连 接 以 及 句 式 以 及 标 点 的 使 用 一
的东西才痛快。一旦某种情绪过浓、 类。”从这一点上说， 赵玫作品的“意
过 强 、难 以 自 制 ， 立 即 化 为 动 笔 的 缘 味”、“情调”以及“情绪”， 在很大程度
故： 一投入， 便是五脏六腑、要死要活 上是赵玫的话语方式， 是极大地依赖
口， 七野人的诗意生活就这样幻灭 了， 也是作者所深深隐痛的。
七野人的悲剧也是乡村文明的 挽 歌 。沈 从 文 在 观 照 城 乡 文 明 的 景 观 时， 比较倾向于用诗意的乡村文明去 消解城市文明。但无论怎么批判， 乡 村文明的历史命运是不可逆转的， 这 是乡村文明本身的局限性所注定的。 乡 村 文 明 “守 成 ”的 必 然 要 求 和 这 个 要求在现实上的不可能实现之间的 矛盾构成了悲剧的根源， 北溪人听到 即将设官设局的消息， 不是积极地寻 找出路， 寻求对抗的策略， 而是用烧 酒麻醉， 在醉中痛苦狂歌， 是典型的 保 守 主 义 。 安 分 守 己 、逆 来 顺 受 是 他 们可怜的两招。不庸讳言， 北溪村人 在入侵以前过着令人神往的诗意的 人 性 的 牧 歌 般 的 田 园 生 活 。这 种 生 活 尽管很唯美， 但纤细， 脆弱， 缺乏自我 防御能力， 遑论开拓神。于是外来者 把 捐 税 、鸦 片 烟 、乞 丐 、娼 妓 、盗 贼 、谎 言 肆 意 地 在 北 溪 大 地 上 倾 销 。乡 村 文 明 的 镜 像 不 断 模 糊 、破 碎 。
地投入。”可想而知， 这是赵玫为自己 于 文 字 的 组 合 或 者 说 是 文 字 经 组 织
的激情而选择的语言， 创造的表达方 后产生的审美特征， 是难以从文字组
式 ， 内 容 与 形 式 或 “和 谐 ”或 “距 离 ”， 织 中 剥 离 出 来 的 ， 是 属 于 赵 玫 自 己
在这里也都存在了。
野 人 为 保 存 家 园 、捍 卫 乌 托 邦 ， 把 家 邦 文 学 传 统 很 不 一 样 ， 它 不 是 社 会
园移进了山洞， 然而从开放空间到封 的 、集 体 的 ， 而 是 游 仙 的 、个 人 的 、逃
闭 空 间 的 转 换 为 家 园 的 最 终 幻 灭 埋 避的。北溪大众的不觉醒与漠然“观
作者的失望与孤独。其实小说也在以 抗 ， 他 们 不 许 本 乡 人 引 路 ， 不 许 本 乡
另一种潜在的路径进行启蒙： 启蒙 人与调查人往来， 假扮引路人把调查
人， 启蒙人类— ——不要忘记历史。
人引入山中， 使其迷路。七个野人的
家园是人类旅途的驿站与庇难 反抗是坚决的， 但反抗方式充满温
所， 人类可以在此找到归属与安全。 情， 没有血腥的杀戮， 是一种改良主
治者对苗民的血腥屠杀， 对人类基本 岁左右的全能式猎人， 在他的带领下
道 德 准 则 的 蔑 视 与 践 踏 和 着 苗 民 的 野人们随时准备着与外来者战斗。作
血迹、泪痕一起总是被历史遮蔽。尤 为 先 觉 者 ， 他 们 是 异 常 成 功 的 ； 当 从
其是苗民自身记忆的遮蔽更加深了 边县派人来调查设官时， 他们明示反
的世界里。这是一个乌托邦的幻灭， 生活世界的隐喻。《七个野人与最后
也是另一个乌托邦的新生。
一 个 迎 春 节 》是 作 者 对 自 己 的 传 说 时
文 本 一 开 始 就 把 整 个 北 溪 村 民 代的想象与书写。“苗人所受的苦实
特别是七个野人的焦虑设置在一个 在太多了， 所以我在作品中替他们说
人原本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 外来 本身也有终极与幻灭意味， 文本在预
者试图在这美丽的大地上建立一个 设的基调下演绎着天鹅般的绝唱与
新 的 世 界 ， 进 而 产 生 了 “大 地 与 世 界 回声。
的冲突”， 在野人的抗争与外来者的
历史是一个延伸的文本， 文本是
征服较量中， 七个野人消殒于“进步” 一段压缩的历史， 历史与文本构成了
李颉你何苦这样呢因为洪峰是 你的朋友吗因为你过分喜欢洪峰的 小说吗因为你觉得李陀过分不喜欢 是由于偏见不太公平吗？
这样的文字组织， 是强烈的、重 容和相应的形式。对于赵玫 ， 形式永
浊的， 喷发着一股热辣辣的气息。分 远是第一位的， 因为形式包括了她对
明使我们看到了赵玫面对李颉的执 世界的感知方式， 感悟的表达以及移
留。北溪村本是一个人间乐园， 但在 还殃及了北溪大众， 早知如此， 何必
外来者的暴力冲击下被肢解了： 善良 当初？为什么不启蒙、发 动 北 溪 大 众？
置 换 为 堕 落 ； 勤 劳 置 换 为 懒 惰 ； 真 诚 为什么不“让阿 Ｑ 也去参加革命呢”？
置换为欺骗； 神置换为大王……七个 中 国 式 的 《桃 花 源 记 》与 西 方 的 乌 托
但 《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却 义 的 反 抗 ； 一 切 反 抗 失 效 后 ， 七 个 野
给我们上演了一幕失乐园的悲剧。自 人搬进了山洞， 以自救的方式捍守着
从上帝把我们的祖先赶出伊甸园 ， 人 “北 溪 乌 托 邦 ”， 尽 管 他 们 捍 卫 了 一
类的家园就迁徙到荒芜的地表， 而东 年， 但这是一种画地为牢的守， 周围
北溪是湘西的缩影， 山洞是乌托 邦 的 象 征 。北 溪 设 官 设 局 是 由 边 县 派 人来完成的， 可见北溪是比边县还 “边远”的边区， 是个常被遮蔽的区 域 。 小 说 主 要 从 北 溪 的 日 常 生 活 、节 日风俗入手， 突出了其原始性。特别 是王法不及寺庙与山洞， 很容易让人 想 起 湘 西 的 原 始 、朴 素 与 神 秘 。 七 个 野人在山洞的生活是伊甸园的生活， 是 自 治 而 谐 美 的 世 界 。诚 然 这 是 作 家 对民族传说、人类乌托邦的诗性表 达， 是在建构一个具有救赎与抚慰作 用的审美乌托邦。
的乌托邦的幻灭感。小说结尾把七个 湘西民族关系的主要表现形式， 特别
野人的毁灭安排在北溪人狂欢后的 是明清两代苗汉冲突达到了白热化
美梦时刻 ， 这种情境对比美学原则再 的程度。但是小说并没有用血腥而较
度深化了乌托邦的幻灭感。小说标题 大 的 场 面 来 渲 染 残 酷 的 历 史 冲 突 场
而 情 感 表 述 方 式 、时 空 结 构 又 何 尝 只 是形式呢？它们同样是内容。
方的伊甸园成了人类心中永远的梦， 没有积极的响应， 不可成燎原之势；
一个永远的乌托邦。《七个野人与最 最 后 七 个 野 人 死 于 外 来 者 的 刀 枪 之
后一个迎春节》是对家园二度失落的 下 ， 身 首 异 处 ， 七 颗 头 颅 成 了 遏 制 造
表征， 体现了对家园的温情缅怀与挽 反的红色警戒。这种个人主义的失败
的人物结构是一个同心圆结构。圆心 俗和暂时躲避法令高压的目的， 两手
是那中年长者， 第一圆圈由六个野人 空空地参加了一个超大型白吃宴会，
组成， 第二圆圈由二百人左右的北溪 忘形狂欢“全不知道明天将有些什么
大众组成。六野人确实是以长者为中 事发生”。正是这一群无知大众的“愚
心， 在他的领导下有组织地反抗着外 乐”为外来者剿杀七野人制造了借
到历史主义与历史伦理的二律背反。 普 遍 以 酒 浇 愁 、醉 酒 歌 哭 时 ， 七 个 野
历代统治者对湘西的征服与同化促 人面前既没有酒， 也没有酒葫芦， 有
进民族的融合， 促进了中华民族的内 的却是一堆通红的火， 一堆愤怒而不
部统一， 有利于历史的进步。然而统 屈的火焰。他们的领袖是一位四十五
七个野人保卫乌托邦的努力没 有展示出突围胜利的景观， 不过是在 历史想象中建构了一个彼岸的梦幻， 一个悲壮而破碎的梦， 但七个野人捍 卫乌托邦的精神是永生的， 这与沈从 文 在 上 世 纪 ４０ 年 代 重 构 民 族 文 化 的精神是一致的。“正直和热情， 虽然 也成为过去， 应当还保留些本质在青 年 的 血 里 或 梦 里 ”。
拗而极力劝说的苦口婆心， 甚至是无 情的途径， 因而与内容始终是浑然一
可奈何， 这种强烈的情绪几乎笼罩了 体的。赵玫说： “多年来在形式的不断
整个文本。冯骥才说： “赵玫是那种不 变革中， 对我来说唯一固定下来的，
肯绕开自己的作家。如果写别人， 她 是我的话语的方式……譬如语气的
便顿失文采。她恨不得每一句活都穿 转 折 ， 譬 如 字 词 的 选 择 和 搭 配 ， 以 及
“如 果 不 能 把 李 颉 这 个 人 的 印 象 写好， 那么肯定是我的一个失误。因 为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 李颉这个人 显然是很独特， 很个性， 很才子而且， 很性格突出， 很容易被捕捉的。那么 倘弄不清楚很活生生的李颉那个人， 肯定是很丢份的一件事。”
亲切而有味， 是调侃？还是随意？ 情绪似乎不是那么酽， 似乎还有所节 制， 但很快这种节制就被打破， 变得 一发不可收拾。
悲剧语境下的乌托邦幻灭
— ——解读沈从文《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
□邓晓东
乌托邦的叙事话语是世界文学 的重要母题。西方文学史上， 柏拉图 的 《理 想 国 》、托 马 斯·莫 尔 的 《乌 托 邦 》、康 帕 内 拉 的 《太 阳 城 》等 构 成 了 经 典 的 乌 托 邦 审 美 叙 事 序 列 。同 样 中 国文学的乌托邦情结也源远流长， 经 久 不 衰 。 《诗 经·魏 风·硕 鼠 》 中 的 乐 土 、老 子 的 “小 国 寡 民 ”、陶 渊 明 的 “桃 花 源 ”及 其 由 桃 花 源 情 结 衍 生 的 各 种 变 体 不 一 而 足 。这 些 都 表 明 人 类 对 理 想 社 会 与 美 好 家 园 的 憧 憬 。在 中 国 现 代文学中， 在沈从文的小说世界里， 《七 个 野 人 与 最 后 一 个 迎 春 节 》 具 有 独特的贡献与价值， 它建构了人类心 中 永 生 的 乌 托 邦 与 乌 托 邦 精 神 。文 本 主要叙述了外来者与七个野人相冲 突的故事， 以七个野人为代表的北溪
下了“毒牙”， 封闭的命运在马尔克斯 看”也是七野人悲剧的重要原因。听
的《百年孤独》中已昭然若揭。在《雪 到要设官设局的信息 ， 他们只知醉酒
晴·传奇不奇》中也有对山洞的设置， 歌 哭 ； 边 县 派 人 来 调 查 设 官 时 ， 地 方
结局同样是失败。
当事人却成了外来者的帮凶； 第二个
《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 迎春节到来时， 他们只是出于怀恋旧
本应狂欢的节日里 ， 用节日本身的欢 话。”湘西是苗Fra Baidu bibliotek土家、汉族三族互动
乐氛围来映照七个野人的痛苦。这种 的场域。从秦统一中国开始， 统治者
反 讽 情 景 的 设 置 强 化 了 七 个 野 人 最 就用暴力强迫湘西土著民族“王化”。
后的悲剧结局， 深化了七个野人建构 于是征服与反征服， 同化与反同化成
人不久就把这些人忘了”。这也表朋 众的麻木对精英的觉醒的包围， 是城
作者并不旨煽起民族复仇情绪 ， 相反 堡的内部陷落。在七个野人与外来者
是以“隐痛”的方式让外部世界了解、 的抗争中， 野人们先后实现了四重角
同情、认可边缘化的苗民。说到底是 色 的 顺 次 转 换 ： 先 觉 者 — ——抗 争
一种深沉的民族孤独感。这里又涉及 者— ——退守者— ——牺牲者。北溪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