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年歌曲精选、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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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年歌曲精选、评选

1987、1988年的时候,在“西北风”的大嗓门之中,突然风靡起一种小嗓门。一群来历不明、国籍不明的女人,统统打着“东南亚红歌星”的旗号,唱着甜腻腻的中国小调,把“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之类的甜俗情歌,唱滥了城市和小镇的每一个街头。

最出名的“东南亚红歌星”当数龙飘飘、韩宝仪、谢采妘。1987年的某天,都市的唱片柜里出现了一张怪片,“快乐唱片”的商标下,“东南亚红歌星”谢采妘的甜媚圆脸后面,站着一个全身蓝衣的男子。这男子夹克无领,钮扣不扣,长裤上肥下瘦,皮带宽有四指;最奇怪的是发型,乍一看是平头,但前额开出小菊花状,后脑更有长长、泡泡的烫发直垂到肩膀。这怪片的名字是:《齐秦·谢采妘:燃烧爱情》。

除了两人合唱的《燃烧爱情》,磁带里通篇是齐秦的独唱。跟以前的“快乐唱片”全然不同,这磁带里的歌非常冷。这张中图版原装磁带标价十五元,相当于一个大学生十天的生活费。通常,十五元的原装带都不会太流行,因为太贵了。但是没多久,专辑里一首《大约在冬季》,成了1988年最流行的歌。

不只这首歌,齐秦上身的夹克、下身的裤子也流行了,那夹克叫立领夹克,那裤子叫萝卜裤。时髦青年也想学他那头型,但是不敢,只好学一半儿,把前额的头发烫成菊花状。

这一年年底,标价八元五角的引进版齐秦也发行了,名字叫《狼》。专辑一开头就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齐秦带来的轰动是从来也不曾有过的,此前,通过磁带进来的港台歌手,从没有流行到这个程度,它不仅是歌,还是一种新锐的城市风尚,还传达出不可思议的新生活、新文化的气息,还带来一个你从来没见过、也从来不可能想象过的人格形象:狼的形象。

在足足有三年的时间里,青年人追逐着齐秦,费力地寻找着他的每一首没听过的歌,尤其是那些关于狼的系列歌曲。由于海峡两岸的阻隔,许多在台湾发行的歌,大陆还听不到,但是,

完全是传奇性的,这些歌曲通过在青年中相互借听、拷贝,迅速成为半地下、半神秘的流行作品。

狼,人;旷野,城市。这样的两对形象,在齐秦的世界里变成了一个形象。城市如旷野,人孤独如被抛弃,抛弃到冷月下、长街中、水泥的丛林里,渴望着温暖,不知道方向,他发出了凄厉的长啸,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冷冷都市冰凉的回声。

在中国流行音乐中,这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创造。围绕着齐秦的自我设计,陈志远、游正彦、许治民、黄瑞丰、黄大军、陈升、周治平等一批音乐人协力创作,打造出一个人歌一体、人戏不分的狼的世界。

这狼有时乡愁: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这狼有时《独行》:我在风里踽踽独行,我在夜里独自哭泣;独自走在这生命的荒原里,独自走在这无尽的期待里。

这狼在黑夜里《巡行》:午夜的都市,就像那月圆的丛林,我们在黑暗的街道巡行,怀抱着一种流浪的心情。

有着人的脆弱、狼的心情、时髦青年的酷,这些歌曲散发着天人合一的凄美。面对这样的歌,连听歌人也会困惑,那个面对着《冷月》的是青年还是孤狼?“抬起头仰望着黑夜,我的眼闪烁着凄迷,独自在黑夜哭泣,呼唤冷月。”而站在两峰交汇的《垭口》,这个人不知自己是谁,只听着北风嘶吼,不说话,因为他来自垭(哑)口。当北风不息、月落大地,他的心中滚落着这样的话:“他们说我原是一匹狼,曾在不安的岁月中迷失。唱一首歌叫做生命,却不知生命为何。”

人群中的孤立感,一如动物中的狼族亘古如一的寂寞。红尘中,独步的一匹狼,迢迢遥想着山林中壮阔的往事。这样的形象打动了大陆青年,在齐秦的许多歌曲还没有进来时,大陆歌

手竞相仿冒他的新专辑。有一盘磁带,将关于狼的所有歌曲集中起来,号称齐秦最新专辑,不起眼的角落,却用最小的字号印着,“屠洪刚演唱”。

在差不多三年中,齐秦唱出了一只狼的各种形象:荒原中的狼,独行的狼,长啸的狼,哭泣的狼,冷月下的狼,垭口中的狼,蛰伏的狼,出没的狼、奔跑的狼……这种手法非常新颖,几位台湾音乐人以拟人和象征手法,把狼的生活习性、生存百态写了个遍。有一首在大陆小范围流传且非常难找的狼歌,叫做《出没》,这样唱:尘土飞扬越过大地,依稀可辨我的足迹。……生存在这轮回里,我是不需注解的谜,出没。这条路有一个方向,去向一个遥远的传说。传说中有一行足迹,是我唯一出没的痕迹。

此后,齐秦始终活跃在舞台上,差不多流行了二十年,一种个性风格如此长盛不衰,在华语歌坛极为罕见。即使在后期,齐秦不再打出狼的旗号,一些歌曲却依稀可见狼的神魂气度。如1998年的《追逐》,这样唱:“你和我之间,在传说中的天地徘徊,追逐的日子直到永远。”同一年的《边界》,反复着这样的句子:“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地方,越过了边界。越过生命最冷的一个冬天,一切从头。多少迷惘和灿烂的往事,在这边界也显得毫无意义。”毫无意义。齐秦的许多歌曲都暗暗传递着这样的信息。站在八十年代的末尾,前一个时代的光环,渐渐散去,齐秦面对的是旧生活旧理想崩溃的一代青年。这一代青年曾受着理想、世界观、光明的人类未来的教育,但随着“文革”(大陆)、“戒严时期”(台湾)的彻底结束,随着各种哲学思潮不断冲刷,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社会的理想是什么?这样的问题,突然变得那么难于回答。在突然而起的都市浪潮中,这一代青年迷惘、幻灭、失落、矛盾重重。狼的心情,就是无家可归的人类的心情。《九个太阳》歌词回望着那个太阳灼热的远古,说得如此明白:“在没有理想的土地上,住着一群陌生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笑,什么是眼泪。”伴随着齐秦的出现,凶猛的都市风吹过来了。

1989 年秋天,中央电视台不知出于何因,突然在两个晚上的黄金时间,连续播出两集《潮——来自台湾的歌》,它以MTV的形式,首次介绍了台湾在1988、1989年当红的流行歌曲。这真是一场视觉盛宴,大陆人第一次见识到了音乐电视,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视觉体验。

曾经,英国电子乐队“杜兰·杜兰”的音乐电视,一度震撼了导演陈凯歌,使他认为,这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电影语言。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在西方成长了足有十年的新艺术,每个人的感受恐怕都是震惊,即使是像陈凯歌这样见多识广的电影专业人士。

台湾流行歌曲一下子变得如此生动,脍炙人口,深入人心。之前,大陆人虽然一直惯用“港台歌曲”的称呼,却是香港歌占了多数,台湾除了邓丽君、刘文正,在人们头脑中就只有校园歌曲、日月潭、阿里山这样的陈旧概念。《潮》的播出,使大陆人窥见一片歌曲的新大陆。童安格,时人称之“白马王子”。有着俊朗的外形,艺术的气质,雕琢而略带些自恋的嗓音。1988年以前,他是个喜欢来点小玩闹的大男孩,虽然大陆引进了他的专辑,但知道的人并不多。1989年,童安格新学会的狠劲儿,让他的创作和演唱突然地成熟大气起来,他就这么用那种又狠又深情又自恋的演唱,一举征服了海峡两岸的听众,让所有的城市都回荡起他的歌声。

童安格的情歌深情舒展,带着书卷气。他把《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的遗憾唱得那么大气,像一辈子的憾事那么沉重,像心海的波涛无尽翻滚一般广阔。他唱《花瓣雨》,说“失去了你,只会在风中坠落”,还说,“你的谎言像颗泪水,晶莹夺目却叫人心碎”,这般歌词配上深情款款的旋律,真是让人心痛。

童安格不只写情歌。他还虚构了《耶利亚女郎》的传说,说“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他还在错误、恐惧、谴责、茫然、悔恨、教训中在忠孝东路徘徊,高唱“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漂流;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伤口。”

这些歌曲雅俗共赏,又似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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