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句法的研究思考

空间句法的研究思考Thinking Aloud on Space Syntax Research 杨 滔YANG Tao杨 滔（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YANG Tao, Beijing Institute of Architectural Design Co., Ltd., Beijing, China收稿日期：2016年1月16日Received Date: January 16, 2016摘 要针对空间句法在国内遇到的一些质疑，本文以空间句法创始人比尔·希利尔（Bill Hillier）教授的研究回顾为主线，较为翔实地梳理了空间句法的范式、理论和概念，以期促进学术讨论。

AbstractThis article, following the line of research conducted by Professor Bill Hillier, the founder of Space Syntax, reviewed the paradigms, theories and concepts in the establishment Space Syntax, in response to the doubts about Space Syntax in China. In this way, it wished to promote academic discussion.关键词空间句法；研究；范式；理论；概念KeywordsSpace Syntax; Research; Paradigm; Theory; Concept自从空间句法被介绍到我国以来，它的方法和实践应用得到较多的关注，也遇到很多的质疑。

这主要体现为两种说法：一是空间句法不符合常识，对于建筑或城市研究及实践，不能就物质空间论物质空间，还需要考虑社会、经济、人文、气候、个人偏好等因素；二是空间句法的分析结果过于符合常识，即不用分析也可知道该分析结论，这与目前不少人对大数据分析的看法较为类似。

这涉及各种原因，除了对空间句法模型、计算方法或其他技术细节有不同认识或理解偏差之外，也许与空间句法理论基础的讨论不明确有较大关系。

本文以空间句法创始人比尔·希利尔（Bill Hillier）教授的研究为主线，梳理空间句法的范式、理论及核心概念，以期促进深入讨论，抛砖引玉。

1 范式空间句法之所以成为形态学的一个学派，在于它提出了新的理论性范式。

对于范式，我们需要稍加阐述，这对于介绍空间句法很有必要。

根据牛津字典的解释，范式是一种典型的模式（Pattern）或模型(Model) 。

这体现为特定时期的一系列概念与实践，作为科学或哲学思想的内在结构，确定了某种学科的基本思考模式；我们在研究之中，这种思考模式往往是不言而喻的，而又存在于思维的深层次之中，也可认为是某种思维定式；然而范式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会发生革命性的变迁[1]。

例如，牛顿提出惯性的概念，就是范式的变迁。

在此之前，不管是常识，还是科学研究，都认为必须对物体加以推力，物体才会运动，而施加推力必须与物体接触才可以，否则就是“魔力”；然而，惯性的引[应用]022| 城市设计 2016 1入，彻底改变了这种思考模式，逐步形成了新的常识，即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物体会一直保持以前的运动状态。

对于形态的生成，亚里士多德认为这源于建造过程，而建造过程又源于建造目的，那么形态来自于目的。

这构成了亚里士多德的形态范式，即根据目的的规律才能解释形态的规律。

正如在惯性概念提出之前，运动的规律必须由推力的规律解释，那么就出现了“不动的移动物”这种基于推力的概念才能解释的运动。

之后，环境决定论的范式出现，不同地方的不同物种形式源于不同的自然环境。

在该范式中，形式由环境决定，而非由目的决定。

进而，这逐步形成了“人与环境”的范式，即环境作为背景对人有影响，同时人反作用于环境。

然而，这分为有机论的环境认知和环境论的个人认知。

前者指物质空间形态决定了某种社会形态，这就是建筑决定论的渊源；而后者指物质环境中没有任何社会内容，回归到了环境目的论。

从其发展历史来看，空间句法一直在探索“人与环境”的新范式，同时不断反思现有“人与环境”范式的不足，希望发现人与环境之间的作用揭示[2–4]。

然而，空间句法的范式认为：人与环境之间的作用来自空间形态；空间形态不是社会经济活动的静态背景，而是社会经济活动的一部分，即空间形态本身的建构、体验、更新等方面就是社会经济活动的组成部分。

因此，在这个范式下，空间句法研究了3个方面的理论问题。

首先是研究空间形态自身的几何规律，即建成环境的空间形态是如何由空间几何法则限定并生成的，如何构成突现的模式，对建筑和城市研究有何延伸意义？其次是研究社会对空间形态的作用，即社会是如何通过组织建成环境的空间形态而实现其自身，以及社会为什么需要空间形态的物化方式？最后是研究空间形态对社会的影响，即建成环境的空间形态如何影响人们在其中的行为，包括出行、交流、占据等？基于这3方面的多年实证研究，空间句法认为：人与环境之间的作用或影响是通过空间组构完成的。

这是新的范式。

在《空间是机器》（Space is the Machine）中，希利尔（Hillier）将组构（Configuration）明确为“考虑到其他关联的一组关联”，即任意两个空间之间的关联属性，需要考虑该关联与其他空间进行关联的方式。

例如：A与B相连，它们之间的空间关联在A与B的局部层面上是对称的；然而，如果B还与C关联，且A没有与其他空间关联，那么A与B之间的关联将由于B与C的关联而变得不对称。

在希利尔（Hillier）1996年之前的其他书籍和文章中，组构（Configuration）这个词还一定程度上等同于布局（Arrangement）、模式（Pattern）、装配（Assemblage）等。

总体而言，这些都是为了阐述某个事物是如何构成的；这种构成性的关联成为人与环境之间的互动机制。

然而，这种构成性的关联难以用日常用语描述出来，只能表明较少层级的临近关系，如上下左右；而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往往能依赖直觉大体地把握这种关联，例如依赖这类关联快速地识别不同人脸等。

因此，在上述的范式下，空间句法并不是就物质空间论物质空间，而是从物质空间形态入手，试图解决人如何使用环境、环境如何影响人的理论问题。

在一定程度上，空间句法的范式类似于《道德经》中关于“空”与“用”的阐述，即“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不过，在西方科学理论背景下，空间句法试图精确地说明空间到底是如何起作用的。

在现阶段，空间句法把落脚点放在空间形态是如何组织建构的，即空间组构上。

进而，认为空间组构本身既是人们抽象的逻辑思考，如梳理学校的空间组织框架，也是人们具象的建设和体验活动，如建造学校办公空间。

在思考与建设之中，空间组构使所有的事情都得以认知和理解，从而桥接了人和环境之间的影响。

这既涉及空间形态本身的建构和体验，也涉及社会、经济、个人偏好等逻辑和影响。

在这样的范式下，空间句法的研究有023特约专题 |024| 城市设计 20161可能涉及物质空间形态、建筑立面、风格、功能类型、街道路网、行为模式、交通模式（图1）、人口、文化、税收、产值、房地产价格、景观格局等，虽然空间形态是其出发点和落脚点。

2 理论在空间句法理论中，最为重要的部分是空间与社会的理论，即空间中的社会逻辑及社会中的空间逻辑[3–4]。

希利尔（Hillier）对空间与社会的研究，虽然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大规模社会住宅在社会改良中的失败现象，然而他把研究问题延伸到了理论和哲学高度。

他首先关注的是物质空间形态如何成为社会结构的产品[4]，这受到了李维·斯特劳斯（Levi-Strauss）[5]、皮尔·布迪厄（Bourdieu）[6]、安东尼·吉登斯（Giddens）[7]、史蒂芬·克拉克（Clarke）[8]等学者的影响。

基于此，他认为需要先思考一个哲学问题，即社会是在时空中真实存在的，还只是人们头脑中的概念？一般而言，物质实体都是连续地占据某个有限的时空，才被认为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会被认为是虚幻的概念或“神奇之物”。

社会由很多个体组成，呈现出不连续性，貌似其边界并不明确，那么社会是真实存在的物体吗？于是，希利尔（Hillier）转而思考更为哲学的问题，即物质实体是什么？他比较1m3的盒子、1m3的蜂群以及1m3的空气。

根据常识，我们会认为盒子和蜂群是物体，而不会认为空气是物体；而蜂群被大风吹散之后，我们也不会认为这是个称为“蜂群”的物体。

他认为真实物体的定义是根据其组构性的持续状态，即构成元素之间的关联，呈现出某种持续的“结构”或状态模式。

于是，构成社会的个体之间的交流本身并不能用于定义社会，因为那些交流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

希利尔（Hillier）认为相对较长时间的稳定交流模式才是社会之所以被认为是物体的原因，这些交流模式包括生产形式、社会机构、生活方式等。

虽然这些模式属于抽象物，其本身并不具备空间性，然而它们在时间中延续的方法是空间性的，那么这些模式通过物质空间形态得以再生产。

因此，社会本身并不是物质实体，然而社会在时空中自我实现，才能得以真实存在。

社会的延续也在于人们可以从真实的时空世界中读取抽象的社会交流模式，并在真实的日常实践中应用那些社会交流模式，使其得以再生产、演变、更新；与此同时，真实的物质空间形态也促进、限制、集中、分散社会交流的活动，包括偶遇或交往的概率等。

在这个意义上，社会依赖于空间实现，而空间营造又具备社会属性。

在空间与社会的理论建构之中，空间句法除了讨论哲学问题，还重点讨论了科学问题，特别强调了不连续系统的概念，这暗合复杂系统中的突现（Emergence）理论。

希利尔（Hillier）认为社会作为不连续系统在空间中得以实现，更应该从科学的角度深入研究。

同样，他还是以蜂群为例，进行了简化的概念试验[4]。

蜂群中的每只蜂并不能掌握整个蜂群的动态形状，然而每只蜂只需保持随时跟随其他一只蜂，那么蜂群的整体形状就突现了。

这种整体蜂群形状依赖于局部的邻近关系在时空之中的实现；或者说，整体形态突现于局部抽象概念的时空表达，而非某个上帝之手。

因此，社会在空间的表达也是如此，依赖于随机的人群在空间的随机分布以及局部的社会抽象法则在空间的物化。

于是，社会的空间组构模式作为真实客体，独立于社会的个体以及局部社会抽象法则。

这是更高层级的秩序，从而形成了社会与空间系统的二元性：一方面，经由个人控制的范畴，形成了从局部到整体的现象，即整体秩序；另一方面超越个人的范畴，形成了从整体到局部的系统，即表现为某种边界和空间构成的系统，具备更多的集体或公共属性（图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