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成长——论羽蛇的创伤性记忆

创伤性记忆是指那些由于生活中具有较为严重的伤害事件所引起的心理、情绪甚至生理的不正常状态，主要包括两个要件：首先,精神创伤的诱因必须是具备足够强度的要件,其次就是强调事件在个体内心的体验[1]。

对“原罪”挥之不去的创伤性记忆是羽蛇一生都在赎罪的根本动力。

羽蛇因童年时所犯的错误使得她一生都在赎罪，为爱而赎罪。

虽然身体上永远承受着疼痛，但是精神上的折磨却逐渐的减小以致最后消失。

羽蛇摘除脑培叶，象征着赎罪的结束。

一、无奈的女性身份羽蛇创伤性记忆主要来源于缺乏母爱的童年，对母爱的失望使得她的人生开始焦虑，这种焦虑使她在以后的生活中总是在还没有做任何事之前，就预感到了失败，来自童年的记忆击败了她所有的自信。

无奈的女性身份使得羽蛇纯洁的心灵破碎[2]。

女娃出生的羽蛇注定会被忽视，在这个虽然父权衰微，但仍有玄溟顽固地遵守着男尊女卑的掌权者，羽蛇注定得不到她所期望的完整母爱。

这种渴望，注定是失望。

如果羽蛇认清这种局势，准确定位也许她的悲剧可以避免，但偏偏羽蛇却又是极其渴望母爱。

她将人人称羡的雪花画献给最爱的母亲，但雪花将她的衣服打成铅一样重的时候也没有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背影，得到的却是“你爸忙着伺候你妈，央告我来接你回家，唉，谁叫是个儿子呢！”[3]一个男孩儿的出现将父母的爱彻底剥夺，就连平常视彼此为仇人的母亲和外婆竟然奇怪地集结成同一阵营，共同来抵抗这个异邦异族的女童。

母亲和外婆的叫骂声直击羽蛇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她开始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女性身份，这个廉价而不受宠爱的身份。

女性身份的劣等性使羽蛇第一次意识到她永远得不到父母的爱，只要这个长着皱巴巴巴巴脸的男孩在世一天，她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雪花画作无情的被雪花埋葬，被泥土玷污，同时也象征着羽蛇的纯洁心灵也一去不返。

这一创伤性记忆使得她对弟弟恨之入骨，成年以后对所有的男性都持一种否定的态度。

闷死弟弟成了羽蛇日后带着罪恶生活的创伤性记忆。

对母爱失望的羽蛇丧失本性，亲手扼杀了那个集全家宠爱于一身的男孩。

弟弟啼哭，呵疼痛的成长——论羽蛇的创伤性记忆狄秀娟２（辽宁大学文学院辽宁沈阳１１００３６）摘要徐小斌《羽蛇》中的主人公羽蛇的一生贯穿着"创伤性记忆"，决定了羽蛇的行为方式和命运归宿。

童年的羽蛇因对母爱的失望亲手杀死弟弟，罪恶感由此而生。

在赎罪的路途中，羽蛇兼具施虐者和受虐者双重身份：一方面，她需要不断寻找各种方法来虐待自己，通过自虐以期能够赎罪。

另一方面，她又是施虐的接受者，是受虐者，通过各种受虐来赎罪，以求心安理得，获得母爱。

羽蛇在受难的一生中始终贯穿着对自由的追求。

本文试图以创伤性记忆为视角，来探讨羽蛇的短暂一生。

关键词创伤性记忆；羽蛇；赎罪；女性1.作者简介：狄秀娟（1991-），女，河北保定人，辽宁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主要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护备至；羽蛇歇斯底里，得到的只是冷嘲热讽。

无情地被忽视，使得羽蛇内心充满了恐惧。

这种恐惧在羽蛇目睹了父母道貌岸然的行为之后尤为更甚，“她看见平时道貌岸然的父母正搂在一起,赤裸的身体在黑暗里拧绞一处,黄白分明。

在黑暗中传来母亲狂怒的吼声：滚！滚！你个死丫头！不要脸的！你给我滚！年仅六岁的羽蛇被噩梦惊醒，又受到母亲撕心裂肺的谩骂。

小小的羽蛇觉得自己无处可逃，不要脸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里。

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这一幕依然觉得烈火焚心。

这种羞辱整整地折磨了她一生，这种羞辱完全是莫名的，与她毫无关系，却要她来承担。

”[4]这斥责真的让她觉得自己有罪，自从这一天开始，她永远觉得自己有错，她所做的每件事，还没开始，便会有强烈的失败的预感。

后来她真的败了，被周围的人彻底打败了。

在母女关系中，极度渴望母爱的羽蛇却总是被母亲拒之千里；在友情的维系过程中，羽蛇全身心地爱金乌，但金乌却爱上了男人，即使她流血纹身赎罪后，依然没有得到金乌的心；在爱情中，她为烛龙跳楼，但烛龙却在羽蛇住院期间和安小桃结为夫妇；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想要得到肯定，但结果却总是反其道而行。

这些事件并不能说她不够努力去追求，相反对待任何事情，羽蛇都是全力以赴，但都是以失败告终。

这种失败感来源于她小时候的创伤性记忆，这种记忆影响着她今后短暂生命中的所作所为。

这种记忆，使得她没有带上任何面具，在现实生活中，难免失败。

二、施虐者与受虐者的平衡李银河的性杜会学系列专著称：“虐恋是一种将快感与痛感联系在一起的性活动，或者说是一种通过痛感获得快感的性活动。

”[5]虐恋与性相关，但又不仅限于性活动，因为虐恋的痛感除了身体上的痛感，还有精神上的痛苦，也就是说，虐恋可以表现在性领域上，也可以表现在非性领域上。

概言之，在施虐过程中获得了快感和满足，活在受虐的过程中获得享受的行为都可以称之为“虐恋”。

在蛇羽赎罪的过程中，她具有施虐者和受虐者的双重身份。

被家庭冷遇，被友情背叛，为社会所不容，从这方面来说她是受虐者。

但另一方面，羽蛇又是施虐者。

为赎罪，她甘愿惩罚自己，来为她年幼时的罪过买单。

母亲自从唯一的儿子被羽蛇活活闷死之后，对羽蛇一直耿耿于怀。

只要羽蛇在家，母亲的冷嘲热讽从不断绝。

经常是母亲挑起家庭矛盾，引发争吵，但争吵的最后肯定会殃及到羽蛇身上，并且成为家人攻击的对象。

因此六岁的羽蛇被迫漂泊，居无定所。

虽然金乌、圆广、烛龙、亚丹都曾是羽蛇短暂的寄居港湾，但是他们从未真正地缝补羽蛇千疮百孔的心灵裂缝。

羽蛇与他们始终呈现出一种紧张的关系。

羽蛇为赎罪刺青，想要挽留金乌，却还是被金乌拒绝；为救烛龙，羽蛇跳楼。

这种代人受难的道路并没有停下。

后来,她又成了一名工厂的装卸工,这种体力活只有男人才干得了,但羽蛇仍然咬着牙挺下来了,当一百斤重的尿素袋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能够听得见自己骨头的破裂声，她甚至为此吐了血。

她为了赎罪一直在受难，身体和精神上永远处于一种疼痛的状态。

她为了赎罪，施虐于自己。

这些太过残忍的受难，这种近似于自残的行为在羽蛇看来是在洗脱罪孽，为曾经犯下的罪过而接受惩罚。

羽蛇的各种施虐行为承受者都是自己。

她从六岁就意识到罪恶的感觉，“她惟一目的是想把自己毁掉。

她痛恨自己活着，她恨透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这皮肤因为无人光顾无人理睬而变得毫无意义，自轻自贱”[6]。

羽蛇一生受尽各种精神和身体上的苦难，不过是想换得慈母爱女的画面。

在羽蛇生命的最后时刻，面对母亲，羽蛇说出了那句想说的话，“妈妈，我欠你的，我还了。

你满意了吗？”[7]重要的是,为了赎罪,她用了整整一生的苦难来还她欠这个世界的,来换取自己内心的平安。

她带着这种负罪感生活,一直到死,比起外面的苦难来,这种内心的折磨是更深的受难。

她的纹身,其实也是一个象征,一方面,流血、痛苦可以有效地缓解羽蛇内心的恐惧与负罪感;另一方面,纹身也表明羽蛇有意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赎罪的记号。

这一切,给羽蛇重新唤起了自信,她以为自己承受了这么大的痛楚就可以埋葬自己的过去了从另一方面来说，羽蛇也是施虐者的一方。

她深陷痛苦，为当年闷死弟弟而悔恨不已，最为痛苦的是她一直在渴望的母爱，一直在期待着母善子爱，但是现实生活中母亲与羽蛇的关系却是势不两立，母亲的冷言冷语直接敲打着羽脆弱的心。

正如波伏娃所说：母性本身带有残忍的一面[8]。

若木深受母亲影响，男尊女卑的思想牢牢刻在若木心中，为此生了三个女儿的若木是感到自卑的，她为生了与自己具有同样劣等性的女儿而自卑。

儿子的出生却能彻底改变她这种劣等性的状态，母凭子贵，但是羽蛇却生生的将其扼断。

生性执拗的若木和羽蛇是不可能和解的，渴望母爱的羽蛇注定痛苦一生。

她寻求一种解脱，这种解脱只有当创伤性情景再现时，创伤得到修复、得到痊愈。

但是从若木和羽蛇的关系来看，这种修补是不可能的。

羽蛇将这种母爱寄予到了金乌身上。

与其说羽蛇和金乌是同性恋，毋宁说羽蛇在金乌身上看到了一种母性的光辉，享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母爱。

当羽蛇自认为可以托付一生的金乌恋上迈克的时候，羽蛇的创伤再次复发，内心的创伤使得羽蛇想到了赎罪。

赎罪是她出于自身目的而进行的有意识行为，她是行为的发出者，是施虐者。

为了赎罪，耳语引导着她来到金阙寺。

冰冷的雪花冻僵了她的身体，可却没有冰冻她那颗想要赎罪的心。

刺青时，羽蛇流了很多血。

为了赎罪，羽蛇竟然没有说出一个疼字。

最后法严大师说：“姑娘，你流了很多血，足以赎你的罪了”[9]。

法严大师的话撞击到了羽蛇内心世界，多年来她一直想要赎罪，但是从未感到真正洗去身上的罪责。

刺青使得羽蛇找到了自信，她认为刺青洗去了自己身上的污浊，从此埋葬掉她的过去。

这个行为却没有得到金乌的肯定，金乌还是走了。

“她的心碎了，全身的疼痛在一瞬间都复活了。

她整个人化成了眼泪，那么坚固的有质感的泪，它们碎裂成一颗一颗的，能砸的出声响。

”[10]施虐与受虐完全是羽蛇自己的事情，与她人无关。

无疑，她认为自己身上是有罪的，罪必须与罚相对，作为行动的发出者和接受者，她都是甘愿的。

羽蛇甘愿选择施虐与受虐，她想通过施虐与受虐找到心灵的平衡却难以如愿。

三、自由灵魂的追逐者童年时期所遭受的创伤性经历，加上充满灵异的耳语，使得羽蛇的行为方式更加怪异，成为人们眼中的异类。

她一生都在追寻，虽每次追寻都是以失败告终，但却阻止不了她内心对自由的渴望。

她始终在追寻怎样成为一个人，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真正的自己。

她不断为世界所否定，虽然身体和精神上始终处在一种受难的状态，但她的灵魂始终是自由的。

从六岁开始羽蛇心中美好的事物就开始破碎，这种破碎随着时光的推移并没有得到缝补，而是与日俱增，外面的失败与挫折，不断地把羽蛇逼回到自己的内心，而内心秘密世界的敞开，使羽蛇开始经受深度的存在压力，某种现实的景象与生存中的某种神秘空间也有了相遇的可能，这样的生存痕迹就具有了更大的普泛意义。

她开始直面自己的内心世界，尽管这种破碎的精神是痛苦的，并且她也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者，她根本无需改变它，正是这种破碎，把她彻底解放了出来，使她获得了真正的内心自由。

充满灵异的耳语与其说是神秘主义，毋宁说是来自羽蛇内心的呼唤。

在这个众说纷纭的世界中，羽蛇不为所动，听从内心的指引。

尽管耳语多次启示羽蛇叫她逃跑，但是她并未选择逃避，而是选择了留下，承担罪责，为她的过错而赎罪。

羽蛇的这种赎罪不能单单地看做羽蛇为小时候将弟弟杀死而赎罪，正如金乌所说，“因为你太小不懂事，那不是罪恶，那是错误。

”[11]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羽蛇是在为她的整个家族而赎罪。

玄溟用恶毒的手段将陈尘纳为女婿，若木刁钻跋扈陷害自己的救命恩人梅花，陆绫玩世不恭的态度。

这些看似正常的人，却做着极为恶毒的事情。

她们看似正常，实则是陷在被禁锢的圈套中，自相残杀。

而这个迥异于常人的异类，却在为她们所做的罪恶而赎罪。

虽然从身心上看，羽蛇是痛苦的，但是在这痛苦的挣扎中，她获得内心的安宁，内心的自由。

羽蛇作为一个个体向整个世界的循规蹈矩作出抵抗，失败痛苦是在所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