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讲 证据

第十二讲证据一、证据的概念和特征证据的概念问题一直是一个理论上争论不休的问题。

这一争论，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新中国诉讼法学刚刚开始复兴的时候，当时老一辈的证据法学家就对证据的概念问题提出了不尽相同的主张。

事实上，直到今天为止，这一争论还没有结束，我们对证据仍然没有一个大家都接受的统一的概念。

归结起来，就证据的概念问题，基本上存在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所谓证据就是指在诉讼过程中用来或可能用来证明案件事实的一切根据或凭证。

从这个概念可以看出，在这种观点下，证据概念的涵盖面比较宽，它既包括经过查证属实的证据材料，也包括未经查证属实的证据材料；既包括合法搜集得来的证据材料，也包括非法搜集得来的证据材料。

也就是说，只要是控辩或当事人双方意图用来证明案件事实的证据材料，不管这些证据材料是否经查证属实，也不管它们是否合法，它们都可以被称为证据。

这是第一种观点。

第二种观点认为，所谓证据，仅仅是指那些经查证属实的、符合法律规定的，最终可以被法院用作定案根据的证据材料。

根据这种观点，证据概念所涵盖的范围比较狭窄，它只包括合法的并且已经被查证属实的证据材料，不包括那些非法的或者未经查证属实的证据材料；只包括与案件事实有联系，能够被人民法院用作定案根据的证据材料；不包括那些与案件事实没有联系或者联系很弱，不能被人民法院用作定案根据的证据材料。

这是有关证据概念的第二种观点。

在我看来，以上两种观点本身都无可厚非，只不过第一种观点讲的是广义上的证据，它的涵盖面更广泛一些；而第二种观点讲的是狭义上的证据，它的涵盖面要狭窄一些。

我们可以在不同的场合分别使用这两种不同的含义。

比如，我国刑事诉讼法第45条规定：“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公安机关有权向有关单位和个人收集、调取证据”，这便是在广义上使用证据的概念；又如，刑事诉讼法第162条规定：人民法院对被告人作出有罪判决，必须达到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的程度。

这便是在狭义上使用证据的概念。

但是，刑事诉讼的一个重要问题是认定案件事实，而能够被人民法院用作认定案件事实依据的只能是狭义的证据。

因此，我们主要从狭义上把握证据的概念。

至于广义上的证据，我们可以将其称为证据材料。

（一）概念所谓证据，是指经过查证属实的，符合法律规定的，可以用来证明案件真实情况的一切事实。

（二）特征根据以上概念，证据应当具有以下几个特征：1．客观性所谓客观性，是指证据必须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而不是主观想象、猜测或捏造的产物。

这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个人家里养的两头猪被毒死了，这个人便很生气地跑到公安局去报案，说同村一个姓李的人毒死了他家的猪。

公安局的就问他了，你说李某某毒死了你家的猪，你有什么证据吗？这个人说，我当然有证据了，那天我发现猪死了以后，立即请了同村的三仙姑来跳大神，三仙姑跳完大神后就说肯定是李某某毒死了我家的猪。

请问这是证据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这是一种主观猜测的产物，不具有客观性，是不能被用作证据的。

我们知道，任何犯罪事实，都是在一定的时间、空间条件下进行的，它必然会作用于客观外界并引起一定的变化。

比如，在进行犯罪活动时为他人所觉察、所感知，就会留下证人证言或被害人陈述；又比如，因犯罪行为引起了外界事物的某种变化，遗留下某些痕迹和物品，就会留下物证或书证；再如，在银行盗窃，犯罪过程会被银行的监视设备拍摄下来，就会产生视听资料，等等。

这些都是客观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这是证据的客观性。

2．关联性证据的关联性是指证据必须与案件的待证事实有关，从而具有能够证明待证事实的属性。

简单地说，就是要求证据必须与案件中那些需要证明的事实有联系，因而对于证明案件事实有意义。

关联性是证据的核心特征，只有与案件事实存在一定的联系，证据才能起到证明案件事实的作用，否则，即使某一材料具有客观性，对证明案件事实也毫无价值。

在这里，需要着重指出的是，证据与案件事实的联系是纷繁复杂、多种多样的。

因而，在审查判断证据时，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比如，有的证据与待证事实之间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但实质上它们之间是有关联性的。

如在一起杀人案中，公安机关想确定被害人出走的时间，经调查，被害人在出走的当天曾帮邻居家包过饺子，而邻居家包饺子是为了送亲戚坐火车返回外地，经查找他的亲戚乘坐的当日的火车票，终于查明了被害人出走的具体时间。

这里，这张火车票表面上看起来与案件的待证事实没有关系，但通过一些证据事实的连接，与案件事实发生了间接的联系。

再比如，在一起杀人案的现场，发现了某人留下的脚印，表面看起来，脚印与案件事实似乎有一定的联系，但实际上这个人是在案件发生前或案件发生后偶然路过现场时留下的脚印，那么脚印与案件事实就没有关联了。

由于关联性问题具有一定的复杂性，因而在司法实践中，在对证据的关联性进行判断时要非常慎重，要结合多方面的因素进行综合的审查和判断。

否则，把没有关联性的证据当成了有关联性的证据，或者把关联性弱的证据当成了关联性强的证据，等等，都是很容易导致冤假错案的发生的。

有这样一个案子，1994年的时候，河北省邯郸市丛台区法院审理了一起刑事案件，将一个叫做姚伟的被告人认定为有罪，认定姚伟有罪的关键证据是一份鉴定结论，根据这份鉴定结论，犯罪人的血型应当是AB型，而被告人姚伟的血型也是AB型。

在姚伟入狱5年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姚伟的父母做了一次血型鉴定，鉴定的结果是他们两人都是B型血，当时给他们作鉴定的医生笑着说，搞不好，你们一家都是B型血。

姚伟的父母就说了，我们的儿子是AB型血。

医生很奇怪地说，绝对不可能，两个都是B型血的人，后代要么是O 型血，要么是B型血，绝对不可能是AB型血。

姚伟的父母当即就意识到，儿子肯定是给冤枉了，于是他们就开始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诉。

最终，这个案子被启动了审判监督程序，在该案的再审程序中，人民法院对姚伟重新进行了血型鉴定，鉴定结果显示，姚伟的真实血型是B型而不是AB型，最终人民法院依法改判姚伟无罪释放。

这在关联性上犯了两个错误：其一是将没有关联性的事实认为是有关联性的事实。

因为姚伟的血型本来不是AB型的，与案件没有关系，但侦查人员基于错误的鉴定认为与案件有关系，结果导致发生错误。

第二个错误是将关联性较低的证据误以为是关联性较高的证据。

因为即使姚伟的血型确实是AB型的，也不能据此认定姚伟是作案人。

道理很简单：同血型的人非常多，因而血型相同这一事实与案件关联性很弱，据此作出有罪认定必然会发生错误，实际上是将关联性很弱的证据当成了关联性强的证据，自然很容易作出错误判决。

证据的关联性就介绍的这里，下面我们开始讲证据的第三个特征。

3．合法性所谓证据的合法性是指证据的形式和来源合法，从而法律允许其作为证据的资格。

前面讲到的证据的客观性和关联性特征是证据本身的特征，而现在所讲的证据的合法性特征则是立法者人为地从外部赋予证据的特征。

在理解证据的合法性特征时，我们要注意以下两点：（1）证据必须具备法律规定的形式如我国刑事诉讼法第42条规定：“证据有下列7种：物证、书证；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辩解；鉴定结论、勘验、检查笔录、视听资料”。

也就是说，在我国，证据材料只有具备了这7种法定的形式，才具有合法性，才能被法院用作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

除此以外任何材料，即使对认定案件事实具有一定的意义，但在法律作出修改，规定其可以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之前，也不得用作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

立法之所以规定法定证据种类之外的证据材料不得用作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主要是因为这些证据材料经过实践的检验，例如，警犬辨认的结果、心理测试的结果，他们对于寻找案件线索可能具有一定的意义，但是他们的稳定性和可靠性并没有得到实践的检验，如果用它们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很有可能导致发生错案，杜培武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2）证据必须经法定程序依法收集，才能被用作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

采用非法手段得来的证据是不能用作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的。

这是证据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

我们知道，刑事诉讼所关注的价值目标主要有三个：实体公正、程序公正和提高诉讼效率。

其中，实体公正和程序公正这两项价值目标之间在刑事诉讼的许多制度设计上都会存在一定的冲突，其中，在证据合法性问题上面的冲突是最为激烈的：因为如果要求证据必须具有合法性，那么那些通过非法途径得来的证据，即使是真实的、与案件是有关联的，也不得被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

在这里，虽然实现了程序正义的目标，保障了被追诉者的权益，但是由于排除了具有客观性和关联性的证据，必然影响对案件实体真实的发现。

反之，如果不要求证据必须具有合法性，只要有利于查清案件事实，即使是非法的证据也可以采用，那么有利于发现案件真相，但却可能引起非法取证，甚至是刑讯逼供等非法取证现象的盛行，妨害程序正义价值目标的实现。

需要指出的是，不同的国家，由于对刑事诉讼价值目标所追求的侧重点不同，对证据的合法性要求也不同。

如，我国比较关注发现案件的实体真实，因而法律仅仅规定，非法获得的口供不得被用作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

至于非法搜集来的物证和书证，只要查证属实，是可以被用作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的。

而西方许多国家，由于非常关注程序的正当性，因而对证据的合法性要求非常高。

比如有的国家不仅规定要严格排除非法收集的口供，而且要排除非法收集的物证和书证；不仅要排除非法搜集的第一手证据，而且要排除通过这些证据发现的其他证据，也就是不仅要排除毒树，还要排除毒树之果。

证据的特征我们就介绍到这里，在这儿需要指出的一个问题是：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对证据的特征表述是不一样的，但其基本内涵则是大致相同的。

我们上面介绍的客观性、关联性、合法性特征，是我国对证据特征的表述。

英美法系国家将证据的特征表述为关联性和可采性，其中，关联性与我国关联性的要求是一样的，可采性相当于我国的合法性，也就是可以采纳为认定案件事实的根据。

在大陆法系国家，证据的特征被表述为证明力和证据能力。

证明力相当于我国的客观性和关联性，证据能力相当于我国的合法性。

前面我们讲过，证明力就是指证据事实对案件事实有无证明作用以及作用的大小；证据能力就是指对于某一证据材料，法律上允许其作为证据的资格。

下面开始讲第二个问题：证据的种类。

二、证据的种类首先讲一下证据种类的概念。

所谓证据的种类，是指根据证据的表现形式，在法律上对证据所进行的分类。

理解这个概念要注意以下几点：其一，所谓证据的种类本质上就是指证据的分类。

任何事物都可以进行一定的分类，如生物可以分为动物、植物、微生物，动物又可以分为哺乳动物和卵生动物，等等。

分类对于我们认识事物的特征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对证据我们也可以进行一定的分类，这里讲的种类本质上就是对证据进行的一种分类，也就是把证据分为物证、书证，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辩解，鉴定结论，勘验、检查笔录，视听资料七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