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文学翻译的精神与艺术追求_以_都尔的本堂神甫_翻译手稿为例

傅雷文学翻译的精神与艺术追求
— — —以《 都尔的本堂神甫 》 翻译手稿为例
南京大学 许 钧 南京师范大学 宋学智
都尔的 本 堂 神 甫 》 翻译手稿为材料， 通 过 对 初 译 稿、 提要 ：本文以傅雷的巴尔扎克 《 修改稿和誊正稿呈现出的作品翻译动态过程的考察和探讨， 揭示傅雷文学翻译的精神 、 傅雷表现出严肃求“ 真” 一 改 再 改、 永无止境的执 境界 。 在具体的翻译与修改 过 程 中 ， 着态度 。 最后揭示 ， 傅雷能成为一代翻译巨匠 ， 就在于他 把 自 己 的 精 神 追 求 和 艺 术 追 求 紧密结合在翻译实践中 。 《 翻译追求 、 翻译动态过程 、 都尔的本堂神甫 》 关键词 ：傅雷 、 （ ） 中图分类号 ］Ｈ 文献标识码 ］ 文章编号 ］ ０ ５ ９ ［ Ａ ［ １ ０ ０ ０ ０ ４ ２ ９ ２ ０ １ ３ ０ ５ ０ ７ ４ ４ １ ０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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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以《 许 钧 宋学智 傅雷文学翻译的精神与艺术追求 — 都尔的本堂神甫 》 翻译手稿为例
的译风跃然纸上 。 手稿的初译稿 、 修改稿和誊 正 稿 ， 虽 为 三 稿， 但 是 否 等 于 说， 傅雷翻译《 都尔 的本堂神甫 》 一共进行了三遍？我们以故事开头第一段中的一句话为例 ：
笔 者 有 幸 参 与 组 织 傅 雷 诞 辰 一 百 周 年 纪 念 活 动。活 动 期 间， 与傅 ０ ０ ８ 年， ２ 谈及傅雷先生的文学翻译与精神追求。在傅敏 雷之子傅敏先生有过多次 交 流 ， 先生家 ， 作者有机会看到傅雷先生留下的一些翻译手稿 ， 其中 《 都尔的本堂神甫 》 保存尤为完整 。《 都尔 的 本 堂 神 甫 》 是傅雷翻译的巴尔扎克的最后几部作品之 用功甚多 ， 该书的翻译手 稿 包 括 初 译 稿 、 修 改 稿 和 誊 正 稿。本 文 以 这 批 翻 译 一， 手稿为材料 ， 对手稿的初译稿 、 修改稿和誊正稿所呈现的作品翻译动态过程加以 进而揭示傅雷翻译的精神境界与艺术追求 。 考察和探讨 ， 一 傅译 《 都尔的本堂 神 甫 》 手 稿 的 初 译、 修 改 和 誊 正 三 稿 页 面 特 点 明 显： 初译 密密麻麻 ， 为钢笔写的蝇头小楷 ， 从右到左竖写 ， 删改处甚多 ， 行间与空 白 处 稿， 几乎被填满 ， 有的字句反反复复 ， 字迹难以辨识 ， 记载了译者呕心沥血的翻译历 程 。 修改稿 ， 用毛笔誊写 ， 字迹端正清晰 ， 但或删或添或改的字句穿梭其间 ， 可见 译者反复琢磨 、 再三推敲 。 誊正稿 ， 毛笔书写 ， 字体舒朗 、 雅正 ， 圆润而遒劲 ， 但页 局部的字词改动为多 ， 也有句子的结构性调整 ， 精益求精 面上仍不乏删改之处 ，
）— Ｑ ？ ３ ｕ ｅ ｓ ｔ ｃ ｅ ｃ ｅ ｓ ｔ Ｊ ｅ ｓ è ｒ ｅ ｖ ｏ ｕ ｓ ｎ ａ ｌ ｌ ｅ ｚ ｅ ｎ ｃ ｏ ｍ ｂ ｒ ｅ ｒ ｍ ａ ｓ ａ ｌ ｌ ｅｍ ａ ｎ ｕ ｅ ｕ ｅ ａ ｕ ｅ ａ ｓ （ － － ｐ ｑ ｑ ｑ ｐ ） ｄ ｅ ｖ ｏ ｓ ｂ ｏ ｕ ｕ ｉ ｎ ｓ ．（ Ｂ ａ ｌ ｚ ａ ｃ １ ９ ５ ３： ３ １ ｅ ｒ ｑ ｇ
“ ？后修 这 是 什 么 东 西” 在此我们只关注那 句 简 单 短 小 的 问 句 。 傅 雷 初 译 ： “ ？第一种问话是一种很平常很普通的形式 ， 改成 ： 什么东西啊 ” 第二种问话似乎 都与迦玛当时对皮罗多的态度不吻合 ， 她对皮罗多是恨 略微还带有温和的语气 ， 讨厌极了 ， 既要寻衅 攻 击 报 复 ， 又没 有多 余的 话 愿与 他 说。通过 对 迦 玛 得要死 ， ， 当时心理的 “ 砸摸 ” 傅雷最后修订为 ：
） ， ， １ Ｉ ｌ ｔ ｒ ａ ｖ ｅ ｒ ｓ ａ ｉ ｔ ｄ ｏ ｎ ｃ ａ ｕ ｓ ｓ ｉ ｓ ｏ ｎ ｅ ｍ ｂ ｏ ｎ ｏ ｉ ｎ ｔ ｌ ｅ ｌ ｕ ｉ ｌ ａ ｒ ｏ ｍ ｔ ｅ ｍ ｅ ｎ ｔ ｕ ｅ ｏ ｕ ｖ ａ ｉ ｔ ｅ ｒ ｍ ｅ ｔ ｔ ｒ ｅ （ ｐ ｐ ｐ ｑ ｐ ｐ …（ ） ｅ ｔ ｉ ｔ ｅ Ｂ ａ ｌ ｚ ａ ｃ １ ９ ５ ３： １ ｌ ａ ｃ ｅ ｐ ｐ 初译稿 ① ：他急急忙忙穿过小广场 ， 不过身体肥胖 ， 再快也快不了多少 。 不过长的一身肥肉 ， 再快也快不了多少 。 ② ：他赶快穿过小广场 ， 修改稿 ① ：他赶快穿过小广场 ， 不过他长的一身肥肉 ， 再快也快不了多少 。 不管一身肥肉多么累赘 ， 还是尽量走快 。 ② ：他急急忙忙穿过小广场 ， 誊正稿 ① ：他急急忙忙穿过小广场 ， 不管一身肥肉多么累赘 ， 他尽量的走快 。 不 管 一 身 肥 肉 多 么 累 赘， 他 尽 量 的 加 快 脚 步 。（ 傅雷 ② ：他急急忙忙穿过 小 广 场 ， ） ２ ０ ０ ２： 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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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０ １ ３ 年 外语教学与研究 第 ５ 期
二 《 都尔的本堂神甫 》 因写作手法的朴素 、 深刻 、 一针见血以及故事结局浓厚的 悲剧色彩 ， 在巴尔扎克 《 人间喜剧 》 中占有重要地位 。 小说中主要有三个单身 ： 阴 狠而不露声色的教区委员脱罗倍 ， 天真无知又笨拙懦弱的大堂副堂长皮罗多 ， 还 有一个心胸促狭 、 性格扭曲的老姑娘迦玛 ， 她是承包两个神甫膳宿的房东 。 脱罗 倍长期觊觎皮罗多舒适的房间 ， 故事就围绕皮罗多房间的得失展开并发展下去 ， “ 。 下面 ， 酿成一幕悲惨的戏剧 ” 我们就来考察和探讨傅雷在移译这部作品时 ， 是 完善 ， 最终走过这一动态翻译过程的 。 我们拟从傅 如何进行一遍又一遍的修改 、 雷自认为的翻译中的困难之处 、 他的翻译主张以及预定目标三个方面来解读 。 故事以老姑娘向皮罗多宣 战 开 场 。 由 于 皮 罗 多 拆 了 老 姑 娘 家 的 聚 会 中 心 ， 老姑娘虚荣心受挫 ， 恼羞成 怒 ， 对皮 罗多充 满 敌意， 恨 得 咬 牙 切 齿。在 一 个 大 雨 倾盆的夜晚 ， 她故意把出门的皮罗多锁在外面遭受雨淋 。 第二天一早 ， 脱罗倍来 ， “ 全国教 区 产 业 总 目 》 两 个 教 士 双 双 下 楼， 个人挟着一 向皮罗多告借大部头的 《 ， 册厚厚的对开本 ， 走进饭厅放在 一 张 半 圆 桌 上 ” 就听迦玛尖厉的声音冲着皮罗 多响起 ：
修改稿和誊正稿上的第一遍 ， 并非我们想象的是前一稿上确定文 也就是说 ， 字的直接誊抄 。 一贯精益求精 、 执着求真的傅雷 ， 不可能在誊抄前稿时停止或放 一定是边誊抄 边 思 索 ， 一 路 修 改 下 来 的。 傅 雷 曾 在 《 翻 译 经 验 点 滴》 中 弃修改 ， “ 《 ， 说， 老实人 》 的译文前后改过八道 ” 绝非夸张之辞 。 这里 ， 傅雷连翻译加修改 ， 前后下了六道功夫 。 我们在对 照 中 还 发 现 ， 译作出版后的文字与誊正稿上的文 字仍有多处不同 ， 仅举一例 ：
） 傅雷 ２ ０ ０ ２： ２ ８ 什么东西？希望你不要把书堆在我饭厅里 。（
什么东西 ” 四个字简短有 力 ， 可以表现迦玛见了皮罗多就来气又不想与他 “ 多废话的心态 ， 也在一定程度上让读者对迦玛说话时的脸色充满想象 。 “ 傅雷在 １ 谈到翻译 ， 我觉得最难应付的倒是 ９ ５ １ 年 ４ 月写给宋淇的信中说 ： ， 原 文中最简单最明白最短的句子 。 例如 Ｅ ｌ ｌ ｅ ｅ ｓ ｔ ｃ ｈ ａ ｒ ｍ ａ ｎ ｔ ｅ＝ｓ ｈ ｅ ｉ ｓ ｃ ｈ ａ ｒ ｍ ｉ ｎ ｇ 读一二个月英法文的人都懂 ， 可是译成中文 ， 要传达原文的语气 ， 使中文里也有 同样的情调 、 气氛 ， 在我简直 办 不 到 。 而 往 往 这 一 类 的 句 子 ， 对原文上下文极有 关系 ， 传达不出这一点 ， 上下文的神气全走掉了 ， 明明是一杯新龙井 ， 清新 隽 永 ， 译出来变了一杯淡而无味 的 清 水 。 甚 至 要 显 出 Ｓ ｈ ｅ ｉ ｓ ｃ ｈ ａ ｒ ｍ ｉ ｎ ｇ那种简单活泼 （ 。上 面 简 单 一 例 告 诉 我 们， 的情调都不行 ” 傅敏２ 简 短 明 了 的 句 子， 译 ０ ０ ５： ２ ２）
２ ０ １ ３年９月 第４ ５卷 第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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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语教学与研究 （ 外国语文双月刊 ） ） Ｆ ｏ ｒ ｅ ｉ ｎ Ｌ ａ ｎ ｕ ａ ｅ Ｔ ｅ ａ ｃ ｈ ｉ ｎ ａ ｎ ｄ Ｒ ｅ ｓ ｅ ａ ｒ ｃ ｈ（ ｂ ｉ ｍ ｏ ｎ ｔ ｈ ｌ ｇ ｇ ｇ ｇ ｙ
Ｓ ｅ ｔ ． ２ ０ １ ３ ｐ Ｖ ｏ ｌ ． ４ ５Ｎ ｏ ． 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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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以《 许 钧 宋学智 傅雷文学翻译的精神与艺术追求 — 都尔的本堂神甫 》 翻译手稿为例
， 者往往 “ 轻敌 ” 傅雷却倍加重 视 ， 往往在看似简单的短句上下功夫， 从上下文入 手， 通过想象与琢磨 ， 细心体会原文的韵味和色彩 ， 努力加以表现 ， 在看似平常处 出精彩 。 从手稿看 ， 这方面的修改处甚多 ， 给我们不少启示 。 “ 傅雷 １ 我个人最无办法的 ， 第一是对话 ９ ５ １ 年 ７ 月与宋淇谈到翻译时又说 ： ……， 现在大家用的文字上的口语都是南腔北调 ， 到了翻译 ， 更变得非驴非马 ， 或 是呆板得要死 。 原作的精神 一 点 都 传 达 不 出 。 第 二 是 动 作 的 描 写 ， 因为我不善 （ ） 。 我们根据手稿 ， 于这一套 ， 总没法安排得语句流畅 ” 同上 ： 先看傅雷是如何 ２ ５ 在“ 对话问题 ” 上下功夫 ， 一步步修改和提高的 。 脱罗倍由教区委员升为副主教 ， 只是个表面身份 ， 他实则是巴黎宗教势力在 内地的一个重要人物 。 年轻的海军上尉由于蔑视脱罗倍 ， 口出狂言 ， 得罪了脱罗 结果得罪了宫廷大祭司 ， 险 些 断 送 自 己 的 前 程。为 摸 清 暗 礁， 海军上尉和叔 倍， “ 母请教了人称 “ 老狐狸 ” 的特 · 波旁纳 ， 这位老乡绅开口说 ： 太太 ， 这个神甫的潜 ， 我也只当你们不知道 ……” 等等 ， 最后说道 ： 势力请你只当我不知道 ，
“ Ｌ ａ Ｃ ｏ ｕ ｓ ｉ ｎ ｅ Ｂ ｅ ｔ ｔ ｅ 初版与 这个例子可 以 验 证 傅 雷 与 宋 淇 通 信 中 说 的 话 ： 三天 两 头 都 有 送 来 。 而 且 每 次 校 ， 还看出文 Ｅ ｕ é ｎ ｉ ｅ Ｇ ｒ ａ ｎ ｄ ｅ ｔ重版均在看校样 ， ｇ （ 。傅雷翻译《 字的毛病 ， 大改特改 ” 傅敏２ 都尔的本堂神甫》 是在１ ０ ０ ５： ２ ５） ９ ６ ０ 年， 这时他已有三十年翻译实践经验 ， 本就具有深厚的文学修养和过硬的语言能 力， 但他在文学翻译的道路上从不懈怠 ， 而是永无止境地追求 。 “ 《 我们在手稿的封面上 ， 看到傅雷用毛笔记下的一些文字和时间 ： 都尔的本 — —九 月 十 一 日 译 完， 附《 比哀兰德 》 二 稿， 初稿一九六〇年五月二十一— 堂神甫 》 — — 十月十日改讫 ， — — 十一月六日誊讫 ， 九月十七 — 十月十二 — 誊正稿十一月二十 。翻 阅 初 稿， 八日校阅讫 ” 第 一 页 上 有 两 个 眉 注： 标明傅雷 ２ １ １ ９ ６ ０和２ ２ －Ｖ－ －Ｖ， 当天的翻译量以及第二天 （ 即２ 又翻译了多少 。 １ ９ ６ ０ 年５ 月２ １ 日开始动笔 、 ２ －Ｖ） 就这样日日不辍 ， 标注到初译结束 ， 使每一天的翻译工作历历在目 。
） ｏ ｒ ｔ éｄ ｅ ｓ ｏ ｕ ｒ ａ ｓ ２ Ｊ ａ ｉ ｓ ｅ ｎ ｔ ｉ ｍ ｅ ｎ ｔ ｓ ｔ ｒ ｏ ｃ ｏ ｎ ｓ ｔ ａ ｎ ｔ ｓ ａ ｕ ｃ ｈ ｅ ｒ ｄ é ｆ ｕ ｎ ｔ ｎ ｅ ｍ ｅ ｃ ｒ ｏ ｉ ｒ ｅ ｌ ｅ ｄ ｒ ｏ ｉ ｔ （ ｐ ｐ ｐ ｐ （ ） ｄ ｅ ｄ ｉ ｓ ｕ ｔ ｅ ｒ ｓ ｏ ｎ ｉ ｍ ａ ｅｔ ｏ ｕ ｔ ｌ ｅ ｍ ｏ ｎ ｄ ｅ ． Ｂ ａ ｌ ｚ ａ ｃ １ ９ ５ ３： ８ ３ ｐ ｇ 誊 正 稿 ：我对过世的神甫感情始终不变 ， 决不肯放弃保存他肖像的权利 。 出版译作 ：我对 过 世 的 神 甫 感 情 始 终 不 变 ， 决 不 肯 放 弃 权 利， 不 保 存 他 的 肖 像。（ 傅雷 ） ２ ０ ０ ２： ６ 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