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厄于陈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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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论语》之外,从战国到秦汉的典籍中,还记载着各种与孔子有关的故事。本文解读其中关于“孔子厄于陈、蔡之间”的故事系列,揭示儒、道、墨三家对事件的不同想象,在孔子形象的塑造中所起的作用,指出儒家把事件描述为孔子立德的范例,是树立孔子圣人形象的一种思想策略。关键词:孔子“厄于陈蔡”立德在所有关于孔子的记载中,最吸引人想象力的,莫过于其“厄于陈、蔡之间”的故事。其实,它既不体现孔子建功立业的才能,也没陈述儒家深远高明的义理。相反,只是陷于困境的夫子,在对发牢骚的门徒进行宽慰而已。《论语》提供原始故事情节是:“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卫灵公》)[1]记载简略,只有三十三字,但要素齐全:背景,在陈绝粮,时间地点及生存状态全有;人物,孔子与子路,子路还带着“愠”,正在闹情绪;内容,一则对话,只有两句,但意思完整;主题,君子如何面对人生的困境。子路的疑问间接表达对陷入这一局面的埋怨,孔子则答之以对待任何困境应有的态度:“君子固穷”。无论素材看来有多大的潜力,事件的记录者一定万万不会想到,它会在后世引起人们那么丰富的联想。从战国的《庄子》到被认为是三国时期伪托的《孔子家语》,这个故事至少传有九个不同的版本。实际上,故事不是发生在“厄于陈蔡”之间,而是创作于“厄于陈蔡”之后。不同时代不同家派的学者,均踊跃参与这个故事系列的创作。本文的焦点不是《论语》的记载,而在后世的传说。它基于对这些好奇者动机与热情的好奇。为了方便,我们把故事分成三组来讨论。第一组,是《庄子》书中的三则寓言;第二组,由三个体现儒家立场的传说组成;第三组,系三种貌似无足够轻重的传闻。这种讨论,将置入思想史的背景中。它会从一个侧面显示,关于孔子故事的创作或传播,就是中国文化中圣贤人格的塑造过程。一、《庄子》的想象孔子是《庄子》一书的重要角色。《庄子》中的孔子,故事有四十六则,出现于全书内外杂篇。[2]而庄子本人的故事,则只有二十六则。虽然,《庄子》一书不是成于一人之手,作者也可能生活于不同时代,但从故事在全书分布之均匀,可见其作者们均致力于孔子形象的塑造。其中,孔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围于陈、蔡”的经历,便是《庄》书一再渲染的内容。而“在陈绝粮”事件,便发生在“围于陈、蔡”的过程。以此为题的故事,书中一共有三个。由于每个故事都可能独立阅读,我们按它与《论语》关联深浅的程度,依次进行讨论。第一个故事: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颜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忔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娱于颖阳,而共伯得乎丘首。(《让王》)[!--empirenews.page--]与原作比,《让王》的这个版本并不离谱。背景同样,把“在陈绝粮”具体化为“七日不火食”。主角仍是孔子与子路,只增添颜回、子贡两配角。内容仍是对话,但多一点音乐舞蹈装饰。主题也是如何面对人生困境。“君子固穷”的内容则被扩充了:“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最后再以旁白的形式,来个“穷亦乐,通亦乐”的概括。平心而论,作者对原作精神把握很准。《论语》本就有孔子赞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雍也》)及“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的夫子自道。《庄子》其它篇章,也多次让孔子与颜回切磋修养之道,象《大宗师》谈“心斋”,《人间世》中论“坐忘”。又如,《让王》中“回不愿仕”,就是因为“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让王》故事中颜回、子路、子贡三子,
只有颜回对此无怨言,这也是保持其人格同《论语》中的一致性。此外,子路之单纯,子贡之识趣,也活龙活现。同时,这穷通不改其乐,不以世俗是非为是非的态度,也很道家化。看来儒道两家精神的某些层次上,也可有共同分享的东西。[3]“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孔子形象非常高大。第二个故事就不一样了: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左据槁木,右击槁枝,而歌焱氏之风,有其具而无其数,有其声而无宫角。木声与人声,犁然有当于人之心。颜回端拱还目而窥之。仲尼恐其广己而造大也,爱己而造哀也,曰:“回,无受天损易,无受人益难。无始而非卒也,人与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谁乎!”回曰:“敢问无受天损易。”仲尼曰:“饥渴寒暑,穷桎不行,天地之行也,运物之泄也,言与之偕逝之谓也。为人臣者,不敢去之。执臣之道犹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何谓无受人益难?”仲尼曰:“始用四达,爵禄并至而不穷。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鸟莫知于鷾鸸,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尔!”“何谓无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谓人与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山木》)背景虽然同是“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内容也同是对话,但人物与主题均变了。与孔子对话者,由子路换为颜回。孔门高第中,子路以义勇著称,但率直不善言。颜回则被孔子赞为“不违”,“如愚”。其实“回也不愚”,大智若愚的样子,深得夫子之心。所以,孔颜对话,比孔子对子路来说,水平自是不同。“无受天损易”是顺自然,“无受人益难,是因人实外在于自然。细读孔子对“无受天损易,无受人益难。无始而非卒也,人与天一也”的解释,归结到最后,“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这同《庄子·秋水》中“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天地》中“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谓之入于天”是相通的,明明白白是道家自然主义的发挥。借孔子之口,说庄子之话,其作用在于,让孔子在生活的极端状态中,表达这种自然达观的态度,最有影响力。孔子成了《庄子》的代言人。[!--empirenews.page--]真正离谱的是第三个故事: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大公任往吊之,曰:“子几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翀翀,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闻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无功,功成者堕,名成者亏。’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道流而不明居[1][2][3][4]下一页,得行而不名处;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削迹捐势,不为功名。是故无责于人,人亦无责焉。至人不闻,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裘褐,食杼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鸟兽不恶,而况人乎!(《山木》)也是“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的背景,但也不是孔子以老师的身份与弟子对话。而是一个来无踪去无影的“大公任”,在孔子极困顿的情况下“言不死之道”,实际是劝其放弃功名意识,隐世埋名避祸。结果,承认“恶死”的孔子,听信其言,“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裘褐,食杼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真的当隐士去了。孔子一生亦师亦仕,就其从政的经历而言,的确充满挫折与失败。老人家甚至也有“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或“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感慨,但总体上无改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气慨。《论语·微子》的确记有楚狂接舆、长沮、桀溺、荷蓧丈人一类隐者。他们主张避人不如避世,与孔子遇而不晤。而孔子的态度则是:“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山木》中这则故事的编者,公然在自己的想象中,把孔子的立场倒过来。实质上是站对儒家的对立面,延续《论语》中孔子与隐者的辩论。大公任式的人物,《庄子》中有一大串,如《德充符》中的兀者王骀,《渔父》中的渔父,都是对孔子作道家思想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