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堕落和天堂的乡愁_夏加尔的绘画与伊里亚德的神学_耿幼壮

天使的堕落和天堂的乡愁

)))夏加尔的绘画与伊里亚德的神学

耿幼壮

内容提要本文试图通过对夏加尔绘画和伊里亚德神学之间关系的探讨,参与在20世纪一位艺术家和一位宗教史学家之间曾经展开的对话,到一个世俗化的世界中去寻找神圣的意义,并进而发现夏加尔艺术和整个现代西方艺术中存在的宗教意味。

关键词夏加尔伊里亚德神圣与世俗现代艺术与宗教

本文的标题取自夏加尔(M arc Chaga l,l1887) 1985)的绘画5堕落的天使6和伊里亚德(M ircea E l-i ade,1907)1986)的文章5尤金#尤奈斯库:天堂的乡愁6,把它们放在一起,恰好构成了两个人在不同领域中共同探讨的一个完整主题:即如何在一个世俗化的世界中寻找神圣的意义。事实上,在伊里亚德的文集5象征主义,神圣和艺术6中,的确收有一篇题作5与夏加尔的对话6的文章,其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为夏加尔的5为什么我们变得如此焦虑?6,另一部分是伊里亚德的5美与信仰6。这篇简短的对话已经清楚表明,在20世纪一位伟大艺术家和一位伟大宗教史学家之间,早就进行了深入的思想交流。由此,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伊里亚德的判断:虽然/上帝之死0使现代艺术家和神学家面临着一个类似的问题,即如何在一个世俗化的社会中表达自己的宗教感情;虽然/对于神学家和艺术家来说, -上帝之死.首先指明了一种不可能性,即不可能再用传统的宗教语言表达一种宗教体验。例如,使用中世纪的或反宗教改革的语言,,如果事实的确如此,显而易见的是,在一个多世纪中,西方没有创造出一种传统意义上的-宗教艺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神圣.已经完全在现代艺术中消失了。它只是已经变得难以识别,隐藏在那些明显的-世俗.形式、目的和含义中。0¹因此,通过对夏加尔艺术创作和伊里亚德宗教思想的进一步探讨,我们也许可以在一个更大范围的对话中发现夏加尔艺术,乃至整个现代西方艺术中的神圣意味。

虽然夏加尔和伊利亚德各自的领域不同,但他们在许多方面都有相似之处。生活在20世纪的动荡岁月,他们似乎都处在一种紧张的矛盾状态中,既试图生活于历史之中又想超越其限制,在深深卷入现实事件的同时,又渴望着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分别出生于一个俄国犹太人家庭和一个罗马尼亚东正教家庭,他们却都生活在多少有些疏离感的外国,因此充满了深深的乡愁;作为一个特定民族文化的杰出分子,他们同时又成为人类普遍存在的代表。这种来自个人漂泊生活和内心深处的文化漂泊感,使他们终生都在追求一种如伊利亚德所说的/宇宙中心0,或者所谓/我们的世界0,即自己的神圣领域,而这可能构成了一位画家和一位宗教史学家展开深入对话的基础。

人的境遇)))夏加尔的堕落的天使与伊里亚德的历史的恐怖

让我们从夏加尔的绘画5堕落的天使6开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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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号:0257-5876(2005)05-0111-12

是夏加尔中期创作的一幅史诗式的作品。同毕加索(Pablo P i casso)的5格尔尼卡6和达利(Sa l vado r D a-li)的5内战的预兆6一样,5天使的堕落6也是对现代人的境遇所做的艺术思考和形象表达。虽然夏加尔的作品在视觉冲击力上不如毕加索和达利的作品,但在内在含义上可能更具有深度。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这幅作品的创作时间。从1922年自苏联返回巴黎后就开始创作,到1947年离开美国再次返回法国前结束,夏加尔竟然用了二十五年时间才完成这幅作品。在这四分之一世纪中,夏加尔经历了众多历史事件和个人生活中的重大事变。显然,夏加尔是带着对于俄国革命希望的破灭开始这幅作品的创作的,在巴黎的一段美好时光曾使他暂时将它放在一边。随着欧洲一步步走向战争,夏加尔重新开始了它的创作。可是,作品还未完成,纳粹就占领了法国。1941年,从死亡阴影的笼罩中逃脱出来的画家带着未完成的作品前往美国。也就在夏加尔抵达纽约的同一天,德国人侵入了他的家乡苏联。1944年,画家挚爱的妻子贝拉突然离开人世,这使他将近一年无法拿起画笔。又过了三年,这幅作品才终于完成,并随画家一起返回被他视作第二故乡的法国。其次,根据最初的构图,在这幅作品中只有犹太人和天使两个形象。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的形象不断地添加进去。通过这一系列象征意象,夏加尔将不同的历史和现实事件同时呈现在5堕落的天使6画面中,尽管它们在时间上和地域上相隔那样遥远。结果,整个世界和历史都被浓缩在一起,画家所有的感情都被凝结在意象中。伴随着夏加尔度过最为颠沛流离的二十五年时光, 5堕落的天使6的创作历程本身就具有史诗的性质,可以说是以寓言形式呈现的画家灵魂的一次/奥德塞0历程。

这样,5堕落的天使6中的每一个形象都具有复杂的寓意,需要仔细地加以解读。首先,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画面中心的天使。像一团火焰一样,红色的天使在黑暗的天空中向下坠落。我们知道,天使是夏加尔绘画中一个反复出现的形象。但是,在此前的作品中,天使都是祝福、安慰、庇护、希望和出路的象征。例如,在5婚礼6(1918)、5恋人6(1929)、5致我的妻子6(1933)1934)等作品中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形象。不仅如此,在创作于1933)1936年的5红羽翼的天使6和1945年的5蓝色音乐会6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对于夏加尔来说,贝拉就是带给他希望和灵感的天使。实际上,5堕落的天使6中的这个天使也显然有着贝拉的影子。现在,有着长长羽翼的天使已经再也无法飞翔,她的堕落标志着一个古老世界的确定性已经被打碎。在创作这幅作品期间,夏加尔曾在纽约为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 i nsky)的5火鸟6设计过舞台布景,在那里也曾出现过类似的意象。虽然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是否给了夏加尔灵感不得而知,但如果听一下5火鸟6,也许可以加深我们对堕落天使这一意象的理解。另外,在1933) 1934年创作的另一幅作品5孤独6也值得注意,在那里虽然还没有出现灾难,但恐怖已经临近。不同于5堕落的天使6中的红色,在5孤独6中,白色成为主要的色调,那不仅是纯洁的象征,同时也是沉默和孤寂的象征。身穿白色长袍的拉比已经默默无语,只有白色的牛犊守护在身旁,使人想起预言家奥西斯(P rophet O seas)的话:/是的,以色列像牛犊一样顽强。0可是,音乐已经不再响起,只留下了无人演奏的小提琴。白色的天使也抛弃了犹太人,在黑暗的夜空中掉头离去。如果连天使也不再眷顾,弥赛亚还会降临吗?于是,历史破碎了,时间断裂了。

在堕落的天使旁边,引人注目地出现了一座时钟,它那倾斜的钟摆已经无法有序地摆动。时钟这一意象也经常出现在夏加尔的画面中,它显然是时间的象征。例如,在早年的5向阿波利奈尔致敬6 (1912)1913)中,对于亚当和夏娃故事的独特处理就在于一种时间概念的表达。一方面,画面背景中的云彩、飞鸟和夜空暗示着无限性,另一方面,亚当和夏娃置身其中的圆形却变成一个钟表,即有限性的象征。于是,绘画既表现了伊甸园中无时间性的极乐,又暗示着历史性堕落的开始。就5堕落的天使6中的时钟意象而言,看一下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的著名绘画5记忆的存留6(1931)可能有助于我们对它的理解。实际上,尽管夏加尔始终没有走向完全的变形与抽象,但他的绘画早就被认为是超现实主义的先声。后来创造了/超现实主义0一词的诗人阿波利奈尔(G u illaum e A po lli na ire)早在1913年就称夏加尔的绘画为/超自然的0,而夏加尔本人最具有超现实主义特征的作品是5时间是一条没有岸的河流6(1930)1939)。在现代艺术史中,达利的5记忆的存留6被认为是一幅谜一样的作品,对于其含义始终众说纷纭。在我看来,5记忆的存留6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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