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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校勘解读中语言学研究运用

一、引言

《墨子•备城门》中有如下句子:(1)适(敌)人为穴而来,我亟使穴师选本,迎而穴之,为之且(具)内弩以应之。(《备城门》)句中“选本”之“本”为讹字,王念孙以为“选本”当为“选士”,孙诒让则说“‘本’与‘卒’隶书亦相近,后文‘城下楼卒,率一步一人’,今本讹为‘本’,可证。王定为‘士’之讹,未知是否。”[1]可见,孙诒让更倾向“本”是“卒”之讹。吴毓江《墨子校注》兼列王、孙二说,并未下案己见[2]。究竟是“选士”还是“选卒”,在今天的译注本中,多取王说。岑仲勉《墨子城守各篇简注》中此句即取“我亟使穴师选士,迎而穴之”[3,p23]。姜宝昌《墨守训释》引王念孙说,认为“士”字“义形近讹作‘本’”,“王校是,今从之”,释“士”为“士卒,甲士,军士”,将此句译为“守方应急令专务凿穴之工师挑选得力士卒,相迎挖掘穴道”[4]。孙以楷、甑长松译《墨子全译》附《墨子》原文,注“‘本’当作‘士’”[5,p448],并译为“我方立即令坑道师挑选士兵,迎头挖坑道”[5,p212]。孙中原作“我急使穴师选士,迎而穴之”[6,p421],译为“我方急使精于掘隧道的工师挑选士卒,迎面掘隧道”[6,p428]。方勇对此句“选本”亦采“选士”说,并专门注释为“精兵”,译为“我方即刻派遣善于挖掘的精兵,迎头挖好深沟”[7,p477]。综观诸家注译,有两个问题:一是文字校勘多取王

说,认为是“选士”,仅孙诒让提出或为“选卒”;二是对“选士”译文,多看作动宾式,即“选”是动词。唯方勇解为偏正式,即认为“选”作定语修饰“士”。本文尝试从“士”“卒”两词词义与使用的细微差别来探讨例(1)中“本”究竟是“士”还是“卒”;同时结合文意,辨析“我亟使穴师选本”句的句法、语义,看“选本”究竟是动宾结构还是偏正结构。二、“本”为“士”还是“卒”

《王力古汉语字典》对“士”与“卒”作出辨析,“‘士’和‘卒’分别是:作战时,士在战车上面,卒则徒步”[8]。在战车上还是徒步,体现两者身份、地位的差异,显然“士”比“卒”身份要特殊、地位要高,“卒”处于军队最基层。观察例(1)“我亟使穴师选本,迎而穴之”,“迎而穴之”即挖掘隧道。这样基础性的体力工作,“卒”更为适宜,且例(1)句上一段中有相似语境使用了“卒”,可加以佐证:(2)复使卒急为垒壁,以盖瓦复之。(《备城门》)这一句内容句式与例(1)较为相似,“卒”被差使做具体的防御工事。可见,例(1)中“卒”从事挖掘隧道这种基础性体力工作的可能性更大。与“卒”的使用语境不同,《墨子》中“士”见用的语境都不重在具体的基础性工作,其使用也呈现出一定的规律。考察《备城门》等城守各篇,“士”一般有表示身份性质的定语修饰,如:(3)城上十人一什长,属一吏士。(《备城门》)(4)敢问客众而勇,堙次吾池,军卒并进,云梯既施,攻备已具,武士又多,争上吾

城,为之柰何?……令我死士左右出穴门击遗师,令贲士、主将皆听城鼓之音而出,又听城鼓之音而入。(《备梯》)例(3),“十人一什长,属一吏士”,可见“吏士”地位在“什长”之上。《汉语大词典》“吏士”词条注“犹言官兵”[9,p221]。例(4)《备梯》篇有“武士”,义为“勇武之士”,前文已有“军卒”,后又突出一般士卒的勇武之士多。前后比照,可见“士”与“卒”之别。下文又有“死士”(敢死的勇士),还有“贲士”(勇士)与“主将”并称,也可看出“士”之特殊。此外,《备水》篇有“选材士有力者三十人共船”“养材士”之“材士”;《备蛾傅》篇有“令勇士随而击之,以为勇士前行”之“勇士”;《号令》篇有“县各上其县中豪杰若谋士、居大夫、重厚口数多少”之“谋士”,“发候,必使乡邑忠信善重士,有亲戚、妻子,厚奉资之”中“忠信善重士”,“扞士受赏赐者”之“扞士”(捍卫城池的有功之士);《杂守》篇“有谋士,有勇士,有巧士,有使士”,其中“使士”,岑仲勉采吴汝纶看法“当作死士”[3,p154]。综合上述各例中“X士”的用法,可见《墨子》城守诸篇中“士”有地位、有才能、有德行修饰“士”的这些定语侧重意志、德行。与此相比,“卒”见用的语境中并不侧重这些语义,如:(5)选厉锐卒,慎无使顾,审赏行罚,以静为故,从之以急,无使生虑,恚�(恙恿)高愤,民心百倍,多执数赏,卒乃不怠。(《杂守》)例(5)《杂守》篇“选厉锐卒”之“选”“厉”为两个动词连用,“厉”为“振奋”义,此段前文有“厉

吾锐卒”,用法相同。修饰“卒”的是形容词“锐”,“锐”着眼的是实际的做事能力,“卒”的“工具性”更强,相应的地位也更低。通过《墨子》城守诸篇“卒”“士”使用的差异比较,可以基本确定从事“穴”(挖隧道)和“为垒壁”(建造军营围墙或工事)等基础建筑工事的是“卒”,而不是“士”,即例(1)“选本”之“本”为“卒”之讹比“士”之讹的可能要大。

三、“选”作谓语还是定语

从多个译注本对例(1)“我亟使穴师选本(卒),迎而穴之”的译文可以看出,多将“我亟使穴师选卒”看作兼语句,将“选”看作第二个动词,语义为“让穴师挑选士卒”,这一解读于文意并不切合,关键在于句法分析失当。如岑仲勉所说,“穴师者精于开穴之工师,审知敌人在某处穴攻,即就其处开穴迎拒之,乃以穴御穴之法”[3,p24],可知“穴师”的要务在于指导如何挖穴,而不在于挑选士卒。士卒从事挖穴之工作,并不需要特殊技能,如需特殊技能则可能需要专业的“穴师”来挑选人员。其次,由前面“亟”作状语修饰“使”可知,情况紧急,如果兼语是“穴师”,急急忙忙让穴师来挑选士卒,不仅容易导致混乱,且时间也极为仓促,不符合作战实际。穴师也好,士卒也好,都当是早已备好,穴师确定好,士卒挑选好,只等敌人一旦“为穴而来”,就立马让“穴师选卒”开工,即“迎而穴之”,选卒在穴师的指导下进行挖隧道,所以这个“使”字兼语句中兼语是“穴师选卒”,第二个谓语是“迎而穴之”,

而不是“选”。多将“使穴师选卒”看作兼语式理解,受两个因素影响。一是“迎而穴之”可以独立,这样节律上容易在其前读开,导致将“我亟使穴师选本”看作完整小句,将“迎而穴之”看成后续承接小句;二是“选”最常见用法是作“挑选”义动词,往往后带宾语。考察《墨子》,19次见“选”的用法,其中10次见于“选择”一词,单独使用的9次中3例为文字通假,通“馔”,2例为“齐”义形容词,4例为“挑选”义动词[10]。“选”作动词,如例(5)“选厉锐卒”,又如:(6)夫明虖天下之所以乱者,生于无政长,是故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尚同上》)(7)二十船为一队,选材士有力者三十人共船。(《备水》)例(6)(7)中“选”同例(5),均为“挑选”义动词,后带宾语。宾语都是目标对象,且是积极正向语义。还有一例动词“选”即例(1),只不过与上面3例不同,这一例“选”不是作谓语,而是作定语,修饰“本(卒)”。“选卒”为双音名词结构,与“穴师”并称,“穴师”之“穴”是名词用如动词,表示“善于挖隧道”,作定语,修饰“师”。“穴师”与“选卒”结构相似。

与“选卒”中“选”作定语的用法相似,《墨子》中单用的“挑选”义“择”也有用为定语的例子:(8)武王以择车百两,虎贲之卒四百人,先庶国节窥戎,与殷人战乎牧之野。(《明鬼下》)例(8)“择车”中“择”作定语,表“挑选出来的精车”。上文提到仅方勇注“选士”为“精兵”,译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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