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山真男历史意识的“古层”论简析

丸山真男历史意识的“古层”论简析

刘文星＊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考察丸山真男“古层”论的提出过程,分析历史意识之“古层”思想的内涵,认为丸山提出的“古层”论是对日本思想中解构外来思想的某种共通模式的探究,并非国粹主义,也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复古或保守思想;日本的超国家主义随着战败解体,而“古层=执拗低音”却依然持续,并阻碍着近代主体的产生。在今天,如何使“古层”思想融入全球化语境中,也许是日本从传统思想的深处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的关键所在。关键词:丸山真男　历史意识　“古层”论　日本思想

　丸山真男(1914—1996)被誉为“最能洞察和批判日本近代深处”①的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第一人。然而,“古层”论(又称“原型”论)的提出,使得曾被认为是日本“战后民主主义的旗手”和“战后精神代表”的丸山,一时间似乎“转向”成了“保守主义者”。相对于日本学界乃至民众中经久不衰的“丸山热”,我国学界也有不少关于丸山真男的研究②,对其思想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对其“古层”思想的论述还显得不够全面和充分,而“古层”论是丸山日本思想史研究的重要理论,贯穿其整个的学术思想体系。

那么,“古层论”的提出究竟是否代表丸山思想的转向呢?丸山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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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作者系中山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朝日 1996年8月19日。

目前国内比较有代表性的研究有:柴田哲雄和凌维慈:《丸山真男及其日本思想论》(《日本学刊》1999年第5期);孙歌:《丸山真男的两难之境》,

《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代译序(三联书店,2000年);徐水生:《丸山真男的日本思想古层论初探》(《武汉大学学报》2000年第3期);施平:《也论丸山真男的两难之境》(《日本学刊》2001年第1期);盛邦和:《丸山真男:传统演化与文化的现代化》(《日本学刊》2002年第3期);韩东育:《丸山真男的“原型论”与“日本主义”》(《读书》2002年第10期);葛兆光:《谁的思想史?为谁写的思想史?———近年来日本学界对日本近代思想史的研究及其启示》(《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4期)等。

丸山真男历史意识的“古层”论简析◆　

何多次改变“古层论”的说法?“古层论”对“日本思想”的研究又具有怎样的意义呢?本文通过考察“古层”论的提出过程,分析历史意识之“古层”思想的内涵,并就上述问题展开探讨。

一　“古层”论的提出

1952年,丸山真男发表了在二战期间执笔的《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在“后记”部分,有如下的一段叙述:“第一章和第二章共通的中心思想是:封建社会的正统世界观是如何从内面崩溃的。通过对这个课题的解构,我试图究明广义的日本社会和狭义的日本思想近代化的类型及其相对于西欧和亚洲其他国家所具有的特质。”①可以认为,从这本书的写作起,丸山就开始探究日本思想中“不变”的特质。

在1958年的论文《开国》中,丸山探讨了“开国”在日本思想史上的意义。迄今为止,日本曾历经了三次“开国”:第一次“开国”是15—16世纪接受南蛮文化;第二次“开国”是19世纪江户幕府末期、明治维新时期对西方文化的文明开化;第三次“开国”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文化的涌入。丸山特别指出,日本在幕末明初与战后初期的社会思想状况惊人地相似。他通过纵线思维(历史的发展历程)和横线思维(“开国”所带来的“文化接触/文化冲击”)相结合的方法来考察日本思想史,发掘出日本文化的“个体性”。丸山不断地思考“日本自古以来不断地接受外来普遍主义世界观的同时,不断对外来思想进行修正变容的主要原因是什么”这一问题,也就是要追寻日本思想中对外来思想进行“修正”的某种共通的模式。

在1963年的东京大学讲义第一章“思考样式的原型”中,丸山首次明确提出“原型”论,并定义为“所谓`原型'是指社会的结合样式及政治行动样式的原初形态,以及神话、古代传说中所表现出的思考样式和价值意识(文化)”②。

在1972年的论文《历史意识的“古层”》中,丸山把从“记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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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丸山男

日本政治思想史研 、東京大学出会、1983年、369頁。丸山男 丸山男

義録 第四冊、東京大学出

会、1998年、41頁。

　◆日本学刊　200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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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山真男历史意识的“古层”论简析◆　

丸山认为,盘古开天说和女娲造人说并没有在中国的正统历史叙述中占很重要的地位,相反在日本,“六国史之首”的《日本书纪》一开始就记载了天地初发的神话,而且成为皇祖神和大和朝廷氏族祖神产生和发展的前奏。这种讲述宇宙发生的民族神话直接构成了正史记载的做法,“从世界范围来看也是非常特异的”。所以说,日本神话在日本思想史上具有非常特殊的地位。“记纪”神话在意识形态上的意义在于:通过“天地初发—日本国家的诞生—天孙降临—人皇出现”的叙述过程阐述了天皇统治的正统性和系谱的连续性。更重要的是,“记纪”神话的思维模式对以后的历史思维样式起到了“方向性的决定作用”。这种“记纪”神话的思维模式就是所谓的历史意识的“古层”,

即沉淀于日本人思维最底层的历史意识的“原型”。

①丸山进一步论述“古层”的基底范畴由“形成”、“一个接一个不断地”和“趋势”组成。“古层”的基底范畴之一是“形成”,指在表达宇宙生成论的概念“创造、生育、形成”中,相对于西方的“创造”而言,日本是“形成”,即:因某种外在的神秘力量而自然形成,由“隐”而“现”。“记纪”神话里虽也有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结为夫妇而诞下三贵子的“生育”的情节,但随后也被描述成伊邪那岐“单独的洗净身体的过程中形成的神”。这样“生育”的概念就被悄悄地融合到“形成”的概

念里了。②换言之,“形成”还具备“产巣日神”(产灵)的生产力。

“古层”基底范畴之二是“一个接一个不断地”。丸山注意到《古事记》中各神出现的时候都会出现“次……”的反复,竟达47次之多,特别在三贵子诞生的短短两段的叙事中就反复出现了21次。丸山指出“次……”概念所描述的不仅是时间连续发展的过程,同时也是血统连续增殖的过程,它为天皇统治提供了正统性根据,具有“天授

与神授、德治与血缘结合的复合效果”。

③“古层”基底范畴之三是“趋势”。丸山从“记纪”神话中分离并定位天与地的“芦苇”在“萌芽”时的能量过程中发掘出一种“朝着一个方向无限行进的姿态”。这种姿态就是一种“趋势”。这种“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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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③ 丸山男集

第十、5頁、6頁。同上书,第16页。同上书,第22、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