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笔下的女性解放之路探寻_以蘩漪_陈白露_愫方为例

有病态的人， 蘩漪却以自己所能采取的方式， 高举 运 ”得 多 ， 她 可 以 不 受 缚 于 家 庭 的 囚 牢 ， 充 分 享 受 文
“个性解放”的旗帜， 奏响了一曲爱与生命的悲歌， 迈 明的馈赠， 也可以凭着聪明才华、青春美貌进行个人
出了女性解放之路的第一步。
奋斗； 她可以自由恋爱结婚， 也可以厌倦了家庭生活
的呐喊声的回响， 从蘩漪身上， 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当 途的渺茫。对自身和社会的清醒认识， 使她再也无法
年莎菲渐渐远去的身影。
麻醉自己， 欺骗自己。尽管她知道，“太阳升起来了，
但是蘩漪毕竟是个“旧式女人”， 受到的“新的教 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 我们要睡了”［７］，
育 ”， 也 只 是 一 层 薄 薄 的 柿 霜 ， 对 五 四 时 代 精 神 及 男 以结束２３岁的年轻生命来反抗一切， 以示对生命的
是 一 个 生 命 的 空 壳 ”，“ 懒 于 动 作 ， 懒 于 思 想 ， 懒 于 用 见， 婚姻生活确实影响了曹禺对女性的理解。在结婚
心， 懒于说话， 懒于举步， 懒于起床， 懒于见人， 懒于 之前， 作为激进的反传统的作家， 他不满于旧有伦理
做任何严重费力的事情， 种种对生活的厌倦和失望 对女性的束缚， 因而在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女性身上寄
也是文清解忧除闷、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她同样有 样，“不懂得曹禺的婚恋， 就很难深入曹禺的戏剧世
一个不幸的婚姻， 守着一个自私腐朽的老人， 恋着一个 界。”［１３］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是， 蘩漪、陈白露这些洋
情深志短的情人。她爱着她的表哥曾文清， 为使文清成 溢着生命激情的女性形象均出现在１９３７年８月之前，
作家作品
曹禺笔下的女性解放之路探寻
— ——以蘩漪、陈白露、愫方为例
○ 刘麦霞
（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 山东 济南 ２５００１４）
【摘 要】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 著名剧作家曹禺通过笔下女性形象的觉醒和反抗阐释了“人的觉醒和解放”这个时代人文 主题。本文通过比较蘩漪、陈白露、愫方三位女性形象， 揭示在新旧交替时期女性在自我解放之路上的艰难历程 ， 并对女性形象 的转向加以探寻。
时 期 的 女 性 在 挣 脱 封 建 枷 锁 时 表 现 出 的 艰 难 和 无 一 个 周 朴 园 的 话 ， 那 么 陈 白 露 则“ 卖 给 了 这 个 地 方 ，
力。作为一个长期被禁锢而在思想上有缺陷、行为上 卖 给 了 整 个 社 会 ”。 从 表 面 上 看 ， 陈 白 露 比 蘩 漪“ 幸
为一个真正的人， 心甘情愿地为他“伺候老人， 照料孩 也就是曹禺和郑秀结婚之前。此后， 曹禺笔下的理想
子， 管字画， 甚至体贴他不喜欢的人……”［１０］， 把 她 所 女性形象发生了重大转变， 由现代型向古典型转变，
有的情感和希望都放在曾文清身上， 然而曾文清“只 其行为方式从“自我中心”转向了“他者中心”， 由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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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 文 学 刊
作家作品
姐， 婢女不像婢女的尴尬境地。她把宝贵的青春和全 露身上的生命冲动、张扬的个性被愫方循规蹈矩、隐
部精力都无偿地献给了曾府， 是曾皓不可离身的拐杖 忍传统的个性所代替。除了时代因素外， 这与曹禺自
和遮风避雨的伞， 是思懿发泄淫威、出气解恨的对象， 身的个体生活不无关联， 正像有的研究者所说的那
【关键词】蘩漪； 陈白露； 愫方； 个性解放； 转向
“ 五 四 ”以 来 ，“ 人 的 觉 醒 和 解 放 ”一 直 是 先 驱 们 的共识， 也是发生期文学主题群落十分突出的整体 性 特 征 。“ 五 四 ”新 文 学 作 家 面 对 封 建 主 义 的 政 治 压 迫和思想奴役， 逐步走向觉醒， 追求个性解放。他们 在 自 由 平 等 、人 格 独 立 、个 性 解 放 思 潮 鼓 舞 下 ， 勇 猛 地向封建礼教和家族制度宣战， 强烈地要求发展、完 善自我个性， 尤其是婚姻爱情的自由幸福， 萌发了新 文学的叛逆主题和情爱主题， 而其中， 女性的觉醒和 反抗是新文学的一个重要传统主题， 在当时主要是 以婚姻和爱情的形式体现出来。在塑造广大觉醒与 反抗的女性形象的作家中， 曹禺先生分别在《雷雨》、 《日 出》、《北 京 人》中 塑 造 了 蘩 漪 、陈 白 露 、愫 方 这 三 个不朽的形象，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女性在自我解放 之路上的演变轨迹。
现“多少的事情是要拿出许多痛苦才能买个明白
但是审美与现实往往有着很大的差别， 他对生
啊！ ”当一切希望化为灰烬， 愫方不得不重新寻找活 活的切身体验以及与郑秀、方瑞之间的情感纠葛， 使
着的意义， 选择了自己出走。
他不由自主地讨厌家庭生活中的个性张扬， 而对温
愫方虽然出走了， 但在出走的过程中她也要克 柔 、贤 淑 类 型 的 妻 子 表 现 出 本 能 的 向 往 ， 但 这 一 切 ，
报复， 但她的一言一行只是为了破坏周朴园所维护 共存。”［８］
的封建家庭秩序， 却从来没有走出周公馆。从蘩漪身
鲁迅说：“从事理上推想起来， 娜拉或者也实在
上， 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个初具自由思想的女性在封 只 有 两 条 路 ： 不 是 堕 落 就 是 回 来 。 ”［９］子 君 选 择 了 后
建传统势力折磨下的悲惨命运， 一个处于历史转变 者， 而陈白露则是堕落的娜拉。如果说蘩漪只卖给了
无可否认， 蘩漪对爱情的追求是大胆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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９８ ［ 作者简介］ 刘麦霞（ １９８０－ ） ， 女， 山东潍坊人，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２００５ 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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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她以自己的行动完成了对几千年来传统律令的 懂 得 她 ， 理 解 她 ， 她 的 内 心 是 孤 独 的 、寂 寞 的 、空 虚
个金钱统治的社会， 到处充斥着腐朽和罪恶， 对于女 性更是残酷， 处处都是落网， 遍地都是陷阱。陈白露 盲目欣赏自己的美貌， 实际上别人正是利用了她的 美貌。在这样的社会中， 无论她怎样奋斗， 仍然冲不 出男权社会这个更大的金丝笼， 当万恶的金钱社会 向她张开大口时， 她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堕落。但她最 终 以 死 来 抗 争 那 个“ 损 不 足 以 奉 有 余 ”的 社 会 ， 用 其 年轻的生命跟腐朽决裂。陈白露女性意识的觉醒， 表 明女性在自身解放之路上前进了一步。
她似乎看破红尘， 再也没有远大的理想、追求的目 既 不 像 蘩 漪 那 样 具 有 最“ 雷 雨 ”性 格 ， 使 人 动 魄 、着
标，“终于像寓言中那习惯于金丝笼的鸟， 已失掉在 迷； 也不像陈白露那样思想性格矛盾纷呈， 搅得人眼
自由的树林里盘旋的能力和兴趣， 又回到了自己丑 花缭乱。她善良、纯情、文静， 充满爱心， 对所有人都
女 人 ”，“ 她 也 有 更 原 始 的 一 点 野 性 ： 在 她 的 心 ， 她 的 胆量， 她的狂热的思想， 在她莫名其妙的决断时忽然 来的力量”［１］。尽管“在阴沟里讨着生活， 却心偏天样 的高”［２］， 决不安于现状， 作一次困兽的斗。在希望与 绝望的焦灼煎熬中， 她向人生命运作出了倔强的挑 战， 大胆地爱上了丈夫前妻的儿子周萍， 她把自己的 爱 情 、名 誉 、乃 至 生 命 都 交 给 了 周 萍 ， 天 真 地 以 为 只 要周萍把她带走， 她就能获得自由和幸福， 她的追求 得到了暂时惬意的然而也是悲剧性的满足。她所爱 的 周 萍 只 是“ 一 个 美 丽 的 空 形 ”，“ 空 虚 脆 弱 、经 不 起 现 实 的 风 雨 ”［３］。周 萍“ 渐 渐 厌 恶 忧 郁 过 分 ” “ 经 些 教 育 陶冶的女人”， 很快移情于富有青春和美丽的四凤， 暂时“得救”了的蘩漪又重新陷入到痛苦不幸的深 渊。然而蘩漪是一个最具“雷雨”性格的女人， 她的灵 魂是沉默而倔强的， 当希望落空， 她依旧义无反顾地 抓住周萍， 恳求他留下来。当周萍决心要走时， 又苦 苦哀求把她也带走， 甚至委曲求全， 把四凤带走也可 以。当劝说和哀求都无望时， 她又以反常的、作恶的 方式拖住他不放， 孤注一掷， 以疯狂的行动进行殊死 抗 争 ： 招 来 侍 萍 、辞 退 四 凤 、关 窗 捉 奸 、叫 出 周 朴 园 ……悲剧以蘩漪意料不到的方式降临周公馆， 结果 鱼死网破， 不但毁掉了自己， 也付出了儿子和情人性 命的沉重代价。
甚至使他懒于宣泄心中的苦痛， 懒到他不想感觉自 予了太多的期望， 从某种意义上说， 他把这些女性当
己还有感觉。”［１１］他终究是一只在牢笼里呆得太久而 作冲决传统樊篱的武器。此时的作家是从审美的角
失去了飞翔翅膀的老鸟， 在外出不久后又灰溜溜地 度， 而不是从道德或现实的立场来理解人物， 这最终
回到了曾家这座大牢。文清的归来使得愫方绝望， 发 导致了曹禺早期作品中的超越现实的理想特质。
一
蘩 漪 是 一 个 受 过 新 式 教 育 的“ 旧 式 女 人 ”， 有 文 化， 善诗文， 是个“明慧”的女子。她受“五四”新潮的 影响， 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 希望嫁一个如意郎 君 ， 可 是 婚 姻 不 尽 如 人 意 ， １８年 前 ， 她 因 受 骗 嫁 给 了 比自己年长２０岁的专横自私、冷若冰霜的周朴园， 始 终受制于丈夫的奴役压制之下， 像被囚禁在一所万 难破毁的铁屋中， 不但得不到爱情的幸福， 还失去了 人 格 的 尊 严 和 个 性 的 自 由 。但 她 又“ 是 个 果 敢 阴 鸷 的
实格格不入。和诗人结婚后， 她百依百顺， 但吵嘴打 三
架之事时常发生， 简直使她始料未及， 不知所措。生
活很快趋于“平淡、无聊、厌烦”， 诗人弃她而去， 使她
愫 方 是《北 京 人》中 的 重 要 人 物 ， 她 同 样 出 身 于
“对恋爱、婚姻、家庭、生活幻灭了”。经过这些打击， 名门世家， 但思想性格和蘩漪、陈白露大相径庭。她
反叛， 喊出了“五四”时代多数妇女的心声。当自己的 的。作为一个接受过新思想的新时代知识女性， 周旋
追求化为泡影时，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长久被压抑 于阔佬和恶少之间的这种生活， 使她时常陷入极度
的愤怒， 喊出了“人家说一句， 我就要听一句， 那是违 痛苦极度复杂矛盾的境地， 她既厌恶他们， 又离不开
恶的生活圈子里”［６］。在这里， 门庭若市， 热闹非凡， 男 抱以爱的态度， 用爱去面对生命中所遭遇的每一个
人宠着她， 女人羡慕她， 处于众星捧月的地位。可是 劫 数， 犹 如“ 寂 寞 空 谷 中 的 一 枝 幽 兰 ”。 她 因 父 母 双
所 有 这 些 都 是 建 立 在 钱 、权 、色 之 上 的 ， 没 有 人 真 正 亡 ， 家 道 中 落 ， 而 寄 居 在 姨 父 家 中 ， 处 在 小 姐 不 像 小 ９９
而 离 异 。 但 她 生 活 的 环 境 是 上 世 纪３０ 年 代 中 国 的 某 二
个大都市， 貌似灯红酒绿， 实则污秽黑暗。在这样一
陈白露是曹禺继蘩漪之后推出的又一个个性解 放的典型， 她和子君一样， 是“梦醒了无路可走”的时 代女性。她受过良好的教育， 热爱生活， 渴望自由， 对 未来满怀憧憬与向往，“我喜欢太阳， 我喜欢春天， 我 喜欢年轻， 我喜欢我自己。”［５］在竹均时代， 她可以不 必为生活担忧， 自由地进入社交界， 曾在反封建婚姻 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 父亲死后， 她怀着美好的理 想， 带着如万花筒那样的惊奇， 从学校进入社会， 勇 敢地追求人格的独立和爱情的幸福， 但是理想和现
女 平 等 、恋 爱 自 由 、个 性 解 放 等 没 有 深 刻 的 认 识 ， 结 抗争。所以说陈白露“她不是死于贫困， 不是死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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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导致了她把自己正常的追求变为了反常的发泄， 磨， 不是死于强暴， 而是死于绝望， 在一定意义上说
以乱伦的方式去追求爱情。她的一生虽然都在反抗、 也是死于觉醒。” “她宁愿她在黑暗中， 也不愿与黑暗
背 我 的 本 性 的 ”，“ 我 不 后 悔 ， 我 向 来 做 事 没 有 后 悔 他们。方达生的突然撞入，“小东西”的遭遇和潘月亭
过”，“我做的事， 我自己负责任”［４］。蘩漪的呐喊声， 仿 的破产， 既使她真切地看到金八等人魔鬼般的可怖
佛 是 子 君“ 我 是 我 自 己 的 ， 谁 也 没 有 干 涉 我 的 权 利 ” 力量， 又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屈辱地位以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