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 识 与 情 绪—海德格尔的生存论-存在论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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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与情绪——海德格尔的生存论-存在论分析

李章印

(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济南 250100)

1 总论

认识一度被认为必须摆脱情绪等主观因素的干扰才可靠。心理学的研究已揭示了情绪与认识的联系及对认识的某种正面作用,但是它未能也不可能从源头上彻底揭示出二者的关系。

作为思想家的海德格尔不会具体地实证考察认识与情绪的关系,他甚至否认以科学的方式把握情绪的可能性。但是,海德格尔把认识与情绪都作为人这种此在的本质要素,从生存论-存在论上揭示出了二者的本质关联。

海德格尔在讨论情绪问题时,有时区分出生存论-存在论层次的情绪和生存-存在者层次的情绪。他把前者叫做情态(Befindlichkeit,

state-of-mind 或disposition)或基本情绪(Grund Stimmung, basic disposition或fundamental

attunement);把后者叫做情绪(Stimmung, mood或 feeling或

emotion)。但是在许多场合他又往往并不遵循这种术语上的区分。在本文中我们使用的“情绪”一词既包括了生存论-存在论层次上的情态或基本情绪,又包括了生存-存在者层次上的情绪。在需要明确表示生存论-存在论层次的情绪时,我们就使用“情态”或“基本情绪”。

海德格尔认为,情绪是人这种此在的基本生存论性质,在存在论上也决不是无关轻重的。因为此在总是有情绪的,即使在说“我没情绪”时,其实也正表明了一种厌烦的情绪或低落的情绪。但是“人是有情绪的”与“墙是有颜色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陈述。对于后者来说,颜色是墙的一种属性,现成的存在者(墙)的一种现成的属性(颜色)。对于前者,如果我们予以恰当的理解的话,那么,不仅“人”不是现成的,而且“情绪”也不是现成的,“情绪”不是“人”的一种属性,而是人这种此在的本质构成要素。严格地说,不是人具有情绪,而是情绪拥有人;不是我们进入这种或那种情绪之中,而是情绪把我们迫入这种或那种与事物关联之的中。情绪以多种方式决定着人,调整着人的存在方式,设置着人的存在基调。“情绪不是在灵魂中作为一种体验而出现的某种存在者,而是我们相互共同在此的方式。”[1]

人在本质上是一种“此”之存在,“此”(Da,

there)标志着人的展开状态。并不存在完全没有展开的人,亦即绝对没有不带“此”的人。人之为人就是敞开着的,就是此-在(Da-sein)--展开着的存在。情绪就属于此在的这个“此”,并把此在带到其存在面前。此在总已以情绪的方式被展开,情绪在此在的总已存在且不得不存在这种被抛状态中展开此在,并同时展开此在的基本存在状态--在世界之中存在

(In-der-Welt-Sein,

Being-in-the-world)。“在世界之中存在”又被简称为“在世”,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但在这个整体中总已包含了世界及世界之内的存在者(简称世内在者)。“情态在生存论上意味着一种开展性的对世界的恭呈,从这种恭呈中我们可以遇到牵系于我们的东西。”[2]

这样,情绪也构建着世界的揭示以及世内在者的照面。

海德格尔把此在在世的整体结构刻画为操心(Sorge, care),操心包含了此在与世内在者打交道的操劳(Besorgen,

concern)以及与他人打交道的操神(Fursorge,

solicitude)。操心意味着一种牵系,牵系意味着总已被感动。这种根植于情绪的牵系把世界及世内在者源始地揭示出来。只有在这种源始揭示的基础上,才会有科学的认识,并且,即使是科学的认识也都在“在世的情态中有其生存论-存在论的建构”[3]。

在我们讨论海德格尔对认识与情绪的生存论-存在论分析时,“认识”不仅仅指科学的认识,而且在最初的意义上也不指科学的认识[1]。

“认识”首先指一种源始的认识,即源始的揭示(uncovering)或展开状态(disclosedness),海德格尔也常常用希腊词aletheia来表示。然后“认识”才指科学的认识或认识论意义上的认识。也就是说,海德格尔是从存在论(

ontology)的角度来讨论认识现象的,并且只在涉及源始认识的派生物时才论及认识论意义上的认识。

情绪与认识的关系根植于源始认识与情绪的统一性。这种统一性由时间性予以奠基。在《存在与时间》第68节,海德格尔简明地指出了在时间性的基础上源始认识与情绪的统一性:理解基于将来,情态基于被抛的已在,沉沦基于当前;理解(将来)都带有情态(已在),情态(已在)都有其理解(将来),情态(已在)中的理解(将来)沉沦于世(当前),并在话语中说道出来,时间的三维将来、已在和当前的统一性保证了理解、情态、沉沦和话语的统一性。[4]

2.源始认识与基本情绪

海德格尔通过畏、烦和惊讶这三种情态或基本情绪来展示情绪在源始的认识现象中的构建作用。

2-1.此在首先和通常都是日常的此在,日常此在的基本状态或基本存在方式被海德格尔称之为沉沦(Verfallen,

falling)。此在首先且通常都是依寓于它所操劳的世界,并消融于“常人”的公共性之中。这就是说,此在总是在沉沦中背离自身,而转向世内在者,逃向世内在者之中。

那么,此在为什么要沉沦于世呢?这种沉沦基于畏。此在面对其在世界之中存在而畏,这种畏的何所畏也是在世界之中存在。在世既是畏的何所面对,又是畏的何所畏。沉沦和逃避的

日常性表明,畏这种情态属于此在的本质在世状态,在世作为此在实际的在此,是畏这种情态的样式。

此在为什么要逃向世内在者呢?畏这种情态表明,人的本己存在是无所依归的,人有一种“不在家”的感觉。无所依归不断地伴随着此在,属于此在的本己存在,属于被抛的在世,是来自此在并达乎此在自身的一种威胁。所以,日常此在就背离这种无所依归,通过逃向世内在者而淡化“不在家”的感觉,通过“常人”的统治而寻找一种公共的“家园”,并由此而对世内在者有一种揭示。由此看来,畏是源始地揭示世内在者的一种源动力。

但是,这一点还不是海德格尔要强调的本意。此在固然会由于畏而逃避,但此在也会正视畏,在畏中理解自身的本己存在,并由此本真地揭示出世界及此在本真存在的可能性。

由于畏的何所面对不是世内在者,不是某种确定的东西,所以,在畏中世界是没有意蕴的。畏本身没有与任何有因缘的事物照面,世内在者变得无关紧要。在这种情况下,世界本身却独独涌现出来,世界作为世界首先由畏这种情态开展出来。同时,世界的没有意蕴也意味着一种“无”,“随着畏这种基本情绪我们就触及到此在的这样一种事件,即无在此显现出来并由此而得以考问。”[5]

畏同时也是畏什么东西,但它的何所畏也不是确定的东西,既不是确定的世内在者,也不是此在确定的存在方式。在所依寓的世内在者和与他人的共在都消失之际,畏也消去了依据世内在者和“常人”的公共解释去理解自身的可能性,使此在得以理解和筹划自身的本己在世,开展自身的可能存在,并显示朝向本己能在和本真存在的可能性。无所依归的畏把此在从沉沦中带回来,使此在有可能冲出日常状态。这样,畏就通过它的“何所畏”和“无所依归”而回归于此在的本己的被抛和已在,开展出此在本真的可能存在,并触及到此在的本真当前--当下即是。

此在的本真存在、世界的开显和“无”的显露都是属于源始的揭示,是纯哲学探讨的基本问题。而畏这种情态或基本情绪在这种纯哲学的源始认识中所发挥的基本作用,至此就已充分显示出来。

2-2.烦[2]在德语中的字面意思是漫长的时间。在烦中时间变得漫长。漫长又与想家、思乡有一种意义关联,而思乡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种哲学活动,由此显示出烦与哲学活动的关联。海德格尔说,深沉的烦是哲学活动的一种基本情绪,在哲学思想这种源始认识中弥漫着深沉的烦。那么,烦如何是一种基本情绪呢?

海德格尔从日常此在出发,首先分析了“被某种东西所烦”这种常见的烦。这种被某种东西所烦,是由令人烦的事物引起的,比如在车站等车时,未到达的火车所引起的烦。在等车时时间变得漫长,拖长的时间使车站没有及时提供它应提供的火车,车站拒绝自身,使我们陷入空无之中并遭受煎熬。

不过,还有比这种烦更深沉一点的烦,即“烦某事”这第二种形式的烦。比如当我们应邀参加完一个并不是十分情愿参加但又确实令人愉快的晚会后所产生的烦。这第二种烦不是由晚会上的任何事物引起的,时间也没有被拖长。但是,在这个晚上,我们被发生的事情带着走,随意地放任于事物之中而没有任何寻求。“放任自身于所发生的不管什么事情,在这种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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