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迪厄从事人类学研究的缘由_成果及意义_苑国华

布迪厄从事人类学研究的缘由、成果及意义*

苑国华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北京100875)

摘要:布迪厄的人类学研究及其成就,是当时法国社会与政治条件作用下的结果,更是他的人生阅历及学术旨趣的直接产物。他的人类学成果是多方面的,不仅是其学术思想的灵感来源和认识论反思的基础,而且促成了他/从规则到策略0的转变。可以说,人类学研究是布迪厄一生学术思想的逻辑起点。

关键词:布迪厄;人类学;缘由;成果;意义

中图分类号:C912.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4681(2006)06-0074-03

作为一位很有影响的思想家,皮埃尔#布迪厄不仅是当代法国著名的社会学家,而且,由于他建构的实践理论对传统社会学理论)))二元论实现了超越,因此,布迪厄又是与吉登斯、哈贝马斯、埃利亚斯等人相提并论的理论大师。他创造性地提出并详尽阐述的几个核心概念)))/惯习0、/场域0、/资本0、/反思0等,早已引起人们的热烈讨论,且广泛影响到诸多社会科学领域。他建构的/生成论的结构主义0并一贯主张的/反思社会学0,由于具有社会学元理论意义,更让人们津津乐道。其实,布迪厄的这些成就都与其早年的人类学田野工作密不可分。正是由于他一再回溯到这一思想的灵感来源之地,布迪厄才从最初的哲学专业转向人类学研究,使自己的学术视野扩展到广阔的社会科学领域,并最终取得一次又一次的理论突破。因此,我们认为,人类学研究是布迪厄思想的萌芽,探讨这种研究的缘由、成果及其意义,是把握布迪厄思想发展脉络的逻辑起点。

一布迪厄从事人类学研究的缘由

人类学的产生,不仅是十八至十九世纪物理学、生物学和地理学等自然科学迅猛发展的结果,而且,它更是人类社会进入到十九世纪这一特定历史阶段的直接产物。它既是欧美新兴资本主义国家推行殖民主义的学科需要,同时它自身也在这一过程中得以完善和发展。早期的人类学家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几乎达成了一种共识。以当时最为典型的英、法人类学的状况为例,英国的拉德克利夫#布朗认为,/人类学正愈来愈要求被看成是这样一门研究,即是关于对落后民族的治理和教育有直接实际价值的研究。对这个要求的认识是最近大英帝国人类学发展的主要原因。0[1]出于这种认识,他明确指出:/十年来我一直在进行着一种研究教程的试验,,,我终于找到了有力的根据,即这种一年以上的学习教程真正适合那些学生的需要,确实做了要求人类学应该做的事情,这就是为土著民族的管理和教育建立一个科学的基础。0因此,他强烈向政府呼吁:/在我们这个帝国里,我认为有两件事是急需要做的,,,急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这个帝国内的土著民族的系统研究做一些物质准备。,,急需要做的第二件事,目前在我看来,就是为人类学知识应用于土著民族的统治和教育问题上进一步做物质准备。0[2]

同样,对于在十九世纪初经过十几年的战争占领阿尔及利亚的法国来说,人类学各方面的工作也十分迫切。法国历史学家雷蒙#阿隆在为布迪厄的5阿尔及利亚的社会学6所写的前言中,简略描绘了当时殖民地的混乱状况。/在这里,存在着两种不同文明形式。一种是属于全体阿尔及利亚人的传统文明;另一种是随殖民者的入侵而带来的法国现代文明。二者之间存在着激烈的冲突。欧洲人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传统文明的真正本质。作为占据主导地位的少数人,如果给予阿尔及利亚人长期渴望的公民平等权,他们担心会因此而被人数众多的土著人包围并遭受瓦解。相反,在阿尔及利亚人口中占主体的穆斯林,生存在因外来文明与自身耻辱地位而形成的巨大痛苦之中,,,所有这些因素,最终促成了一场残酷无情的战争。0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雷蒙#阿隆不无忧虑地指出,/阿尔及利亚在最近的八年的时间里,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种严峻的局面困扰着法国政府,给法国政府带来了不安与困惑,预示了法国统治的衰微和国家的分裂。而且,这种局势又威胁到国内的和平,使整个国家都笼罩在悲伤与耻辱的气氛之中。对于阿尔及利亚的这种变化,人们已不再把它当作是历史潮流中不可抗拒的-殖民解放运动.中的一段小插曲。它简直成了法国历史上的一个悲剧。0因此,面对布迪厄的人类学成果,雷蒙#阿隆似乎又感到了一丝安慰:/凡是对法国及西方世界的命运加以关注的有志之士,都不再对阿尔及利亚的局势视而不见。他们会从这本著作中收集必要的资料,思考问题、作出判断并采取措施。0[3]可以说,阿尔及利亚的局势只是布迪厄从事人类学研究的外在社会与政治条件。这也是大多数人类学家最初进行田野工作的共性。当然,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假设,如果布迪厄没有在阿尔及利亚服兵役的人生阅历,他很可能会像他的同学福柯、德里达那样成为一名哲学家;或者假如仅仅有这段阅历,自身却缺乏勤于并善于思考的人类学学术旨趣,布迪厄可能会像其他在阿尔及利亚服兵役的人一样,最

第20卷第6期2006年11月

长沙大学学报

J OURNAL OF CHANGS HA UNIVERSITY

Vol.20No.6

Nov.2006

*收稿日期:2006-03-27

作者简介:苑国华(1971-),男,河南商水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社会学理论。

终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大兵0。纵然不是这样,他或许只能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社会学工作者,而不大可能成为一名很有成就的人类学家。因此,与其说布迪厄的人类学研究及其成果是前面提到的社会与政治条件的产物,不如说是他本人的生活阅历、尤其是学术旨趣的直接结果。

在通过教师任教资格考试、并在一所省立学校工作一年之后,1956年布迪厄应征入伍,来到法属殖民地阿尔及利亚服兵役两年。由于是初次来到这里,加上军旅生活的艰苦与沉闷,布迪厄不可能进行任何研究。但此后不久,他便开始创作一部著作,目的是让人们对阿尔及利亚人民的苦难予以关注。与此同时,在法国知识分子对战争的看法与如何结束战争之间,存在着很大的意见分歧。布迪厄对此深感震惊和失望,他感到自己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决不能仅仅做一个参与性的观察者,而应在道德良知的感召下,通过具体的工作尽早使双方摆脱这种困境。1958年布迪厄发表了5阿尔及利亚的社会学6这部著作。在此后的两年里,他仍留在阿尔及利亚,一边在阿尔及尔大学任教,一边从事人类学田野研究工作。其间,布迪厄接受法国国家统计调查局(INSEE)委托的任务,在阿尔及尔统计学院范围内,与人类学家阿兰#达贝尔(P.Darbel)、让#保罗#里韦(P.Rivet)和克洛德#塞贝尔(C. Seibel)以及一组阿尔及利亚学生一起做了两次调查。这两次调查后来就成为了5阿尔及利亚的劳动与劳动者6和5背景离乡:阿尔及利亚传统农业的危机6这两部著作[4]。几乎同时,他又同著名人类学家赛义德(A.Sayad)合作调查了阿尔及利亚农民的生活习俗和各种礼仪。1960年,布迪厄在阿尔及利亚进行了四年的人类学田野工作之后回到了巴黎。作为一个自学成才的人类学家,他参加了列维#斯特劳斯在法兰西学院举办的研讨会以及在人类学博物馆开设的人类学课程[5]。因此布迪厄深受结构主义思想的影响。之后,他又到法国西南部自己的故乡贝恩亚地区从事农村民族学田野调查活动。

总之,在众多思想家、以迪尔凯姆为首的社会学派和后来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人类学学术氛围的影响下,年轻的布迪厄由于社会政治的原因以及个人的阅历和学术旨趣的影响,开始走上人类学研究的道路。

二布迪厄人类学研究的成果及意义

由于布迪厄在阿尔及利亚从事多年的人类学田野工作,并在自己的故乡进行调查活动,再加上对这些问题的苦苦思索,他很快成为了一位人们所公认的人类学家。正如在英语世界里,以研究布迪厄最有影响的学者华康德所指出的那样,若将布迪厄的著作开列出来编成一个目录的话,本身就需要一本小册子。事实上,他的这种看法也适用于布迪厄的人类学成果。如果仅从具体操作层面而言,这项工作并不难。但要真正理清哪些是纯粹的人类学著作实属不易。布迪厄确实有典范的人类学作品,如5阿尔及利亚的社会学6、51960年的阿尔及利亚6和5阿尔及利亚农民对时间的态度6等。但更为常见的是,他终其一生都在对早年的人类学田野研究进行批判与反思,不论是经验研究性的著作,还是纯粹的理论著作,也不管是从别的任何角度来看,布迪厄的大多数作品都包涵着人类学意蕴。因此,出于研究的方便,我们也没有必要详细列出其人类学著作的目录,本文只是借助于其典型的人类学作品来说明他的人类学研究所取得的成果。

按照理查德#哈克(Richard Harker)等人划分,布迪厄的著作可以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类著作在很大程度上直接来源于布迪厄在阿尔及利亚所进行的实地考察。这些著作包括5阿尔及利亚的社会学6(1958),5阿尔及利亚的劳动与劳动者6(1963),与赛义德合作的5背景离乡:阿尔及利亚传统农业的危机6(1964),5实践理论大纲6(1972),51960年的阿尔及利亚6(1977)和5实践感6(1980)[6]。其实,这些只是布迪厄的主要论著。Y.德尔索(Yvette Delsaut)经过艰苦努力也详尽编纂出了布迪厄著作及论文的目录,但是其中有许多论文并未引起人们过多的注意。在此,我们可以简单提及布迪厄的一些重要的人类学作品。

首先是1958年出版的法文版5阿尔及利亚的社会学6。该书1962年由罗斯(Ross)译成英文后由灯塔出版社出版了英文版,书名改为5阿尔及利亚人6(The Algerians),雷蒙#阿隆还写了序言,这是布迪厄的第一部著作。其次是1977年法国午夜出版社出版的51960年的阿尔及利亚6。这是一部论文集,收集了布迪厄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写的三篇论文。它们分别是1963年写成的5世界的祛魅6(The disen-chantment of the world),这是最长的一篇,也是最重要的一篇。另外两篇是1965年完成的5卡比尔人社会的名誉感6(T he sence of honour),以及1963年写成的5卡比尔人的住宅或颠倒的世界6(The Kabyle house or the world reversed)。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一重要的论文集的序言里,布迪厄指明了这几篇文章写作与出版的来龙去脉。他指出,1963年他已经写成了长篇论文5阿尔及利亚的劳动与劳动者6(Travail et travailleurs en Al gerie),该论文由巴黎穆东出版社出版。同年受一家外语出版社之约,他把该论文进行了缩写,发表了该论文的外文版本,取名为5世界的祛魅6。这篇文章涵盖了布迪厄于1958 -1961年在阿尔及利亚从事一系列种族和统计学研究所取得的成果,并作为首篇编入51960年的阿尔及利亚6(Algeria 1960)[7]。至于5卡比尔人的住宅或颠倒的世界6这篇论文,虽然在1963年已完成,但直到1970年才得以发表,收入让#布荣和皮埃尔#马朗达所编的5交流与交际)))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六十寿辰纪念文集6。诚如布迪厄所说的那样,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是/为了向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表示敬意0。而且布迪厄还认为,5卡比尔人的住宅或颠倒的世界6 /大概是我的最后一项还算成功的结构主义研究。0[8]1979年,布迪厄著作的忠实翻译者理查德#耐思(Richard Nice)把51960年的阿尔及利亚6这部论文集译成英文,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最后,布迪厄的一些人类学研究论文也值得我们注意。如1961年的5革命中的革命6,1962年的5从革命战争到革命6、5独身与农民生存状况6。另两篇重要的论文))) 1963年与达贝尔、里韦和塞贝尔合作的5阿尔及利亚的劳动与劳动者6,与A.赛义德合作的5背景离乡:阿尔及利亚传统农业的危机6)))是研究阿尔及利亚社会的经验性著作,它们分析了殖民地社会的社会结构及其演变。通过这两篇论文,布迪厄对作为前资本主义经济行为基础的对待时间的态度进行了分析。另外,他的人类学论文还有1964年的5阿尔及利亚农民对时间的态度6,1972年的5再生产策略系统中的婚姻策略6,1978年与马迈里(M.M ammeri)合作写成的5关于卡比利亚口头诗歌的对话6等[9]。

除了这些论文及著作,我们还应当注意布迪厄人类学研究中的方法论问题。例如,在5阿尔及利亚的劳动与劳动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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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74期苑国华:布迪厄从事人类学研究的缘由、成果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