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实力”战略与奥巴马新外交

作者：钟龙彪文章来源：《现代国际关系》2009年第5期内容提要：“巧实力”战略是关于力量和如何运用力量的战略。

“巧实力”战略的涵义，简单地说，就是为了实现美国领导世界的目标，美国政府必须软硬兼施，文武并用，硬实力和软实力，两手都要用，两手都要硬，不能顾此失彼，只偏重硬实力，忽视软实力。

具体内容包括四个方面：第一，提供全球福利是关键；第二，美国应输出希望而不是恐惧；第三，巩固传统盟友，赢得新伙伴；第四，从国内改革做起。

“巧实力”战略是针对美国在世界上的影响正在下降、新国际挑战、美国力量的优势和不足、一些新兴国家正在崛起的现实，在总结冷战经验基础上提出的。

从奥巴马正式就职以来的美国外交政策宣示和已经采取的各种外交措施看，“巧实力”战略对奥巴马政府的外交政策的影响是非常显著的。

不过，奥巴马的“巧实力”外交目前只能说初露端倪，尚未定型。

今后如何发展，仍然有待观察。

关键词：巧实力战略奥巴马外交“巧实力”（smart power）最初是由美国学者提出的概念。

由于切中布什政府时期的外交政策时弊，逐渐为美国学界、智库和政府认可。

2009年1月13日，获奥巴马提名出任国务卿的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在国会参院外交委员会就其提名举行的听证会上说，美国面临的现有安全威胁要求新一届政府必须诉诸巧实力，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包括外交、经济、军事、政治、法律和文化等领域的可行手段，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巩固原有联盟，形成新的联盟，以便打开美国外交的新局面。

[1]希拉里有关巧实力的表态在美国国内和国际社会迅速引起关注。

有人认为，这一表态显示出奥巴马政府受当前国内、国际形势影响，吸取布什政府信奉硬实力外交的教训，将巧实力列为指导外交实践的重要理念，意在为重振美国经济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并修复大国形象，捍卫全球霸权。

也有人认为，巧实力并非奥巴马政府的专利，如同新孤立主义、新干涉主义、新保守主义等一样，它不过是美国政府实用主义外交的一张新标签而已。

那么，“巧实力”战略只是个标新立异的新词汇，还是有其特定的新的涵义？出台的背景是什么？对奥巴马的外交政策产生了哪些影响？本文拟对这三个问题进行探讨。

一、“巧实力”战略的由来、发展及涵义“巧实力”一词最早由苏珊尼·诺瑟（Suzanne Nossel）在2004年的《外交》杂志中发表的题为《巧实力》的论文中提出。

在诺瑟看来，9·11之后，保守主义者打着自由国际主义的旗号，实行侵略性的单边主义战略，宣称要扩展人权和民主。

但是布什政府采取的军事危险政策同他们声称的理念根本不符。

为了重新振兴自由国际主义，进步论者必须从共和党政策制定者那里夺回话语权。

因此“必须实行这样一种外交政策，不仅能更有效反击恐怖主义，而且能走得更远，通过灵活地运用各种力量，在一个稳定的盟友、机构和框架中促进美国利益。

必须设定一种进程，组合所有力量资源，然后坚定、同时务实地应对挑战、捕捉机遇。

这种政策将平息美国公众的不安，统合缺乏协调的政府部门，在全球实现美国的目标。

”[2] 由于这一战略的提出切中时弊，为陷于伊拉克苦战的美国提出了全新解决方案，逐渐为美国其他学者、思想库和政界接受。

2006年1月，哈佛大学教授、著名学者约瑟夫·奈（Joseph S. Nye Jr）在《外交政策》杂志上撰文《重新思考软实力》，其中他说“单独依靠硬实力或软实力都是错误的。

将它们有效结合起来可以称作巧实力。

”[3] 同年，思想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专门成立常设机构“灵活实力委员会”，致力于研究这一战略。

参加委员会的有来自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参众议员，有CSIS各战略研究部门学者，有其它思想库的专家，还有企业家、非政府组织等等。

前副国务卿阿米蒂奇(Richard L. Armitage)和约瑟夫·奈担任委员会共同主席。

2007年11月CSIS发表了题为《一个更灵巧、更安全的美国》(A Smarter,More Secure America)的最终报告（以下简称《报告》），全面阐释巧实力战略。

报告建议新一届美国政府(不管是民主党执政,还是共和党执政)在对外政策方面通过巧实力的正确运用，构建—个能够应对全球挑战的框架，以期延长和保持美国的优势，使美国成为—个更加聪明的大国（smart power）。

[4]2008年4月24日，阿米蒂奇和奈在美国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就“巧实力”战略进行陈述，题目是《实施巧实力：为国家安全改革设定议程》（Implementing Smart Power:Setting an Agenda for National Security Reform）.与此同时，其他思想库发表的报告也不约而同地建议美国新领导人把巧实力作为外交政策的调整方向。

2007年7月，美国全球接触中心（Center for U.S. Global Engagement）发表了《巧实力：建设一个更美好、更安全的世界，一个给总统候选人的政策框架》（Smart Power:Building a Better,Safer World,A Policy Framework for Presidential Candidates）。

这个报告也得到了美国两党的超党派支持，并在美国军政界产生重要影响。

2008年3月，美国海军陆战队退休将军津尼和退休海军上将史密斯在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作证，其证词题目就是《巧实力：建设一个更美好、更安全的世界》。

两名将军说，他们代表了50多位退休将军，他们前来作证是出于对美国未来和有效领导能力的担心。

他们呼吁，现在恰逢其时，下届美国总统应当抓住时机，果断行动，复兴美国在全球的领导地位。

他们还指出，在美国战后不乏巧实力政策的痕迹，包括马歇尔计划和杜鲁门政策都是典范。

[5]甚至保守主义思想的堡垒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的高级研究员泰德·伽壬·卡彭特（Ted Galen Carpenter）在2008年3月发表的著作也取名为《巧实力：美国的谨慎外交政策》（Smart Power: Toward a Prudent Foreign Policy for America）。

一时间，“巧实力”似乎成了美国主流战略界的共识，并得到美国军政界的认可。

那么，“巧实力”战略究竟指的是什么? 这是首先需要搞清楚的问题。

“巧实力”是关于力量和美国在国际上如何运用力量的战略。

什么是力量？“巧实力”战略的主要倡导者之一，奈认为，力量是使其他行为者调整自身行为以满足你所需的能力。

在他看来，力量的运用有三种基本形式:强制(大棒政策) 、援助(胡萝卜政策) 和吸引(软实力) 。

据此，他把一个国家的力量分为硬实力（hard power）与软实力(soft power)。

硬实力是指通过威胁或者奖励, 让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之能力，或者通过经济胡萝卜政策，或者通过军事大棒政策，这种引诱或强制的能力过去长期是实力的主要部分。

而软实力则是指通过吸引力而非强制手段,让他人自愿追求你所要的东西之能力。

它是通过吸引而非强制来实现目标的能力。

[6]一个国家硬实力的来源包括它的军事、经济。

一个国家软实力的来源由三部分构成:对他国有吸引力的文化、在国内和国际上都能得到遵循的政治价值观、被视为合法和享有道德权威的外交政策。

[7]奈强调，在当前多样化的世界中，军事、经济和软实力这三种力量资源都有用，只是程度不同，所依存的关系不同而已。

但是，如果按当前信息革命的经济和社会趋势发展下去，软力量会变得日益重要。

[8]在实现国家目标的过程中，硬实力和软实力都各有优势，各有局限性。

“有些目标只能通过硬实力取得”，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20 世纪90 年代,软实力并不能使得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相脱离,这些目标需要美国靠军事实力去实现。

但是其他目标,比如说促进民主和人权,更宜通过软实力实现,强制性民主进程毕竟有其局限性———就像美国在伊拉克的遭遇一样。

[9]因此，正确的国家战略应该是把硬实力和软实力结合起来使用。

这种战略可谓“巧实力”战略。

运用这种战略的国家则被称为“聪明的大国”。

因此，巧实力既不是单纯的硬实力也不是单纯的软实力，而是两者的巧妙结合。

所谓巧实力，就是为了实现美国的目标，利用硬实力和软实力，形成一个融合各种资源和手段的综合战略。

巧实力作为一种方法，它既强调保持强大军事力量的必要性，但也加大在建立联盟、伙伴和所有层次的国际制度上的投入，以扩大美国的影响，确立美国行为的合法性。

[10]简单地说，就是为了实现美国领导世界的目标，美国必须软硬兼施，文武并用，硬实力和软实力，两手都要用，两手都要硬，不能顾此失彼，只偏重硬实力，忽视软实力。

具体地说，“巧实力”战略的涵义包括以下四个方面：第一，提供全球福利是关键。

在布什政府时期，美国力量的重点主要放在伊拉克战争，反对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的斗争上。

“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认为，美国的目标、战略和在今日世界的影响决定了，美国不能仅仅局限于伊拉克和恐怖主义，而应该有更远大的眼光和更广阔的视野。

美国外交政策的原则应该是，美国应该通过再次提供全球福利使其成为聪明的大国，也就是说，美国要为各国政府和民众提供那些他们想要获得、但没有美国的领导就根本无法得到的东西。

通过运用美国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并加大在软实力上的投入，美国能够应对严重的全球挑战。

为此，美国要重点抓这五大领域：第一，盟国，伙伴和国际制度：重新建立应对全球挑战的基础；第二是全球发展：从公共卫生开始，建立统一的方法；第三，公共外交：扩大外国留学生的准入；第四，经济一体化：提高贸易给人们带来的福利；第五，技术和创新：解决气候变化和能源危机问题。

“巧实力”战略的设计者坦承：美国为全世界提供福利，并不是出于仁慈之心，这是聪明的外交政策。

因为，美国的盟友期望的不是教条，而是理念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11]第二，美国应该输出希望而不是恐惧。

“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认为，美国安全的实现不能仅靠制造恐惧，也要输出希望。

在他们看来，自建国以来，美国就愿意为自由、平等和正义的世界理想奋斗。

在两次世界大战、五十年的冷战中，这一目标，在军事和经济实力的支撑下，将各国政府和人们吸引到美国这边。

但是，9/11后，美国输出的是恐惧和愤怒而不是充满希望和乐观的传统价值观。

世界对美国权力存在深深怀疑。

即使传统盟友也怀疑是否美国在其正确的理想背后隐藏了其他动机。

为此，他们强调，美国新政府的外交政策应坚持四条原则：（1）在反对国外的恐怖主义中应坚持进攻性姿态，但也必须拒绝对其挑动作出过度反应；（2）消除代表心胸狭窄、滥用权力、缺乏正义的美国形象的符号，如古巴关塔那摩基地；（3）利用外交实力谋求积极的目标，如解决巴以冲突；（4）向世界提供比反恐战争更积极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