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裕”论看鲁迅与夏目漱石的文艺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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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余裕”论看鲁迅与夏目漱石的文艺观

王向远

《鲁迅研究月刊》一九九五年第四期

“余裕”论是日本现代文豪夏目漱石文学论中最有特色、最让人感兴趣的一个理论主张。夏目漱石在1907年为作家高滨虚子的小说集《鸡冠花》所写的序言中,提出了“余裕派”和“非余裕派”的小说分类法,倡导所谓“有余裕的小说”。他说:“所谓有余裕的小说,顾名思义,是从容不迫的小说,是避开‘非常’情况的小说,是普通平凡的小说。如果借用近来流行的一个词,就是所谓有所触及和无所触及这两种小说中的无所触及的小说。……有人以为无所触及就不成其为小说,所以我特地划出无所触及的小说这样一个范围,认为无所触及的小说也和有所触及的小说一样具有存在的权利,而且能够取得同样的成功。……品茶浇花是余裕,开玩笑是余裕,以绘画雕刻消遣是余裕,钓鱼、唱小曲、看戏、避暑、温泉疗养也都是余裕。只要日俄战争不再打下去,只要世界上不再有很多鲍尔库曼(按;俄国将领)那样的人,就到处都有余裕。所以,以这些余裕做素材写成小说,也是适当的。”夏目漱石还解释说,有余裕的小说也就是“低徊趣味”的小说,这种趣味“是留连忘返、依依不舍的趣味”,“也可以称为‘依依趣味’或‘恋恋趣味’”。他还进一步说明了什么是“没有余裕的小说”:“一言以蔽之,没有余裕的小说指的就是高度紧张的小说,是丝毫不能信步逻弯儿、绕路兜圈儿或闲磨蹭的小说,是没有舒缓的成分,没有轻松因素的小说。”没有余裕的小说当中“出现的都是生死枚关的间题,发生的是人生沉浮的事件。”①夏目漱石的这种“余裕”论在当时的文坛引起了较大的反响,评论家长谷川天溪、大町桂月等人纷纷著文评论。文学史家们认为以夏目漱石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以“有余裕”为特点的,包括铃木三重吉、高滨虚子、伊藤佐千夫、森田草平等柞家在内的“余裕派”。

夏目漱石的“有余裕的文学”及其“余裕论”,与中国现代文学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中国,最早译介夏目漱石的是鲁迅先生。从一开始,鲁迅就是着眼于“余裕”来译介夏目漱石的,换言之,鲁迅眼中的漱石是作为“余裕派”的漱石,尽管现在看来“余裕”只是夏目漱石前期的创作主张,并不能概括他的全部创作。1923年,鲁迅在与周作人合译的《现代日本小说集》的《附录关于作者的说明》中,认为夏目漱石“所主张的是所谓‘低徊趣味’,又称‘有余裕的文学”,,他还抄引了漱石的《鸡冠花·序》中的一段原文,来说明“有余裕”是夏目漱石“一派的态度”②。鲁迅对漱石的这种评介和周作人1918年在《日本近三十年小说之发达》中对漱石的评介完全一致。这种以“余裕”为中心的对夏目漱石的译介和评价,长期以来也影响了整个中国现代文坛对夏目漱石文学的认识和评价。如谢六逸在1929年发表的《二十年来的日本文学》一文和同年出版的专著《日本文学史》中,均把“余裕”及“低

一37—徊趣味”作为漱石文学的特色;章克标在为自己翻译的《夏目漱石集》所写的译序中,也认为有余裕的低徊趣味“流贯于漱石的全部作品中”③。中国文坛对夏目漱石“余裕”文学的特殊兴趣不仅表现在理论评介上,也鲜明地体现在漱石作品的翻译选题上。从二三十年代,一直到四五十年代,中国的翻译出版的夏目漱石作品几乎都是能够体现“余裕”特色的前期作品,如《我是猫》、《哥儿》、《草枕》等“余裕”特色表现得最突出的《草枕》,就有崔万秋、李君猛、丰子恺等几个译本,其中崔万秋1929年在上海真善美书店出版的译本,次年即被“美丽书店”盗版翻印.并冠以“郭沫若译”的字样。以《草枕》为代表的“余裕”文学如何受中国读者青睐,由此可见一斑。既然各迅所推崇的、中国其他作家和大批读者所欣赏的夏目漱石,是作为“余裕派”的夏目漱石,那么,夏目漱石与中国现代文学关系的研究,

特别是夏目漱石与鲁迅的比较研究,就应该以“余裕”为中心,否则就只能徘徊于边缘地带,难以深入。而且,留心一下就会发现,在贯穿鲁迅一生的许多文章和作品中,“余裕”是经常出现的一个核心词之一。鲁迅从漱石那里借来了这个词,并把它改造成为表述自己文学观的一个重要的概念。

鲁迅对“余裕”文学的热心提倡,曾使人大惑不解。据鲁迅的学生,作家孙席珍自述: “一知半解的我,因而曾发生过这样的疑问:一贯主张勇猛前进的鲁迅先生,怎么会欣赏这种文学流派,而对漱石氏特别表示喜爱呢?”后来他“重读”鲁迅的《华盖集.忽然想到的(二)》,“才顿然有所领悟”:“主要的还在鲁迅对‘余裕’这一概念及其本质意义的深刻理解。在这篇杂文里,鲁迅……以外国的讲学术文艺的书为例,说它们往往夹杂闲话或笑谈,以增添活气,使读者更感兴趣,但中国的有些译本却偏偏把它删去,单留下艰难的讲学语,正如折花者除去枝叶,单留花朵,使花枝的活气都被灭尽了。于是下结论道:‘人们

一38一到了失去余裕心,或不自觉地满抱了不留余地心时,这民族的将来恐怕就可虑。’……鲁迅把‘余裕’的意义提到如此的高度,这是很值得我们去好好领会的。”④在这里,孙席珍的“领会”固然不错,但这只是鲁迅对“余裕”的一个方面的阐发,那就是,作为文学、学术等精神产品.不可只注重实用,好的书籍.应该留足天地,“前后总有一两张空白的副页”,否则,“要想写上一点意见或别的什么,也无地可容,翻开书来,满本是密密层层的黑字;加以油臭扑鼻,使人发生一种压迫和窘促之感,不特很少‘读书之乐’,且觉得仿佛人生已没有‘余裕’,‘不留余地’了”。鲁迅在此是以书籍装帧为例,强调产品的精神价值和审美价值。在鲁迅看来,一切产品,都应体现出一点“余裕”,以有益于人的心灵的陶冶和精神的自由空间的拓展,否则,“在这样‘不留余地’空气的围绕里,人们的精神大抵要被挤小的。”⑤这种观点和鲁迅一贯的改造国民精神的主张是相关相通,同时和夏目漱石的“余裕”论也是一致的。夏目漱石所说的“余裕”指的也是一种精神上的轻松、舒缓、悠然的状态,上述鲁迅举的书籍装帧的例子与漱石在《鸡冠花·序》中举的两个例子,具有相同的含义。漱石举的一个例子是:几只渔船因风大浪急无论如何也靠不了岸,于是全村人都站在海边上,一连十几个小时忧心如焚地望着起伏欲沉的渔船,“没有一个人吱声,没有一个人吃一口饭团.就连属屎撒尿都不可能,达到了没有余裕的极端”;另一个例子是:一个人本来要出门买东西,结果途中因为看戏,看光景,倒忘了是出来买东西的了,该买的东西没有买。“出去是买东西的,那买东西就是目的”,可是那人却为了过程而忘了目的。这就是“有余裕”。可见,鲁迅和漱石一样,都主张人不能老是处在没有余裕的状态中,不能老为了某一目的而不注重精神过程。日常生活如此,作为精神产品的文学更是如此。

鲁迅和夏目漱石一样,一方面赞同有余裕的文学,另一方面也不排斥“没有余裕的文学”。漱石认为,易卜生式的触及人生重大基本问题的“没有余裕的作品”,也和“有余裕的作品”一样,具有自己的价值,“没有余裕的文学”和“有余裕的文学”就像一种物体的颜色浓淡一样,“没有人会认为颜色浓就是上等,颜色淡就是下等”。在《鸡冠花·序》写出之后不久,漱石就在给铃木三重吉的一封信中对他的“余裕论”做了进一步修正,认为单纯的低徊趣味的“有闲文字”.“毕竟无法撼动这个辽阔的人世。而且必须予以打击的敌人前后右右皆有,如果以文学立命,就不能仅仅满足于美。……一旦发生问题,管他神经衰弱也好,精神失常也好,都应抱有无所畏惧的决心,否则便不能成为文学家。”在“有余裕”和“没有余裕”的关系问题上,鲁迅的态度和漱石十分近似。1933年,鲁迅在谈到小品文时说:“生存的小品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但自然,它也能给人愉快和休息,然而这并不是‘小摆投’,更不是抚慰和麻痹,它给人的愉快和休息是休养。是劳作和战斗之前的准备。”⑥鲁迅在这里所说的“匕首和投枪”的文学大体相当于漱石所说的“没有余裕的文学”;而“给人的愉快和休息”的文学,则属于“有余裕的文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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