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玄学与儒学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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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名教即自然——内在统一
以玄学发展的三个阶段来看,何晏、王弼强调“自然”与“名教”的联系;嵇康、阮籍起初沉沦于“自然”与“名教”的对立,最终又认为只要顺应人的无知、无欲、无情感、无好恶的潜意识或无意识去做,便能实现仁义道德;与阮籍、嵇康同为竹林七贤的向秀、郭象则表现了不同的思想倾向。向秀、郭象论证了任自然本性之所以能够实现名教的根据,强调了“自然”与“名教”的同一。向秀、郭象认为,社会的等级差别是由于人的内在的性分有所不同造成的,但尽管人之所禀有异,只要任人之“真性”,却仍能使每个人都实现仁义。他们说:“所以迹者,真性也。夫任物之真性者,其迹则‘六经’也。况今之人事,则以自然为履,‘六经’为迹”[10]。“仁者,兼爱之迹;义者,成功之物。爱之非仁,仁迹行焉”[11]。这里,“迹”指现象、所以然,“所以迹”则指本质、所以然。向秀、郭象认为,仁义、《六经》皆为“迹”,自然人性才是“所以迹”;前者以后者为根据,是后者的外化。他们认为,人们不能矜尚外在的仁、义,而应各足其性,这样便可达乎仁、义,“善于自得,忘仁而仁”[12]。“质全而仁义焉”[12]。向秀、郭象的这种思想同嵇康所说“宗长当归,自然之情”、“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异曲同工。他们都反对“以名为教”,而主张“不言之教”,认为任人之自然本性,便能实现仁义。可是,为什么从人的自然本性便能外化出仁义呢?向秀、郭象曾试图从理论上予以解答,指出:“仁义自是人情。”就是说,“名教”即“自然”。
(三)、“越名教而认自然”——似反叛实回归
魏晋替代,司马氏夺权过程中,“同日杀戮,名士减半”。一般士大夫有鉴于此,不愿依附,却怕致祸,以致“高人乐遗世,学者习虚玄”。从老庄中寻求慰藉,以放荡生活去烦忧。阮籍、嵇康皆不满司马氏之将篡魏,而不愿与司马氏合作。阮籍曾辛辣地讽刺儒家所推崇的“君子”,用躲在裤裆里的虱子譬喻其伪善、猥琐。嵇康则更直接地菲薄儒家圣人周公、孔子、乃至儒学经典《六经》,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越名教而任自然”是嵇康在《释私论》中提出的重要命题。他说:“夫称君子者,心无措乎是非,而倒违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能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
汉代统治者推崇名教,行“以名为教”的道德教化,其结果造成的却是如上所述的名实脱节的伦理失范、道德危机的状况。因而,一些思想家以“自然”为题,起而对“名教”进行批评和反叛,从而引起了魏晋玄学的“名教”与“自然”之辨[3]。
(二)、玄学学术渊源及其对儒学的“批判”
玄学家大多数出身于经学世家,自幼受儒学濡染,谙熟《诗》、《书》,注解儒经,与儒家经学有天然的血缘关系[3]。魏晋玄学名士无论在学术师承、家学渊源上,抑或在其研习的著作上,都与两汉经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出之于儒学并不等于就是儒学,如先秦墨子出于儒而非儒、韩非师事儒学家荀子而集法家之大成。思想史上“六经注我”的情况不乏其例。所以,探讨玄学与儒学的关系,最根本的还是要看玄学家自己的思想内容和学术倾向。
玄学基本上是由批判儒家的伦理道德而引发的,而所使用的思想武器就是道家的追求个体自由的精神。这也是一种人文主义,但与其所批判的汉末儒家人文主义精神有本质的区别。其实,汉末儒家人文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仲长统已经有这方面的思想倾向。玄学的开创性人物当推何晏、王弼,他们活跃于魏齐王芳正始年间(240—249),故他们所领导的这一时期玄学思潮又称“正始玄学”。何晏、王弼反对“以名为教”的教化方法,反对用“荣名”、“令名”、“德名”进行教化。何晏、王弼都祖述老、庄,提倡“以无为本”。他们所说的“无”,就是道家的自然之道,以其强调“无名”、“无誉”等等对外在的、人为的规范的否定,故用“无”来命名。玄学家们认为自然就是万物包括人存在的本质,以此来反对儒家的尚名节、重仁义,以为这正是以“无”为特征的自然本质的丧失。如王弼以“自然”为本,“仁义”为末,提倡“崇本以息末”,这是明显的对儒学名教的反对。
但是,这种“批判”不是彻底的。玄学家们也不能回避已经渗透到社会、政治生活各个领域的儒学有关问题。在玄学家们所尊奉的三部经典—所谓“三玄”中,除《老子》、《庄子》外,就有儒学经典《周易》。再如,以孔子为圣人,这是当时社会的普遍看法,玄学家们也并不否认这一点。而且,许多玄学家为《论语》作过注,特别是何晏的《论语集解》,更为后世所崇拜。而玄学家们所争论的关键的问题:“名教”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更一直是似分实合的。下面,我们就这一点作一具体论述。
由此而论,嵇康并不一般地反对、否定维护宗法等级制度的儒家伦理道德即所谓“名教”、“礼教”。他认为,主观上不矜乎“名教”,客观上是为了达到真正的名教。“情不系于所欲”,方能“审贵贱而道物情”;惟其“傲然忘贤”,故而“贤于度会”;要想怀抱忠义,就须心“不觉其所以然”。嵇康的这一思想,实际上回到了王弼的“不言之教”。“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理论归宿乃是回归名教。阮籍的思想脉络也是如此。他在《乐论》中说:“ 教一体,礼乐外内也。刑驰则教不独行,礼废则乐无所立。尊卑有分,上下有等,谓之礼;人安其生,情意无衰,谓之乐。车服旌旗、宫室饮食,礼之具也;钟磬鼙鼓,琴瑟歌舞,乐之器也。礼俞(逾)其制,则尊卑乖;乐失其序,则亲疏乱。礼定其象,乐平其心;礼治其外,乐化其内。礼乐正而天下平。”这与嵇康的思想完全一致。这些,也许更能通过他们反对世俗礼教的非常稀奇可怪的荒诞行为——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放达”当中。这些行为既反映了他们对礼教中伪善一面的激烈抗战,也反映了他们对自我个性解放(包括感性自我)的追求。然而由于他们的性格不同,表现形式有别,因而得到不同的结局。嵇康死于司马氏集团之手,所加的罪名就是反对“名教”。阮籍也有人借口其不遵孝道而欲加以惩治,因其一向谨慎、不臧否人物而最终得以身免。然而他们都以老庄玄学为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柱。他们崇尚自然,宅心玄远,很容易使老庄的虚静变成士族的放达,使他们成为礼法的挑战者。
玄学产生自非偶然:汉末黄巾之乱,中央集权瓦解,儒家经术也随之衰落,乱世之中,老庄思想抬头,便造成玄学产生的历史背景。魏晋玄学家寻求顺时应变的出世之道,在乱世中保存自己,甚至重建或再创社会秩序。魏晋时期的学者,大多从老子、庄子的学说,甚至从《周易》的理论中,寻找“玄”的道理,促成玄学流行。
玄学起于“清谈”,所谓清谈,又称玄谈,原是清议、谈辩、雅谈、正论的意思,其来源与先秦以来的谈辩风气及东汉的清议有关。严格来说,玄谈是由魏正始年间王弼、何晏提出玄学开始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士大夫,多手执塵尾,不谈世事,尚论玄理,而其玄谈之主题多为玄学之内容。“清谈”早期内容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人物品评。我们知道,汉代的科举制度使“名节”问题成为儒者能否进入仕途的关键。但随着汉末政治的腐败,这种制度的弊端也日益暴露出来,沽名钓誉、名不副实的比比皆是。魏武帝曹操已经洞察到其弊端,所以在建安十五年(210)、十九年(214)、二十二年(217)他所发布的三道求才令中,对依靠以儒家伦理道德为依据的“名节”来选举官员的作法表示了极大的蔑视,提出“唯才是举”,并非常明白地说,可以任用“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1]的人。曹操的三道求才令中,所提到的一个主要观点就是才能与德性(即“才”、“性”)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这无疑是对两汉儒学名教制度的严厉打击。才性问题也是玄学家们早期“清谈”的核心问题,如钟会撰有《四本论》,对当时流行的关于才性同异、合离四种不同看法作了评述。后来,关于才性等问题的谈辩,广泛延伸至以所谓本末、有无、体用、心性、宗意和才性等等概念范畴的大辩论,而“名教”与“自然”关系问题则为中心议题。
三、“名教”与“自然”、玄学与儒学 似分实合
(一)、一开始就有调和的倾向——名教出于自然
正始玄学的提出,使儒学的正统地位受到动摇,然而何晏、王弼等一开始便具有明确的调合儒、道的倾向。他们并不反对、更未曾否定君臣之道、尊卑之序、贵贱之别,不反对宗法等级制度及其相应的伦理道德。正始玄学家在哲学领域里推崇老、庄,而在伦理方面推崇孔子。何晏说:“女知父子相养不可废,反可废君臣之义耶”[5]?王弼亦说:“正位者,明尊卑之序也”,“贤愚有别,尊卑有定,然后乃亨”[6]。而且,在王弼看来,“名教”所规定的内容恰是在“无名”、“不言”的形式中才能得以实现。他说:“圣功实存,而曰绝圣之所立;仁德实着,而曰弃仁之所存”,“是故天生五物,无物为用。圣行五教,不言为化”[7]。他主张“行不言之教”,以“不言为化”,认为“不言”是实现“五伦之教”的前提条件。他用体用、有无、本末、为一、为用,“名教”则为末、为子、为多、为有,二者虽有轻重之别,却不可偏废一方。力图通过调和“自然”和“名教”之间的矛盾,用道家的哲学为儒家政治服务。不过,王弼又有“崇本以举末”这一面的思想,王弼在论述“自然”之道成“道”之“自然”与“名教”的关系时指出:“始制,谓朴散始为官长始为官长之时也。始制官长,不可不正名分以定尊卑,故始制有名也。过此以往,将争锥刀之末,故曰‘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也。遂任名为号物,则失治之母也,故‘知止所以不殆’也”[8]。他在这里所提出“名教”出于“自然”的思想,既不是单纯地论证“名教”的合理性,也不是对“名教”的简单否定,其旨在于用“不言之教”取代“以名为教”,用“自然”来净化“名教”。王弼的意思是由于“名教”出于“自然”,故而“名教”的存在是合理的,“不可不立名分以定尊卑”;也同样是由于“名教”出于“自然”,故而“名教”要受“自然”的约束,不可一味“任名以号物”,而应“亦将知止”。王弼的“明教”出于“自然”说,既肯定了三纲五常之“名教”的内容,又否定了“以名为教”的外在形式,从而为其“不言之教”的主张提供了一个形而上的依据。“王弼继承了中国传统的天人之学的基本精神,一方面由人道上溯天道,同时又由天道返回人道,通过自然与名教这一对范畴把天与人紧密联结起来。其所谓自然固然侧重于天道,但也包含着人道的内容。其所谓名教固然侧重于人道,但也包含着天道的内容。天人合一,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囊括宇宙、贯通天人的整体观。与传统的天人之学相比,王弼的卓越之处在于从本体论的哲学高度进行了论证,为这种整体观建立了一系列的逻辑支点”[9]。
这里,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以对名位、德名的无所“矜尚”为前提,以“是非无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大道无违”为目的。那么,这个“无违”之“道”又指什么呢?他在《释私论》中说:“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是故傲然忘贤,而贤与度会,忽然任心,而心与善遇;傥然无措,而事与是具也。”“言无苟违,而行无苟隐。不让爱之而苟善,不以恶之而苟非。心无所矜,而情无所系,体清神正,而是非允当。忠咸明天下,而信笃乎万民。”原来,所谓“心无所矜”、“显情无错”的结果是达乎“贤”、“忠”、“信”,这就叫“心无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看来,这“道”与儒家伦理道德并无根本区别。此诚如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所指出的:“魏晋时代,崇奉礼教的看来似乎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
[关键词]魏晋、玄学、儒学
一、玄学与儒学关系问题的由来
玄学是魏晋时期的主要哲学思潮,是儒家和道家融合而出现的一种文化思潮,“玄”字的本义是一种深红而近黑的颜色,许慎《说文》引意解释为:玄,幽远也。玄学中“玄”字的意思最早出自老子《道德经》“玄之又玄,众玄之门”,言道幽深微妙。因为魏晋时期清谈家称《周易》、《老子》、《庄子》三本书为“三玄”,“玄学”之名由此而来。
二、“名教”与“自然”之辩
(一)、所谓“名教”与“自然”
魏晋时期,所谓“名教”,或“以名为教”,就是把宗法等级制度及与之相应的伦理道德观念立为名份、名目、名号、名节,如举贤良方正、茂才孝廉,设《五经》博士、置弟子员等,以政治手段来推动道德教化。颜之推说:或问曰:“夫神灭形消,遗声余价,亦犹蝉壳蜕皮,兽远鸟迹耳,何预于死者,而圣人以为名教乎?”对曰:“劝也。劝其立名,则获其实。且劝一伯夷,而千万人立清风矣;劝一季札,而千万人立仁风矣;劝一史鱼,而千万人立直风矣。……四海悠悠,皆慕名者,盖因情而致其善尔”[2]。
与“名教”相对应的所谓“自然”,有这样几重含义:其一,指宇宙万物的本体或万物非人为的本然状态,自然而然;其二,指无目的、无意识的自然情感;其三,指必然、命运[3]。汉代以后,所谓“名教”,主要指维护宗法等级制度的伦理道德,即礼教。其以“三纲五常”为核心,汉末蔡邕在论议宗庙之礼时即曾云:“夫君臣父子,名教之本也。鼓尊卑永固,而不俞名教”[4]。南朝郑鲜先之亦曰:“名教大极,忠孝而已”[4]。
魏晋玄学与儒学关系论
[摘要]魏晋时期,儒学式微,玄学繁兴。玄学名士们秉承老、庄余韵,蔑弃儒家礼教,开启了一代玄风。玄学既是对两汉儒学形式上的否定,却又是以儒学为核心的中国思想文化合乎逻辑的发展。玄学、儒学两种思潮,既在理论形态上相互对立,又在思想内容上一脉相承。并通过相互辨证,推动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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