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善良”——《威尼斯商人》中夏洛克形象再分析

摘要: 历来人们都认为夏洛克是一个吝啬、残酷、歹毒的“吸血鬼”, 应该受到谴责、讽刺和嘲笑。分析夏洛克生存的环境和时代特征, 就会发现夏洛克还是一个勤劳的商人、敢爱敢恨的父亲。

关键词:《威尼斯商人》; 夏洛克; 吝啬; 善良

《威尼斯商人》是唯一一部入选中学语文课本的莎士比亚作品, 这个剧本通过“一磅肉”的故事歌颂了青年男女之间的真诚友谊和爱情, 谴责了高利贷者的贪婪和残忍。商人安东尼奥是被作者理想化的人物形象, 对于犹太人夏洛克, 一直以来, 则被认为是一个吝啬、自私、心胸狭隘的小丑。这似乎成了公论, 正如剧种人物葛莱西安诺所说:“万恶不赦的狗, 看你死后不下地狱! 让你这种东西活在世上, 真是公道不生眼睛。你简直使我的信仰发生动摇, 相信起毕达哥拉斯所说的畜生的灵魂可以转生人体的议论来了; 你的前生一定是一头豺狼, 因为吃了人给人捉住吊死, 你那凶恶的灵魂就从绞架上逃了出来, 钻进了你那老娘肮脏的胎里, 因为你的性情正象豺狼一样残暴贪婪。”然而夏洛克果真如此形象吗?仔细研读这部戏剧,我们可以发现其实夏洛克才是悲剧性的人物, 是比安东尼奥更值得同情的人物。为此我们必须深入夏洛克的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 考察夏洛克生存的环境和时代特征。我们来看看犹太民族的状况, 犹太人是一个长期遭受苦难的民族, 从历史上、宗教上、经济上的状况进行分析, 再联系剧中的有关情节,可以看出流落到欧洲的犹太人的悲惨境遇。夏洛克在威尼斯所遭受的屈辱, 只是其中的一个反映, 而且他还是极少数富裕犹太人中的一个代表, 还有大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犹太人, 其状况可想而知。在剧中借钱和法庭斗争两个关键部分, 夏洛克有大段道白, 道出了整个犹太民族宗教上受压迫、经济上受排挤打击、种族上受歧视的状况。我们也能想到他悲剧结局的必然性, 他虽然据理力争, 毕竟势单力薄, 最终以悲剧结局收场,在基督教社会统治下, 他是个“犹太人”,“异教徒”, 他只能成为一个牺牲品。

在历史上, 早在公元前597 年前, 大批犹太人沦为“巴比伦囚徒”, 随后又几次遭讨伐, 被大批杀戮。公元前一世纪, 犹太人失去了家园, 成了“世界流浪儿”。据历史记载, 多次反犹排犹事件中, 有些本与犹太人无关的事, 也都被当作他们的罪过, 要以牺牲成千上万犹太人的生命作代价, 更不用说受侮辱, 被损害了。而自从他们无法返回家园、被迫流浪欧洲后, 由于犹太人与欧洲居民的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经济地位的不同, 反犹主义也随之而生, 犹太人到任何地方都成为不受欢迎的难民、“闯入者”、“异教徒”, 受当地人排挤, 得不到任何保护, 动辄受到严惩。在《威尼斯商人》中, 大法官鲍西娅在关键时刻忽然发难:“等一等, 犹太人, 法律上还有一点牵涉你, 威尼斯法律规定: 凡一个异邦人企图用直接或间接手段谋害任何公民, 查明确有实据者, 他的财产半数应当归受害一方所有, 其余的半数没入公库, 犯罪者的生命悉听公爵处置, 他人不得过问。”夏洛克报仇不成, 反招大祸。这正说明他作为“异邦人”,“闯入者”的悲惨境地。

在宗教上, 基督教当时本身就强烈排斥异教, 迫害异教徒, 对犹太人更是宣扬他们把基督钉死在十字架上, 这是何等滔天大罪, 从此犹太人在基督教中就成了吃人喝血无恶不作的魔鬼, 甚至人们把不明原因的灾祸都归咎于犹太人。这样以来基督教徒们有了立足理由,“复仇”犹太人便惨遭迫害。剧中夏洛克与安东尼奥的矛盾和斗争, 正是宗教矛盾民族仇恨的具体体现。

经济上, 犹太人被禁止拥有土地, 无法在农村生活, 在城镇又不能担任公职, 这样犹太人被从社会上各个行当里排挤出来, 为了生存, 他们不得不从事小买卖, 做小商贩, 一些人从事贷款, 开店铺, 少数人逐步富裕起来, 而人们又嫉妒他们的财富。即使一些基督教徒拥有了与犹太人同样的财富, 但他们的民族仇恨依然根深蒂固, 依然仇视犹太人, 不仅对做高利贷的, 也包括在欧洲各地经商的犹太人。而高利贷虽然声名狼藉, 但风险低, 收益高, 因而不少犹太人从事这一行当, 或许为了生存, 或许是长期受歧视的愤怒, 或许是犹太人天性中的精明, 许多犹太人如同夏洛克一样变得自私、贪婪、固执。而英语中的犹太人一词“Jew”的

含义同时还有“吝啬鬼”、“高利贷者”、“奸商”等贬损含义。可见经济的富裕并未改变犹太人的政治地位, 他们依然受压迫和歧视。而《威尼斯商人》中安东尼奥等人对夏洛克的态度, 骂他“异教徒”、“杀人的狗”、“赚的肮脏钱”正是这态度的体现, 但他们未能认识到犹太人干这一行当的原因, 正是屈辱的历史、现实的痛苦导致犹太人心灵扭曲, 人格被异化。

作为一个犹太人的夏洛克并未获得安东尼奥的理解, 却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受到痛苦的凌辱。种族上受歧视, 宗教上受迫害, 经济上受打击和排挤使他渴望复仇, 渴望抗争, 而在他的女儿出逃后, 他作为父亲的那颗爱女之心完全破灭, 更激起了他报复的欲望。因此当他得知安东尼奥不能如约还债, 并派来说客劝夏洛克不要割安东尼奥身上的肉, 并说:“那有什么用呢?”夏洛克对众多的帮腔助势的同僚嫉恶如仇, 寸步不让。夏洛克咬牙切齿回答道:“拿来钓鱼也好; 即使他的肉不中吃, 至少也可以出我这一口气。他曾经羞辱我, 夺去我几十万块钱的生意, 讥笑我的亏蚀, 挖苦我的盈余, 污蔑我的民族, 破坏我的买卖, 离间我的朋友, 煽动我的仇敌”。然而这一切皆因为夏洛克是一个犹太人。犹太人也是人。他们吃同样的食物, 同样的武器可以伤害他, 同样的医药可以救治他, 冬天同样会冷, 夏天同样会热, 跟基督徒一样。因此复仇对夏洛克来说是正义的, 况且复仇这也是基督徒的, 因为夏洛克也曾经得到如此“待遇”[1]104。

在夏洛克的心里, 除了复仇, 还有一样东西不知比金钱价高多少倍, 那就是他的女儿, 这种爱胜过一切基督徒对于手足的爱。这个可怜的犹太人, 在基督徒的社会里到处受到排挤,被逐出了基督徒的社交圈, 所有人都对他恶语相加, 甚至他的女儿。在他身上, 被逼得只剩下唯一一种家庭感情。他妻子曾送他一个绿玉指环, 在他得知被他女儿偷走并换了一只猴子后, 他说“即使拿一大群猴子来交换, 我也不愿意把他给人。”而巴萨尼奥和葛莱西安诺却把他们的爱情信物送给了法学博士和书记, 巴萨尼奥在法庭上说的话极令人心寒:“我的妻子,在我的眼中不比你的生命贵重; 我愿意丧失一切, 把他们献给这恶魔做牺牲, 来救出你的命。”葛莱西安诺则更残酷:“我希望她马上归天, 好去求上帝改变这恶狗一样的犹太人的心。”从这些话, 足可以看出这些“仁爱”的基督徒的爱情观。而夏洛克却不一样, 虽然他的女儿拐走了他的财产并离开了他。他却仍为他女儿担心:“这些便是信奉基督的丈夫! 我有一个女儿, 我宁愿她嫁给强盗子孙, 不愿她嫁给一个基督徒。”这段话足以说明夏洛克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他如此爱他的女儿, 而他的女儿却可耻地背叛了他。在受尽了凌辱和欺负之后, 他难道不能反抗吗?他要求割下一磅肉也是按协议办事, 是反民族歧视的正义的报复行动, 夏洛克何错之有? [2]184

德国诗人海涅说:“这个戏所描写的根本不是犹太教徒和基督徒, 而是压迫者与被压迫者以及后来将骄横的虐待者所加诸他们的屈辱连本带利予以奉还时所发出的极度痛苦的欢呼。”然而, 在法庭上, 夏洛克却由一个自以为可望的胜利者变成了彻底的失败者。作为原告, 他孤立无援, 处于劣势, 而被告安东尼奥———受到信奉基督教的、为统治阶级谋利益的整个威尼斯法庭的同情、怜悯与支持, 处于优势。因而庭审开始时,威尼斯伯爵劝夏洛克不要坚持照约处罚, 不要坚持“凶恶”、“残酷”, 劝导他“信善”、“恻隐”。但夏洛克根本不听劝导, 他紧握借据, 列举事实:“我又不干错事, 怕什么刑罚? 你们买了许多奴隶, 把他们当作驴狗骡马一样看待, 叫他们做种种卑贱的工作, 因为他们是你们出钱买来的。我可不可以对你们说, 让他们自由, 叫他们跟你们的子女结婚? ———你们会回答说:‘这些奴隶是我们所有的。’所以也可以回答你们, 我向他要求的这一磅肉, 是我们出了很大的代价买来的; 它是属于我的,我一定要把它拿到手。您要是拒绝了我, 那么你们的法律去见鬼吧! 威尼斯的法令等于一纸空文。”如果我们用现代眼光看夏洛克, 那么他的要求是否合理呢? 夏洛克与安东尼奥之间的关系是一份合同契约关系, 而这份合同是以两人之间的诚信为基础、以法律为保障的。借债还钱, 天经地义。如果安东尼奥不能够履行他先前许下的诺言, 那么他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虽然夏洛克提出的一磅肉的要求十分的血腥和残忍, 但是它得到安东尼奥的同意。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