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伦坡恐怖小说的诗意化

第22卷 第2期 牡丹江大学学报 Vol.22 No.2 2013年2月 Journal of Mudanjiang University Feb. 201352 文章编号：1008-8717（2013）02-0052-03爱伦•坡恐怖小说的诗意化徐 薇（江苏教育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13）摘 要：爱伦·坡是小说家也是诗人，在坡的笔下，恐怖小说也成了他抒情表意的凭借，并由此构筑出一个诗化的世界。

诗性语言，诗性主题，心灵情感的推动，以及象征手法的运用使坡的小说取得了诗的审美效果。

关键词：爱伦·坡；恐怖小说；诗意化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19世纪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1809年——1849年）一生写下50余首诗歌，约70篇小说和大量的文学评论，在诗歌、小说、文学评论、文学理论、文学编辑上都有开拓性的建树。

作为蜚声世界的短篇小说家，坡的短篇小说受到广泛的关注。

根据其作品的不同风格，评论家对坡的小说也做了不同的分类。

有的将其分为幻想小说、恐怖小说、死亡小说、复仇及凶杀小说和推理小说；[1]有的将其分为死亡恐怖小说、推理侦探小说、科学幻想小说和幽默讽刺小说；[2]西蒙斯在《文坛怪杰：爱伦·坡传》中又将坡的短篇小说大体上分为恐怖小说、侦探小说、现实和超现实小说。

[3]无论具体分类如何，恐怖小说往往都被视为坡最重要的一类作品。

死亡恐怖小说是爱伦·坡的传世之作，也是给人印象最深的一类作品。

它带有浓厚的哥特式传奇色彩，基调阴郁、悲凉，主人公性格超常，故事情节神秘、扣人心旋，其超自然的氛围和难以逃脱的死亡悲剧往往成为读者关注的焦点。

但倘若只具备这些，仍不免落入恐怖小说的俗套，即便称得上是其中的出色者，最终也只能沦为供人娱乐的消遣品。

但是，坡的恐怖小说却堪称世界文学的经典，它的深邃之处就在于坡以文学的形式表现了内在的思想，使诗意的激情在恐怖的外壳下汹涌澎湃。

爱伦·坡是小说家也是诗人，他的诗人气质赋予他的小说创作诗的特质，形成了小说的诗化倾向，这也是他的小说艺术力量最重要的表现因素之一。

对于诗性特质，坡曾经这样概括过，“诗之所以为诗，即在于能使人情感激荡，使灵魂升华。

诗的价值，与其造成的使灵魂升华的激荡成比例。

” [4]可见，诗的活动从来就不在于概念，不在于知识，不在于言诠，也不受理性的引导，而在于直接、整体的呈现，在于心与心的碰撞。

在坡的笔下，恐怖小说也成了他抒情表意的凭借，并由此构筑出一个诗化的世界。

一、诗性语言是坡的小说的显著特点 坡的小说语言具有音律的特征。

坡善于运用间歇、停顿来突出言语的节拍和调节情感的变化，尤其是他对标点符号的灵活运用，诸如，破折号、感叹号、逗号等，起到了暗示语调、控制语速、加强收稿日期：2012-12-06作者简介：徐薇（1979—），女，江苏徐州人，江苏教育学院外语系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语言节奏感的作用，这更好地表现了说话人的态度、情绪，达到了“以标点控制文本”[5]的境界。

譬如，在《丽姬娅》中，坡选用了这样的表达方式来表现求生的欲望，那是一种“强烈得近乎疯狂的求生欲望——生——只求生——”，“正是这样一种热切的企盼—正是这样一种对生命—仅仅对生命——的最强烈的渴望。

”[6]这里，破折号的大量运用突出了抑扬的声调、饱满的情绪和对生命的坚持，达到了音律、意义与情绪的交融。

坡注重小说语言的模糊表达。

他偏爱形容词，常通过选择富于内涵的词语来加强故事的感染力。

同时，词义的滑动使得语言的描述变得朦胧迷离，小说所要表达的信息也因此变得含糊不清，这使小说获得了丰富的内涵和多阐释性。

譬如，《丽姬娅》中的女主人公的复活是现实还是梦境，《厄舍府的倒塌》里的玛德莲是病亡还是被活埋, 读者都不得而知，甚至坡本人也并未试图解释清楚这些变异的实质。

一切都在梦幻和朦胧中进行，究竟是叙述者吸食过多鸦片而引起的幻象，还是因为精神疾病而产生的妄想，或者真是借尸还魂的神秘事件，无人可以给出明确的答复。

坡将叙述者置于怪诞的场景中，置于迷幻的境地里，却在最为紧要的关头戛然停笔，留给读者无穷的疑问和思索。

坡的小说语言不是平铺直叙的，而是充满着诗情。

它富于情感，风格鲜活，大量使用直接表达感情的疑问句、反问句、感叹句和感叹词。

直接的表达有助于渲染气氛，强调心灵感受，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重复与呼唤语句在小说中的使用，更有利于抒发强烈的感情。

例如，在《丽姬娅》一开始，叙述者就展开了对爱人的追忆，“丽姬娅！丽姬娅！”[7]这魔咒般的不断呼唤简直动人心魄，而其魅力已不在于这个名字自身的的意义，而来自于呼喊者虔诚的内心力量，这力量甚至可使逝者重返“已舍弃的人生之路”[8]。

二、心灵情感是坡的小说难以遏止的推动力坡的小说大多借助直接抒情的方式。

传统小说重在叙事，而诗歌却旨在抒情。

坡突破了小说的界限，把诗的抒情融入到小说之中。

抒情是人类内心的需要，它与人的自由本质紧密相连。

小说中第一人称独白的运用，便于进入人类的内心世界，也更有利于抒发激情和宣泄压力。

故事常由第一人称“我”来展开叙述，主人公在读者面前坦露灵魂、剖析自我。

坡通过将故事的时空与现实的生活隔绝开来，使故事人物的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完全脱离，以此达到突出内在情感、回归真我的目的。

这类小说往往发生在绝对的空间和时间里。

故事的时间模糊不清，背景大多是哥特式的，常常在一些偏僻遥远的地方，例如，《丽姬娅》的故事背景就在墓室般的新房，而《厄舍府的倒塌》则发生在破旧的府邸。

同时，坡也排除了日常生活等外在因素的干扰，从而使读者的关注点聚焦在作品的内在世界。

由此，坡达到了突出人的精神本质的目的，使“人的灵魂”成为“小说舞台上的唯一演员”。

[9]坡用灵魂来抒写和感知世界，让感情统帅全部。

在他的恐怖小说中，狂野、暴烈、疯狂的情感肆意奔涌，其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让读者也不禁经受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小说的开端、发展和结局皆经由情感的体验来表现，用主观感受的方式来表达，由于读者主观感受的差异继而产生千差万别的意义，这就是坡小说的魅力所在。

三、坡对生命的反思和对精神世界的探究构成了小说的诗性主题坡的小说不再拘泥于传统小说中典型人物的典型事件，不再专注于微观、具体的描写，而是运用幻想、想象、夸张等手法，来表达主体的思想，倾吐人类心底的声音。

坡的作品充满了他对人类存在的深刻关注，他轻理性、膜拜本能，突出主体的感情、感受，通过他的艺术世界表现了人类的本真自我，爱与恨、生与死、理智与情感、现实与梦境，从而跳出历史、时代以及个体的局限，完成对人性的普遍关怀和对生命本质的拷问。

坡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提供了起点，他用非理性的方式，对人类自身存在进行诗性的思考。

广泛运用非理性主义揭示人的精神世界的工作是由20世纪的现代主义作家完成的，而坡却早在19世纪初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人类将面临的冷酷的社会现实，并以人的精神世界为对象，真实地表现了人类的内心世界，描绘了现代人的精神病症。

在想象的世界里，在空灵的梦幻中，人类与自己的灵魂对话，由此认清了痛苦，找到生命的感觉，恢复人类的尊严，消除忧郁、恐惧，达到精神上的解脱。

四、在坡的小说中, 象征手法的大量运用渲染了故事的氛围，加强了表现力度在《丽姬娅》中，坡用了大量笔墨来描绘女主53人公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那双眸子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多少情感？那是非凡的灵性，还是不朽的意志？而滴入罗维娜杯中的“三四滴亮晶晶红艳艳的流汁”[10]又代表了什么？是一次赤裸裸的投毒，还是叙述者服用鸦片后的幻觉？意义在读者的想象中展开。

《厄舍府的倒塌》更是将象征手法运用到极致。

濒临崩塌的府邸、弯弯曲曲的裂缝、屋外的一潭死水，以及那轮血红色的月亮等看似普通的事物远远超出了其表层的含义。

作者所寄予的情感，读者所引发的联想，不同个体所获得的主体感受也随之不同，这使得作品寓意丰富、耐人寻味。

以象征为手段，坡为读者编制了一个又一个梦，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尽在其中。

正是由于故事的多阐释性，故事的意义也随之加深，最终达到诗的意境。

五、爱伦·坡的恐怖小说承载的是人类的苦痛和对被压抑的人性的宣泄与释放，它已上升到诗的高度，取得了诗的审美效果小说那炽热的语言、暴烈的行为、不羁的灵魂、非凡的激情都以超越常人极限的强度充溢全篇，情感的张力也在最大程度上被展现开来。

坡在尽可能狭小的空间，用尽可能少的人物，达到抽象的概括、高度的浓缩，增加了艺术的表现力度，将审美扩展到更深的层次，从而取得普遍和永恒的意义。

读者是无法用现实生活中的常理来推敲坡的小说的，他超越了时空，把情节集中在危机、灾难、生死的紧要关头，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更清楚地揭示人类心灵最深处的情感。

他不断压缩他的画面，毫不吝惜地舍弃现实生活的细节,从而将复杂的人性浓缩，将震撼人心的情感真实地展现。

这使得小说情感的力度得以加强，读者的身心也随之处于一种以感觉为主的状态。

坡的小说往往让读者处于异常活跃的精神世界，他用诗一般的语言燃烧着读者的整个心灵，这使得他的小说达到了一种精神境界，在读者心中引起一种诗性状态。

恰如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所认为的，“广义的诗既不能局限于一种体裁，也不能局限于华丽的辞藻或技巧。

它是一种光芒四射并使作者的文字升华的形态。

”[11]它“提供了接触最隐秘、最真实的思想的机会”。

[12]诗不是什么修辞的问题，而是“一种灵魂状态”。

[13]诗的本质“表现在热情之中，表现在对灵魂的占据之中”。

[14]因此，诗具有独特的意义，它无法描述、无法界定，它用于“反映整个内部世界”。

[15]坡的小说充满了诗的魅力，理查德•威尔伯在“坡的房屋”一文中这样评论，“厄舍是述者一个成功的报告，足以使一个诗魂摆脱世俗的、理性的物质世界，跳循到一个无拘无束让想象自由驰骋的王国”。

[16]参考文献：[1]爱伦·坡.爱伦·坡短篇小说集[M].陈良廷,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3.[2]曹明伦.爱伦·坡其人其文新论[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1999,(7):65.[3]西蒙斯.文坛怪杰:爱伦·坡传[M].文刚,等,译.西安:陕西出版社,1986:228.[4]Edgar Allan Poe. “The Poetic Principle”. Great Short Works of Edgar Allan Poe [M].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s, 1970:543.[5]罗杰·福勒.语言学与小说[M].於宁,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10.[6] [7] [8] [10]爱伦·坡.爱伦·坡集[M].曹明伦,译.北京:三联书店,1995:312-313,307,318,320.[9]常耀信.美国文学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243.[11][12][13][15]让·贝西埃,等.诗学史[M].史忠义,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536,534,529,534.[14]波德莱尔.“再论埃德加·爱伦·坡”,《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M].郭宏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206.[16]Richard Wilbur. “The House of Poe”. Graham Clarke,ed. Edgar Allan Poe: Critical Assessments.[C]vol.4.East Sussex: Helm Information, 1991:25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