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大丈夫精神与济世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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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大丈夫精神与济世情怀
【内容提要】1、大丈夫精神既是人性的高扬,也是我们民族的道德信念和生命理想。2、济世情怀既是我们民族的价值取向,也是我们民族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3、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要重振我们民族的精神传统,明确我们民族的价值取向,坚实我们民族的文化基石。
【关 键 词】大丈夫精神/济世情怀/民族传统
我们自古就生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曾经创造过卓越的文化和璀灿的文明。近一个世纪以来,我们民族在屈辱中奋起,在困顿中摸索,在浴火中重生……今天,我们肩负着民族复兴和重建未来的使命,应该怎样继承我们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课题。
一、先秦儒家学说的演变历程
“究天人之际”是中国一代代思想家永恒的追求,正是对天命和人道的不懈思考,确立了我们民族的基本价值取向和文化基石。
春秋晚期,正处在中国社会大变革的前夜。在殷商统治者那里,天命被用来解释现存政权及君主权力存在的合法性与至上性。自西周末年以来,随着恨天、骂天思潮的出现,传统的天命价值观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三代以来的神权政治观念也受到了强烈的反思与批判。因此,重新评判和估价传统的天命观已成为迫在眉睫的时代任务。
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并对自己的一生这样总结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细读《论语》可以发现,孔子的天命观,经历了一个由信仰、怀疑直至超越的历程,表现为从“敬鬼神而远之”转向到在大自然中去体悟天命:“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于是孔子以“不怨天,不尤人。”的态度,周游列国,诲人不倦……以“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的精神,努力践行着自己的道德理想和人生使命。这就是《礼记》上所说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在孔子看来,人和自然是浑然一体的,人性有其自然基础。因此他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他还谆谆其语:“夫水者,启子比德焉。遍予而无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其流卑下,句倨皆循其理,似义;浅者流行,深者不测,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绵弱而微达,似察;受恶不让,似包;蒙不清以入,鲜洁以出,似善化;至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度;其万折必东,似意。” 观江河,孔子体悟到了“知者不惑,仁者不忧,
勇者不惧。”
诚如牟宗三先生所言
:“孔子在《论语》里,暂时撇开从天命天道说性这一老传统,而是别开生面,从主观方面开辟了仁、智、圣的生命领域。”[1]
这就打开了从人的内心去领悟天命和天道的思路。
《中庸》开篇就对此总结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孟子的《尽心》里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还进一步把天命的定义为:“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所谓“莫之为而为”,就是自在自为的意思,具有康德所说的无目的的目的性,即自然的目的性。所以孟子又说:“顺天者存,逆天者亡。”
所谓“莫之致而至”,就是不请自来意思。该怎样理解这种无法摆脱又无法抗拒的宿命呢?孟子认为:“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就是说,我们真正无法摆脱又无法抗拒的是一种内在的规定性,即内在的天性。所以只有尽性才能知天,才能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
这样,孟子就为自己的人性论找到了宇宙论的根源。从创生万物的大自然和谐中找到了人性善的基础。
二、孟子首倡的性善论与深远意义
在中国古代思想史上,本着厚生爱民的文化传统,人性问题是一个意义重大的核心的问题。关于人性的讨论,孔子只限于偶尔提说,以致弟子曾有“不可得而闻”之叹。孟子不仅继承孔学精神,而且系统详尽地讨论了这个问题并提出了性善论。这不仅仅为人的价值和尊严确立了基础,也为我们的生命确立了希望和意义。
孟子认为人性本善,这是人异于禽兽的根本特征。
孟子在《告子》中指出:“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又在《尽心》中具体地将善解释为:“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仁,与身俱来是性,义,根植于万物之理是命。性命,其性其命都是“天之所与我者”。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孟子坚信人性本善,人人平等,人人皆可以为尧舜。人人都应该以此为本追求崇高的品德和美好的生活。当然这并不是说人人都是尧舜,人心没有邪念,社会没有罪行。孟子认为:“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
矣。”还严正地说:“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所谓“放其心”,就是放纵自己,违背人性。究其原因,在主观上是自暴自弃,无所进取;在客观上,是由于人的生命安全和基本生活权利得不到保证。我们知道西方历史上有过一场文艺复兴运动,那也正是近代西方重树人的价值和尊严的一场大革命。而孟子在波诡云谲的战国时代,就独立探索并完成了这一思想飞跃。
人性本善,不是通过观察社会现象而得出的科学规律,也不是通过考查古今人物而得到的统计数据。要体会到人性本善,只有谛听自己心灵深处的声音。对苦难的怜悯之心;对罪恶的义愤之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回首历史,放眼世界,油然而生的悲天情怀和忧患意识,都是它的生动表现。
纳仁入心,肯定了人的价值,是孟子重大的理论建树,正如杨泽波教授所说,超越了先贤孔子的泛泛之说。[2]
孟子人性思想对后世影响深远,文起八代之衰的唐代文学家韩愈曾在《原道》里说:“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3]
宋儒程颐也说:“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道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4]哲学家劳思光也对此总结说:“孔子代表中国儒学之创始阶段,孟子则代表儒学理论之初步完成。就儒学之方向讲,孔子思想对儒学有定向之作用;就理论体系讲,则孟子是建立较完整之儒学体系之哲人。”[5]
在孟子看来,德性是上天赋予人的良知本性,是人生命中最珍贵也是最美好的东西。保持善性并不断升华,是人人都应该身体力行的使命和理想。那些自觉担当起这个使命的仁人志士,就是孟子所说的大丈夫:“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三、大丈夫精神是独立人格与济世情怀的完美统一
战国较之于春秋,兼并战争更为激烈。到处是兵刃,所见即饿殍。孟子不消极不悲观,毅然以天下为怀。“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
在孟子看来,天生万物莫不秉天而受命,一叶一草,都是天地间的灵性所钟,尊重生命,敬畏生命,这样才能达到
完美的人性。在自我人格的修炼上,他十分注重发挥人的主观因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空乏其身……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要善养至大至刚配义与道的浩然之气,提倡“乐其道而忘人之势”:“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人,乞人不屑。”
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在孟子身上有着充分体现。在孟子看来,它们只是实现生命的前提,决不能涵盖人生追求的全部。孟子在《尽心》里说:“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人的一生应该行道践义,“天下溺,援之以道。子欲手援天下乎?”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孟子以人格为中心,以德性为财富,以天下为抱负,卓然独立于充满强权、纷争、诡诈和倾轧的战国时代。他本着民生为本、仁爱为怀,一身正气,藐视强权:“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在和齐宣王论及汤纣时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并认为:“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驱而已矣。”
孟子怀着强烈的自信与使命感,以天下为己任,行仁践义。怀着深沉的忧患意识与责任感,以尧舜为榜样,修身养性。以大丈夫的气概,意欲拯溺解悬、济世救民……这不仅构成了丰富的人格内涵,也体现了一种价值期待。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既是儒家的最高追求,也是孟子一生的最好写照。
四、大丈夫精神是天道义理与人道使命的理想结合
“诚者,天之道也。” 天道是善德义理的依据。“思诚者,人之道也。”人的价值在于追求真、善、美,达到与天合一。张载在《西铭》中总结说:“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於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天道既是人道,也是孔子“道一以贯之”的精神内涵。
所谓大丈夫,既是铁肩担道义的英雄,也是埋头苦干、拼命硬干、为民请命、舍身求法的普通民众,诚如鲁迅所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从屈原到范仲淹,从岳飞到文天祥,从李大钊到周恩来,从詹天佑到邓稼先……他们的精神薪火相传
,他们的生命灼灼夺目。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孔子以仁为已任,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涉险遇困颠沛流离数十年,以拯
救世道人心。透过历史的迷雾,我们依旧可以看到这位和蔼可亲的长者,孜孜以求,操琴而歌:“予欲望鲁兮,龟山蔽之。手无斧柯,奈龟山何?”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范仲淹少时五年未尝解衣就枕,苦读不倦。虽吃粥度日,仍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举进士后,曾带兵边塞,屡建奇功,西夏称他“胸中有数万甲兵”,相戒不敢犯边。在朝廷上,他主张改革朝政,整顿吏治,屡屡讥切时弊……被贬后亦不忘“忧天下”的初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其忧国忧民可谓尽得先圣心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一百多年前,英国政府凭着不可一世的坚船利炮,明火执仗地向我国销毒贩毒……林则徐临危受命,在自己的府衙里写下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历时二十三天的虎门销烟,明确地向世界宣告了中华民族决不屈服于侵略的决心。鸦片战争爆发后,林则徐被道光革职,发配伊犁。当与妻子在古城西安告别时,他口占出了这样的诗句:“出门一笑莫心哀,浩荡襟怀到处开。”以及“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孟子倡导的大丈夫精神,塑造了我们的民族之魂。
结束语
孟子融道德信仰与理性思考为一体,孑然独行于战国的纷争之中。就如一首长歌回荡在天地间,也如一声呐喊响彻于历史里。“儒家是行动主义者,讲求实效的考虑使他要正视现实政治的世界,并且从内部开始改变它。他相信,通过自我努力人类本性可得以完善,固有的美德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6]
今天,我们处在思想多元化的时代,但这决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放弃道德信仰与理性思考。放弃责任,人格萎缩,必然会导致价值混乱、道德沦落、人欲横流、贪污腐败,寡廉鲜耻……重读孟子,挺立儒家精神,为迷茫的社会确立基本的价值标准和行为准则,不仅迫切而且十分必要。
今天我们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不能不重振我们民族的精神传统。
【参考文献】
[1]牟宗三:《中国哲学的特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7页。
[2]杨泽波:《孟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311页。
[3]韩愈:《韩愈全集》,第120页。
[4]程颐:《二程集》,中华书局1981年点
校本,第640页。
[5]劳思光:《新编中国哲学史》,卷一,广西师大出版社2005年版,第117页。
[6]杜维明:《道·学·政——论儒家知识分子》,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