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诗集传》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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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集传卷第一《周南·关雎》
文王之风谓之《周南》、《召南》,何也?文王之治周也。
所以为其国者,属之周公;所以交于诸侯者,属之召公。
《诗》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
”言其治外也。
故凡《诗》言周之内治,由内而及外者,谓之周公之诗;其言诸侯被周之泽,而渐于善者,谓之召公之诗。
其《风》皆出于文王,而有内外之异,内得之深,外得之浅。
故《召南》之诗不如《周南》之深,《周南》称后妃,而《召南》称夫人。
《召南》有召公之诗,而《周南》无周公之诗。
夫文王受命称王,则大姒故称后妃,而诸侯之妻故称夫人。
周公在内,近于文王,虽有德而不见,则其诗不作。
召公在外,远于文王,功业明著则诗作于下,此理之最明者也。
然则谓之“周”、“召”者,盖因其职而名之也。
谓之“南”者,文王在西而化行于南方,以其及之者言之也。
东北则纣之所在,文王之初所不能及也。
《毛诗》之《序》曰:“《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也,故系之周公;《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
”然则“二南”皆出于先王,其深浅厚薄二公无与,而强以名之,可乎?
国风
孔子编《诗》,列十五国先后之次,二《南》之为首,正风也;《邶》、《鄘》、《卫》、《王》、《郑》、《齐》、《魏》、《唐》之相次,亡之先后也;《秦》之列于八国之后,后是八国而亡也;《陈》之后《秦》,将亡之国也。
《桧》、《曹》之后《陈》,已亡之国也。
《豳》之列于十四国之后,非十四国之类也。
尝试考其世次而论其亡之先后,后亡者《诗》之所先,而先亡者《诗》之所后也。
魏、唐、晋也,诸侯之亡者莫先于晋。
周安王之十六年而田氏灭齐,二十六年而韩、魏、赵灭晋。
齐之亡也先晋十年,而齐诗先晋,何也?晋之失国自定公始,自定公以来者,韩、魏、赵之晋也;齐之失国自平公始,自
平公以来者,田氏之齐也。
定公之立,先平公三十年矣。
孔子自其失国之君而以为亡焉,故诸侯之先亡者晋,其次齐也。
郑之亡也,当安王之子烈王之元年。
则齐、晋之亡也久矣。
周之亡也,尽于烈王之曾孙赧王之五十九年。
则郑之亡也亦久矣。
卫之亡也,当秦始皇帝之二十七年,则周之亡也亦久矣。
后亡者常先,秦最后亡而列于八国之后,以为非特后之而又兼是八国而有之也。
《春秋》书诸侯之会,王之大夫必列于上;王之世子必列于后。
秦之所以后于八国者,犹王世子之后诸侯也,盖以为异焉耳。
陈之亡也,当周敬王之四十一年。
孔子卒之岁而陈亡,然则孔子之编《诗》也,陈将亡矣,知其将亡而不以列于未亡之国,盖以亡国视焉,此陈之所以后秦也。
桧之亡也,当周幽王之世,郑桓公灭之。
曹之亡也,当周敬王之三十三年,宋景公灭之。
桧先而曹后,因其亡之先后而为之先后焉。
以为已亡矣,无所事先而知其后亡也,此桧之所以后陈,而曹之所以后桧也。
呜呼!数十百年之间,国之存亡,孔子预知之,读其《诗》,听其声,观其国之厚薄,三者具而以断焉。
是故,可以先焉而无疑也。
良医之视人也,查其脉而知其人之终身疾痛寿夭之数,其不知者以为妄言也,其知之者以为犹视其面颜也。
夫国之有《诗》,犹人之有脉也,其长短缓急之候于是焉在矣。
邶、鄘者,卫之所灭也;魏者,晋之所灭也;桧者,郑之所灭也。
桧诗不为郑,而邶鄘为卫,魏为晋,何也?邶、鄘、魏之诗作于既灭,其诗之所为作者,魏晋也。
是以列邶、鄘、魏于前,而以晋终之。
虽主卫晋而其风不同,故邶、鄘、魏不可没也。
邶、鄘之诗,学者以为卫矣,何也?《叙》以魏也,而魏诗不为晋,何也?《叙》不以晋也,虽不以晋,亦不以魏,然则是不举其国耳,凡《叙》之不举其国者,文之所不及也。
以其不及而废其为晋,则学者之陋矣!《汾》、《沮》、《洳》之三章而三称晋官焉,非晋而何?季子观乐于鲁,至于歌魏曰:“沨沨乎,大而婉,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
”夫亡国之诗,而季子言之若此乎?盖以为晋矣,非亡国之诗也。
至于《桧风》,桧之未亡而作矣。
豳之非十四国之类,何也?此周公与周大夫之所作也。
盖以为豳耳,非
豳人之诗也,非豳人之诗而言豳之风,故系之豳,虽系之豳而非豳人之诗,故不列于诸国而处之其下,此风之特异者也,以其特异而别之,亦理之当然也。
季子之观乐也,既歌齐而继之以豳、秦、魏、唐,何也?曰:孔子之未编《诗》也,太师次之,以豳为秦之有也,而系之秦。
以秦晋之强相若也,而不能决其长短意,天下之诸侯将归于此二国,至孔子而后定,盖非太师之所能知也。
《关雎》,后妃之德也。
孔子之叙《书》也,举其所为作《书》之故,其赞《易》也,发其可以推《易》之端,未尝详言之也。
非不能详,以为详之则隘,是以常举其略,以待学者自推之。
故其言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
”夫唯不详,故学者有以推而自得之。
今《毛诗》之叙何其详之甚也!世传以为出于子夏,予窃疑之。
子夏尝言《诗》于仲尼,仲尼称之,故后世之为《诗》者附之。
要之,岂必子夏为之?其亦出于孔子,或弟子之知《诗》者欤?然其诚出于孔氏也,则不若是详矣。
孔子删《诗》而取三百五篇,今其亡者六焉。
《诗》之叙未尝详也。
《诗》之亡者, 经师不得见矣,虽欲详之而无由,其存者将以解之,故从而附益之,以自信其说。
是以其言时有反覆烦重,类非一人之词者。
凡此,皆毛氏之学而卫宏之所集录也。
东汉《儒林传》曰:“卫宏从谢曼卿受学,作《毛诗叙》,善得《风》、《雅》之旨,至今传于世。
”隋《经籍志》曰:“先儒相承,谓《毛诗叙》子夏所创,毛公及卫敬仲又加润益。
”古说本如此,故予存其一言而已,曰:“是诗言是事也”,而尽去其余,独采其可者见于今传,其尤不可者皆明著其失。
以为此孔氏之旧也。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关”,和声也,“雎鸠”,王雎鸟之挚者也。
物之挚者不淫,水中可居者曰“洲”。
“在河之洲”,言未用也。
“逑”,匹也,言女子在家,有和德而无淫僻之行,可以配君子也。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荇”,接余也,“左右”,助也,流,求也,服事也。
后妃将取荇菜以共宗庙,必有助而求之者,是以寤寐不忘,以求淑女将与共事也。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芼”,择也。
求得而采,采得而芼,先后之叙也。
凡《诗》之叙类此。
窈窕淑女,不可得也,苟其得之,则将友之以琴瑟,乐之以钟鼓。
琴瑟在堂,钟鼓在廷,以此待之,庶其肯从我也。
此求之至也。
《关雎》三章,一章四句,二章章八句。
《葛覃》,后妃之本也。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者,妇人之所有事也。
方葛之盛时,黄鸟出于谷而集于木,鸣喈喈矣。
咏歌其所有事,而又及其所闻见,言其乐从事于此也。
“覃”,延也。
“萋萋”,茂盛貌也。
“黄鸟”,摶黍也。
“灌木”,藂木也。
“喈喈”,和声也。
或曰:“黄鸟之集于灌木,犹妇人有嫁于君子之道也”,言女子在家习为妇功,既成则可以适人矣。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莫莫”,成就貌也。
“濩”,煮之也。
精曰“絺”,粗曰“绤”。
“斁”,厌也。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言辞也,《春秋传》曰:“言归于好师,女师也,妇人谓嫁曰归。
言其告教于师氏也,则告之以适人之道矣。
”“薄”,亦辞也。
“污”,烦撋之也。
“浣”,濯之也。
“私”,燕服也。
“衣”,礼服也。
此女师所以告之之言也。
“害浣害否”云者,言常自洁清以事君子也,常自洁清以事君子,则可以归宁父母矣。
《葛覃》三章,章六句。
《卷耳》,后妃之志也。
妇人知勉其君子求贤以自助,有志可耳。
若夫求贤审官,则君子之事也。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采采”不已之辞也。
“卷耳”,苓耳也。
“顷筐”,畚属也。
卷耳,易得之物,顷筐,易盈之器,而不盈焉,则志不在卷耳也。
今将求贤置之列位,而志不在,亦不可得也。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崔嵬”,土山之戴石者也。
“虺隤”,病也,姑且也。
将陟险而马病,不求良马以任之。
徒酌酒以自慰,不以为深忧也,则终不免矣。
譬如为国之难知小人之不足任,而不求贤以自助,亦无以济也。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此章意不尽申殷勤也,凡诗之重复类此。
山脊曰冈。
玄马病则黄。
兕觥,角爵。
所以为罚也。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石山戴土曰砠。
“瘏”、“痡”皆病也。
马病而不知择,至于人又病也,则无及矣,亦吁嗟而已。
《卷耳》四章,章四句。
《樛木》,后妃逮下也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木下曲曰“樛木”,以樛故,葛藟得累之而上,后妃以逮下,故众妾得叙进于君子。
室家既和,故其君子无所忧患,而能安履其福禄。
苟其不和,虽有福禄不能安也。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
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荒”,奄也。
“将”,大也。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萦”,旋也。
“成”,就也。
《樛木》三章,章四句。
《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
螽斯羽,诜诜兮。
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蚣蝑
也,不妒而多子,一生八十一子。
“诜诜”,众多也,“振振”,仁厚也。
言后妃子孙众多如螽斯也。
螽斯羽,薨薨兮。
宜尔子孙,绳绳兮。
“薨薨”,群飞声也。
“绳绳”,戒慎也。
螽斯羽,揖揖兮。
宜尔子孙,蛰蛰兮。
“揖揖”,会聚也。
“蛰蛰”,和集也。
《螽斯》三章,章四句。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夭夭”,少壮也。
“灼灼”,盛也。
妇人甚少而盛,不以色骄其君子,而以宜其家室,此后妃之德所致也。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蕡”,大貌也。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始言其华,中言其实,终言其叶,言其容德皆盛也!
《桃夭》三章,章四句。
《兔罝》,后妃之化也。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敬也。
“兔罝”,兔罟也。
“丁丁”,椓杙声。
“干”,盾也。
罝兔之人,野之鄙人也。
野之鄙人,礼之所不及也。
礼之所不及者,其心无所不易。
人而无所不易,则其于妻妾也无所复敬矣。
今妇人能以礼自将,敬而不可慢,故其夫虽罝兔之鄙人,而犹知敬之。
夫人知敬其妻妾,则无所不敬,是以至于椓杙而犹肃肃也。
“赳赳”,有力之貌也,罝兔之人,则赳赳之武夫也,世未尝患无武夫,独患其不知敬而不可近。
今武而知敬,故可以为公侯干城也。
《桃夭》言后妃能使妇人不以色骄其夫,而《兔罝》言其能使妇人以礼克君子之慢。
故《桃夭》曰“致”而《兔罝》曰“化”,夫“致”者,可以直致;而“化”者,其功远矣。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仇”,匹也。
肃肃免罝,施于中林。
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丁丁”,人之所闻也。
“中逵”人之所见也。
“中林”,闻见之所不及也,非人之所闻见而犹肃肃,则其敬也至矣。
《兔罝》三章,章四句。
《芣苢》,后妃之美也。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芣苢”,马舄。
马舄,车前也,宜怀姙焉。
室家和平,故妇人皆乐有子,是以采之不厌也,有藏也。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掇,拾也;捋,取也。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袺,执衽也;襭,扱衽也。
《芣苢》三章,章四句。
《汉广》,德广所及也。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潜行曰“泳”,“方”,拊也;“思”,辞也。
文王之化行于南国,虽江汉之游女皆有廉洁之行,不可犯以非礼。
譬如乔木不可就以休息,江汉不可得而方泳也。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此知女子之不可犯,而思以礼道之之辞也。
楚,薪之尤翘翘者也。
取薪之尤翘翘者,以言欲取女之尤高洁者也。
然犹不敢斥言取之,故曰:于是子之嫁也,我当秣其马以示有意焉耳。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蒌,草之犹翘翘者也。
《汉广》三章,章八句。
《汝坟》,道化行也。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
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坟”,大防也。
“枝”曰条,“干”曰枚。
“惄”,饥意也,“调”,朝也。
是时纣犹在上,君子久役于外,故妇人遵汝而伐薪,劳苦而念其君子也。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斩而复生曰“肄”。
鲂鱼赪尾,王室如毁。
虽则如毁,父母孔迩。
鱼劳则尾赤。
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纣。
周德虽广,而纣之虐如将焚焉。
民之被其害者如鱼之劳于水也。
然而有文王以为之父母,可以无久病矣。
虽妇人而知文王之可归,此所谓道化行也。
《汝坟》三章,章四句。
《麟之趾》,《关雎》之应也。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仁兽也,其于仁也,非有意为之,其资之也天矣。
《关雎》之时,人君与后妃皆贤,故其生子无不贤者。
夫公子之贤,非其身则为之,父母之所以资之者远矣。
是以信厚,振振而不自知,犹麟之于仁也。
《毛诗》之《叙》曰:“《关雎》之化行,则天下无犯非礼,虽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
夫《关雎》之化行,則公子信厚。
公子之信厚如麟之仁,此所谓应矣。
未尝言其时也,舍麟之德而言其时,过矣。
”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定”,额也。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麟之趾》三章,章三句。
召南国风
《鹊巢》,夫人之德也。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鸠性拙,不能自为巢,而居鹊之成巢。
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如鸠之托鹊巢,非有德谁能安之?《毛诗》之《叙》以鸠为鸤鸠,言夫人如鸤鸠之均一,乃可以配焉。
说虽无害,而鸠非鸤鸠也。
“百两”,百乘也。
“御”,迎也。
诸侯之子嫁于诸侯,送迎皆百乘。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
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方”,
据也。
“将”,送也。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
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雀巢》三章,章四句。
《采蘩》,夫人不失职也。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
于以用之?公侯之事。
“蘩”,皤蒿也。
“沼”,池也。
“芷”,渚也。
公侯之夫人执蘩菜以助祭也。
于以采蘩?于涧之中。
于以用之?公侯之宫。
“宫”,庙也。
被之僮僮,夙夜在公。
被之祁祁,薄言还归。
“被”,首饰也。
“僮僮”,竦敬也。
“祁祁”,舒迟也。
“公”,事也。
其在宗庙之事则竦敬,其还归则舒迟,言各获其宜也。
《采蘩》三章,章三句。
《草虫》,大夫妻能以礼自防也。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草虫,常羊也;阜螽,蠜也,二者皆蝗类。
觏,以礼遇也,草虫鸣则阜螽跃而从之。
夫人之于君子,犹二物之相从,其性然矣。
然其未见也,常自忧不当君子,故每以礼自防,至于既见而后心降也。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蕨”,虌也。
陟南山而采蕨,岂有不得者乎?然而常忧不得也。
夫人之从君子,岂有不见礼者乎?然而常忧不见礼也。
忧不见礼而后乃见礼矣。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薇”,山菜也。
“夷”,平也。
《草虫》三章,章三句。
《采蘋》,大夫妻能循法度也。
于以采蘋?南涧之滨。
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于以盛之?维筐及筥。
于以湘之?维锜及釜。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
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蘋”,大萍也。
“藻”,聚藻也。
方曰“筐”,圆曰“筥”。
“湘”,烹也。
锜,釜属也。
“宗室”,大宗之庙也,此所谓教成之祭也。
《记》曰:妇人先嫁,三月,祖庙未毁,教于公宫;祖庙既毁,教于宗室。
教成之祭,牲用鱼,芼用萍藻,奠于牖下,何也?户牖之间也。
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主人皆筵于庙中户西西上右几,以为女子外成者也。
祭礼主妇设羮,今使季女设焉,所以成其妇礼也。
幼而习之,既嫁而奉祭祀,则终身行之,此所谓能循法度也。
《采蘋》三章,章四句。
《甘棠》,美召伯也。
《甘棠》言美召伯,《江有汜》言美媵,《何彼秾矣》言美王姬,《鱼丽》言美万物盛多,《皇矣》言美周。
或言正诗不言美,因各为此五诗之说。
夫五诗言美,则正诗未尝不言美矣,未尝不言而为不言之说,此皆近世之浮说也。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小貌也。
“甘棠”,杜也。
“茇”,草舍也。
召公巡行邦国,重烦劳百姓,蔽棠而舍,国人思之而爱其棠,不忍伐也。
召公之为二伯,武王之世矣,而《诗》称召伯,思者之辞也。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拜”,拔也。
“说”,舍也。
《甘棠》三章,章三句。
《行露》,召伯听讼也。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厌浥”,湿意也。
“行”,道也。
“速”,召也。
二南当文王与纣之世,淫风之被天下如露之濡物。
召南之女被文王之化,能以礼自保,故其称曰:行者未尝不欲夙夜也,谓道之多露,是以不敢。
女子未尝不欲从人也,谓世之多强暴,
是以不可。
女子之所以自保如此,然犹不免强暴之狱,故其自辨曰:谓雀之无角,信矣。
今而穿屋,则雀有角矣。
谓鼠之无牙,信矣。
今而穿墉,则鼠有牙矣。
谓强暴之无室家之道,信矣。
今而召我以狱,则强暴亦有室家之道矣。
虽召我狱,然而知其室家之道不足,而终不之从者,召公明于听讼也。
《行露》三章,一章章三句;二章章六句。
《羔羊》,《雀巢》之功致也。
《毛诗》之《叙》曰:召南之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羊。
夫君子之爱其人,则乐道车服,是以《诗》言羔羊之皮而已,非言其德也,言其德则过矣。
羔羊之皮,素丝五紽。
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古者大夫羔裘以居,素丝以英,裘紽组丝以饰缝也,皆夫人所为置功也。
“委蛇”,自得之貌也。
言召南之大夫服其羔裘,自公而退食于私家,无所不自得也。
夫君子能治其外,而内无良妻妾以和其室家,虽欲委蛇而不可得也,此所以为《鹊巢》之功致也。
羔羊之革,素丝五緎。
委蛇委蛇,自公退食。
羔羊之缝,素丝五总。
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緎”、“总”,皆缝饰也。
《羔羊》三章,章三句。
《殷其雷》,劝以义也。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
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雷声隐然在南山之阳耳,然而不可得见。
召南之君子远行从政,其室家思一见之而不可得,如是雷也。
故曰:何哉?吾君子去此而从事于四方,不敢安也。
既而知其义不得归也,则曰:“振振君子,归哉归哉!”言不可归也。
殷其雷,在南山之侧。
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
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三章,章六句。
《摽有梅》,男女及时也。
摽有梅,其实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
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摽”,落也。
“塈”,取也。
盛极则落者,梅也。
女子之盛时犹是梅也。
方其七存也,迨其吉而后嫁焉可也。
及其三也,及今焉,嫁之可也,失今则过矣。
及其既尽,倾筐而取之也,谓之娶则嫁之矣。
七而择其吉,三而及其今,尽而听其谓,此所以各及其时也。
凡诗每章有先后深浅之异,如此诗及《中谷有摧》、《晋无衣》之类,固自有说若《樛木》、《螽斯》之类,皆意不尽申殷勤而已,欲强求其说则迂杂而不当矣。
《摽有梅》三章,章四句。
《小星》,惠及下也。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嘒”,微貌也;“三”,心也;“五”,噣也。
正月,噣在东方;三月,心在东方。
“命”,礼命也。
诸妾从夫人以次叙进御于君所,犹小星之从心噣也。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云者,妾自谓卑贱,不敢与夫人齿之辞也。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裯”,帐也。
“犹”,若也。
《小星》二章,章五句。
《江有汜》,美媵也。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
不我以,其后也悔!
决复入为“汜”,江则有汜,嫡则有媵。
而之子之不我以,何哉?其后则必悔矣,盖不敢怨而竢其悔耳。
夫不敢怨者,悔之之道也。
故《小星》欲求众妾之不敢齿我,而不以贵贱临之。
盖使之得进御于君,而妾不敢与我齿矣。
《江有汜》欲求嫡之悔过,而不以怨言犯之。
盖事之不失,而嫡自悔矣,此则善原人情也。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
不我与,其后也处。
水歧成渚;处,止也。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
不我过,其啸也歌。
《书》曰: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啸歌以言其不怒也。
《江有汜》三章,章五句。
《野有死麕》,恶无礼也。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诱”,道也。
野有死麕,有欲用之,犹以白茅包之而后行。
今有女于此,思以春适人,亦必得吉士以礼道之而后可。
疾时不然也。
古者昏礼,以岁之隙自冬及春,皆其时也。
孙卿子曰:“霜降逆女,冰泮杀内。
”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朴樕”,小木也。
将取朴樕、死鹿以为用,犹知以白茅纯束而取之,况于有女如玉,而可不以礼成之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脱脱”,舒迟也。
“帨”,佩巾也。
“尨”,狗也。
奔走失节则佩帨动,非礼相陵【四库本作“凌”】则狗吠。
《野有死麕》三章,二章章四句,一章三句。
《何彼秾矣》,美王姬也。
汉儒之言诗者曰:王道衰,诗人本之袵席,《关雎》作。
仁义陵迟,《鹿鸣》刺焉。
而近世学者又因此诗称平王齐候,遂以《二南》为东周之诗无疑矣。
予读《仪礼》,观其燕乡之乐,风雅之正诗无不咸在,盖《关雎》、《鹿鸣》之作也久矣,非复衰世之诗也。
夫平王者,周之先王,岂文王欤?譬如商之谓汤,武王盖亦当时一号也。
至于齐候,则武王之世,太公望得称齐候矣。
且周颂之言成康犹不得,为成康子孙之诗,而此诗独不得为文王之诗哉?
何彼秾矣,唐棣之华。
曷不肃雍?王姬之车。
“秾”,犹戎戎也。
唐棣,栘也,王姬之美盛如是华也。
“肃”,静也。
“雍”,和也。
人之见王姬之车者,则相告曰:“何不肃雍乎,此王姬之车也。
”人之见其车者犹知肃雍,则王姬之敬也至
矣。
何彼秾矣,华如桃李。
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其钓维何?维丝伊缗。
齐侯之子,平王之孙。
鱼之深钓而得之者,由丝缗也;王姬之贵娶而得之者,由礼也。
《何彼秾矣》三章,章四句。
《驺虞》,《鹊巢》之应也。
彼茁者葭,一发五豝,吁嗟乎驺虞!“拙”,出也。
“葭”,芦也。
豕牝曰“豝”。
人君虽有恭俭之志,而室家不听则殆不行。
今召南之夫人能顺其君子,无所不敬,虽葭之微于其生也,而有不伤之意焉,故能使物无不蕃者。
于君之射也,一发而虞人翼,五豝以待之,此蕃之至也,然犹不敢尽取之,一发而已。
故曰:“吁嗟乎驺虞!”“驺虞”,仁兽,言仁如驺虞也。
此所以为《鹊巢》之应也。
彼茁者蓬,一發五豵,吁嗟乎驺虞!豕生三日曰“豵”。
《驺虞》二章,章三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