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阳货》篇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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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阳货篇》新说

赵宗乙

(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福建泉州362000)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塗,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⑨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本篇是《论语》中的名篇。其中“归孔子豚”一句,孔安国曰:“遗孔子豚也。”陆德明《释文》:“郑本作馈。”[1]是“归”当通“馈”,馈赠。据《孟子·滕文公下》作“馈孔子蒸豚”,汉·赵歧注:“豚非大牲,故用熟馈也。”[2]知“豚”为谓蒸熟的小猪。“时其亡”,唐·韩愈曰:”时当为待,古音亦作峙。”[3]是以“时”通“待”。“时”禅母、之部,“待”,定母、之部。[4]禅、之准旁纽,之部叠韵,故可得通假。王力《古代汉语》释作“伺”,亦通。文中两“不可”字,今人皆从俞樾《古书疑义举例》,以为皆阳货自问自答。而前人则多以为是孔子所答之词。从俞樾之说,则此章大致可译为:

阳货想让孔子去拜见他,孔子不去,阳货让人给孔子送去一只蒸熟的小猪。孔子等他外出不在家的时候去答谢他,不巧却在路上碰见了。阳货对孔子说:“过来!我和你说话。怀藏自己的才干不施展,任凭国家的政治混乱而不管,这能算是仁吗?不能。喜欢参与政事,却屡次失去机会,这能算是智吗?不能。时光不停地流逝,岁月不等人啊!”孔子说:“好的。我打算做官了。”

前人解此章,多不顾事实而对孔子百般回护而力挺之。如朱熹云:“孔子不见者,义也;其往拜者,礼也;必时其亡而往者,欲其称也;遇诸涂而不避者,不终绝也;随问而对者,理之直也;对而不辩者,言之孙而亦无所诎也。”[5]元·胡炳文云:“圣人一言一动,无非时中之妙。阳货欲见孔子而遽见之,非中也;既有馈而不往拜之,非中也;不欲其称则中小人之计,非中也;不幸遇诸涂而又避之,则绝小人之甚,非中也;理之直者其辞易,至于不逊,非中也;辞之逊而或有所诎,非中也。圣人不循物而亦不苟异;不绝物而亦不苟同,愈雍容不迫,而愈刚直不诎,此所以为圣人时中之妙也。”[6]明明是“遇诸涂”而不能避,非要说是为“不终绝”而“不避”,明明是无一言而对,非要说是“随问而对”,且“理之直”;明明是理屈辞穷而唯唯诺诺,非要说是“言之孙而亦无所诎”;明明是弄巧成拙,在被动中不知所措,非要说成是“时中之妙”。

阳货以“陪臣执国政”[7],不但把持了季氏的家政,而且权倾鲁国,灸手可热,想方设法欲让孔子谒见他,而“孔子不见”,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卫灵公篇),“不见”的初衷是可以理解的。按照当时的礼数,“大夫亲赐士,士拜受,又拜于其室”,“敌者不在拜于其室”[8],故皇侃疏云:“敌己以下饷,但于己家拜饷而已;胜己以上见饷,先既拜于己家,明日又往饷者之室也。阳虎乃不胜孔子,然已交专鲁政,期度孔子必来拜谢己,因得与相见也。得相见而劝之,欲仕也。”[9]孔子碍于礼数,遵循“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11]的信条,试图做到既不失礼,又不失人,故“时其亡也而往拜之”,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恰巧“遇诸涂”,想躲都躲不开,让阳货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顿。

我们可以说,阳货虽然骄横无礼盛气凌人,直呼孔子曰“来,予与尔言”,但他所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令人无懈可击的。第一句话是攻其仁道不施。你孔子不是口口声声“博施于民而能济众”(雍也篇),使“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公冶长篇)吗?现在却“怀其宝而迷其邦”,不想“行义以达其道”(季氏篇),不是“不仁”是什么?第二句话是直揭一生伤痛。你孔子一生怀抱是志在天下归仁,热心于“闻政”、“问政”,高谈“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子路篇),却四处碰壁,“累累如丧家之狗”,不是“不知”是什么?第三句是劝其及时成立。你不是经常感叹“逝者如斯”吗?现在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抓紧时间去实现你的抱负了。《论衡·言毒篇》云:“孔子见阳虎,却行,白汗交流。阳虎辩有口舌,口舌之毒,中人病也。”[12]孔子亦血肉之躯,羞恶之心甚于常人,闻阳货之言,句句抓到痒处、刺到痛处,当此之时,能不“却行,白汗交流”吗?故孔子曰“诺,吾将仕矣”,非如孔安国所谓“以顺辞免害”[13]者,亦非今人安德义先生所谓许以“空诺”,“空对空,假对假,是圣人通权达变”而虚以应之者[14],亦非钱穆先生申宋儒之意以为“其语直而

婉,雍容不迫,而拒之已深”[15]者。欲仕,固孔子之心也,而阳货劝孔子出仕亦无恶意,以孔子“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子罕篇)之素养,岂能于此时如此“无勇”,以至于必“以顺辞”而“免害”乎?孔子尝言“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卫灵公篇),阳货所言亦未尝悖理,句句切合孔子心意,孔子岂能“以人废言”,应之以“不直”之“空言”乎?阳货之言,贵其怀宝、惜其失时之心可鉴。“贵其怀宝”是真知孔子有“宝”可治“迷邦”,“惜其失时”是惜其不得及时“从事”,以施展平生怀抱,阳货虽为“陪臣执国政”之徒,为孔子所不齿,但他毕竟只是季氏的家臣,劝孔子出仕也只能是仕于鲁君,何以见得阳货劝孔子出仕就一定是“不过欲使助己为乱耳”[16]?而且孔子曰“诺,吾将仕矣”,明言“将仕”,似乎也看不出这句话会有“拒之已深”的意思。故孔子曰“诺,吾将仕矣”者,是孔子真的心为阳货之言所触动,而欲切实履行其“不以人废言”的许诺,也是他“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述而篇)的具体体现。后来孔子被鲁定公任命为中都宰,进而为司空,又升为大司寇,虽然不好说一定是因为受到了阳货一番话的触动,但毕竟还是真的出仕了,而且官还越当越大。或以为孔子仕鲁,是在阳货为乱失败之后,以为此正体现出孔子对“邦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泰伯篇)的坚持。其实邦之有道与无道,全在于国君,若按孔子“举直错诸枉”(为政篇)的用人方针,阳货以“陪臣执国政”之时,孔子更应该当仁不让,挺身而出以实现其“举直错诸枉”理想,而未能者,或者是鲁国国君于阳货“执国政”时而不能用,或者真如阳货所言“怀其宝”而“亟失时”亦未可知。仕与不仕,与阳货何干?

纵观孔子一生,周游列国十四年,说七十二君而不用,其间遭人多少白眼,受人多少指责,我们无从一一得知。弟子记此章,亦不过是他遭受时人指责批评之一事耳。彼时孔子在弟子们的心目中尚未步入圣坛,所作所为亦不免为子路、宰我辈所指责,何况时人诎之乎?汉·杨雄云:“或问:‘圣人有诎乎?’曰:‘有。’曰:‘焉诎乎?’曰:‘仲尼于南子所不欲见也,于阳虎所不欲敬也。见所不见,敬所不敬,不诎如何?”[17]故此章所记,当为弟子实录孔子遭“诎”之事而已。后人将孔子神圣化,于其人格品行,时时事事必极尽溢美之辞,而不知在百般回护溢美之际,恰恰有损于孔子待人以直道,取人以善道,从不欺骗自己的心,“过则勿惮改”(子罕篇),“无适也,无莫也,义与之比”(里仁篇)的实际形象。

参考文献:

[1]《论语注疏》,中华书局《十三经注疏》本,1983年

[2]《孟子注疏》,中华书局《十三经注疏》本,1983年

[3]《论语笔解》卷下,韩愈、李翺,四库全书本

[4]《上古音手册》,唐作藩,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

[5]《四书集注·论语集注》,宋,朱熹,江苏古籍出版社,2005年

[6]《论语通》卷九,元·胡炳文,四库全书本

[7]《史记·孔子世家》,中华书局,1982年

[8]《礼记·玉藻》,中华书局《十三经注疏》本,1983年

[9]《论语集解义疏》,商务印书馆,1937年

[11]《礼记·曲礼上》,中华书局《十三经注疏》本,1983年

[12]《论衡·言毒篇》,汉,张衡,岳麓书社,2006年

[13]《论语注疏》,中华书局《十三经注疏》本,1983年

[14]《论语解读》,安德义,中华书局,2007年

[15]《论语新解》,钱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

[16]《四书集注·论语集注》,宋,朱熹,江苏古籍出版社,2005年

[17]《法言义疏·五百篇》,汉,杨雄,中华书局,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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