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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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乡情
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意外地得到了已失联四十年的满仓哥的消息。2019年五一小长假期间的一次家宴上,妹妹忽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满仓回来了。“满仓”?久远的记忆中好熟悉的名字。“是咱家的西邻居满仓吗”?妹妹点了点头,见已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兴致,便打开了话匣子:满仓闯关东已经四十年了,今年春天突然回来了,村干部以为已经几十年杳无音讯的他可能已经不在了,在未经考证的前提下,私下里便注销了他的户口,就这样,已经七十岁的满仓一下子成了“黑人”。此事多亏我在民政局工作的那位热心肠的表妹,她本着特事特办、公私兼顾的原则,发动我村部分老人联合签字证明满仓确系我村村民,然后通过法律途径帮他补办户口事宜,现在,已经恢复他我村村民的合法身份了。没想到,满仓哥一还乡便是如此地“兴师动众”。这个晚上我梦见了满仓哥。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农历七月十九,在我二姑的孙女的婚宴上,我竟然意外地遇见了满仓哥。虽说是意外,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更应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说来话长。
满仓哥幼年丧父,母亲带他改嫁我家的西邻居树友大爷,而树友大爷恰恰是我二姑夫的亲舅舅,于是,满仓哥顺理成章地就成了我二姑夫的舅家表弟,只不过无任何血缘关系。现在,我二姑夫姥娘门上健在的就只有满仓哥一人了,自己表哥的亲孙女结婚,既重视亲情又无其它亲戚可走的满仓哥岂有不来之理?而且是责无旁贷。
望着宴席上拘谨的满仓哥,我心中是五味杂陈,居然有些恍惚,任凭那纷繁的思绪将我拉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是满仓哥闯关东的前一天,他又到我家来了。记忆中,满仓哥是我家的常客,我曾一度以为他是我家的远亲。每次他来我家,寒喧过后奶奶总会来一句:饿不饿?饭在笸箩里,也不是外人,想吃自己去拿。而每次满仓哥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既不趋炎附势又同情弱者,中国农民的这一朴素的阶级情感在奶奶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这天的满仓哥却不似往日的开朗,跟我爷爷、奶奶打过招呼后便静静地坐在那儿不说话。最终是奶奶打破了僵局,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满仓哥顿时哭了起来。三十岁的大人了哭得就跟个孩子似的。我当时就在心里取笑他,却也有点奇怪,且有点害怕。好一会儿,满仓哥才止住了哭泣,却仍然抽抽噎噎地说,自己明天就要去闯关东,他父亲以后就拜托我们家多多关照了。原话我统却忘了,大体就是这个意思。我奶奶是个心肠极软的人,陪着他掉了会儿眼泪,便语重心长地告诫他:据说关东那地方人“野”,一个人在外边,人生地不熟的,照顾好自己,无论在哪里都要好好干,等过几年领个媳妇儿回来,那才像家人家。然后,奶奶问爷爷要了两块钱给满仓哥,让他路上买点东西吃,他却死活不要,把钱放下就抹着泪跑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四十年。
说起来,满仓哥也真够可怜的,可谓是命比黄连。幼年丧父,其母改嫁树友大爷时,他是随母带嫁,我们这儿称其为“跟脚子”,其母后来生下一个女孩后,便得病去世了。作为“拖油瓶”过来的“跟脚子”儿子本来就不受待见,这时的满仓哥更成了继父的眼中钉、肉中刺。树友大爷整天对他非打即骂,在语言上更是极尽挖苦之能事,更有甚者,把父母的去世也归咎于满仓哥。即使在如此恶劣的生长环境中,也无碍满仓哥成长为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汉。他除了无缘进学校接受教育,对于农活那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满仓”,多好的名字呀,既符合那个年代的特色、又饱含着劳苦大众向往美好生活的那种朴素的愿望。可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即使满仓哥再能干,仅凭个人的力量也无力扭转乾坤,他家非但没有余粮满仓,反而依然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眼看着到了成家年龄的满仓哥,家里却无媒婆上门,看样子树友大爷也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亲女儿给“拖油瓶”儿子换媳妇,若非出现命运的转机,满仓哥这辈子恐怕要打光棍儿了。
可寒霜偏打独根草。噩运再一次降临到满仓哥的头上。某一天,跟我们住一排房且跟满仓哥家只隔两户人家的某家大姑娘早起去厕所方便时,偶一回头,发现墙外露一男子的头,据她说,此人酷似满仓哥。那个年代的人似乎更津津乐道于此类事件,此事很快传遍了全村的街头巷尾,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很多人居然深信不疑。理由很简单却又那么理直气壮:满仓哥是正当年的光棍儿,有作案动机。众囗铄金、积毁销骨。满仓哥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在大家的猜测和臆断中,仅凭零口供就这样给满仓哥定了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此事意味着满仓哥政治生命的终结,将不会有任何改变命运的好事降临到他头上。就连一向怜惜他的我奶奶也叹息着说:那个孩子遭着这么一出儿,这辈子是难找个媳妇儿了。为此事,恼羞成怒的树友大爷又把满仓哥一顿臭骂,以前在继父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他,这次却一反常态。他据理力争,始终不承认,最后,有冤无处诉的满仓哥跑到母亲的坟前大哭了一场,时间不长便闯关东去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四十年光阴,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仿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可在一个人有限的生命历程中,却是何其漫长却又弥足珍贵,他无情地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一切,将满仓哥由一名风华正茂的热血男儿变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古稀老人。
凝视着宴席上正襟危坐的满仓哥,令我慨叹不已:满仓哥老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血气方刚的小青年儿,这四十年他都干了些啥,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可他看上去却不像是一个跟共和国同龄的人,而要年轻很多。看来,跟生活中的凄风苦雨相比,东北三省那恶劣的自然条件更善待满仓哥吧?!
自从得知满仓哥还乡的消息,一个大大的问号便盘踞在我脑海中:满仓哥似乎不是衣锦还乡,依我所见,我村应该是他心中永远的梦魇,除非是荣归故里,否则他没有理由再回这片令他伤心的土地。带着疑问,我刻意走到了满仓哥身边。“哥”,我轻轻地叫了一声,满仓哥一愣,显然他没认出我来,毕竟当年他离家时,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我是你家的东邻居”。闻言,满仓哥的脸颊蓦地一阵抽搐,是谁在抽痛他的记忆吗?凝神端祥了我一会儿,“小___梅”,虽然略显迟疑,他还是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这么多年从未觉得我的名字好听过,然而在此时,如此普通的一个名字经由满仓哥的口里叫出来,确是如此动听、如此亲切。这一刻,他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一些晶莹的液体,而我的
眼睛也湿润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亦或是其它说不上来的原因,满仓哥一反方才的拘谨,他热情地拉着我的手,我也正想一探究竟,便顺势在他身旁坐下。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我迫不及待地问满仓哥是回来看看还是?他说:“我这就回家了,再也不出去了。这些年在外面转悠,感觉在哪里也不踏实,只要做梦就梦到咱村,全是小时候的事儿,妹妹,哪里也不如咱村好”。客居异乡四十年,满仓哥的乡音丝豪未变。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两句诗不正是对客居异乡多年而又叶落归根的满仓哥那跌宕起伏的一生的真实写照吗?此刻,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为满仓哥有这样的家园情怀而感叹,更为自己对故乡的冷漠而自责!
故乡是什么?故乡是一张无形的网,无论你身处何方,总挣不脱那张网的羁绊;故乡是什么?故乡是一根无形的线,纵使你飞得再高,总有一天,你会回到她身边;故乡是什么?故乡是永远等待着你回归的港湾,任你是漂泊异乡的游子还是家园的守望者;故乡是什么?故乡给我一种归属感,是我心中永远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