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笔下的城与人——浅析小说《五星大饭店》

与一般的通俗小说一样，在离奇的情 节� 浪漫的爱情背后， 海岩把个人的性格 � 品 德， 解释为造成年轻的男女主人公离奇命运 的最终原因 �在 �五星大饭店� 中， 对个人品 德和职业道德的强调， 已经使之上升到令精 神得到拯救的高度� 在对个人品德和职业道 德突出的背后， 海岩的都市故事中遮蔽了什 么？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在城市生活中， 面临 怎样的现实与精神之困？ 海岩小说写尽了年轻人在城市生活中 面对的孤单和无奈� 城市中， 乡土中国温情 脉脉的人情伦理已经消失殆尽， 他们能依赖 的， 仅仅是脆弱的自我� �五星大饭店� 中的 潘玉龙， 母亲的久病， 姐姐家的困窘， 使他在 经济上无依， 精神上 " 无父 " � 在城市繁华的 外表下， 个体的力量越来越小 �西美尔曾经 指出， 城市生活造成了 "个体文化中灵性 � 精 巧和理想主义的萎缩 " � 因为城市生活从根 源上说是以物质性为基础的� 这一方面为个 体的独立生存提供便利， 另一方面， 城市生 活中不断增长的社会分工， 使个体仅在某一 向度单方面发展，造成人性发展上的不完 整 � 精神性因素都被具体化 � 物质化了 �个
�五星大饭店�
价值� 其男友带有黑帮背景， 来自在八九十 年代文化中充满想象色彩的香港都市空间� 李月月的命运在这两个空间中转换， 几度命 悬一线， 并最终丧命于香港黑帮家庭的内部 财产争夺战 � �玉观音� 也采取了相似的空间 和人物结构 � 美女� 警察； 帅哥 � 罪犯， 一直是 海岩喜欢的题材 � 警察生活在稳定的体制内 空间， 而美女警察则以爱情名义， 接受来自 外部空间的诱惑，在女警察脆弱的情感中， 展现出体制空间不稳定的因素 � 当美女警察 最终从体制内空间出走� 转移到动荡不安的 外部空间时， 城市往往在这些美丽的女主人 公身上展现出其残酷的一面， 露出狰狞的面 孔， 让她们品尝命运的苦果甚至吞噬其年轻 的生命 � 在 �五星大饭店� 中， 体制内空间和体制 外之间的这种碰撞几乎没有了 � 在逐渐发展 定型的城市空间里， 游走在与五星饭店这一 华丽的城市空间的， 是一群在城市中孤单无 助 � 又渴望在这个空间生存和发展的年轻 人 � 这些年轻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体制内与 体制外空间认同感上的困惑和犹疑， 更多的 时候， 他们不得不全力面对体制外空间中激 烈的个体竞争�
海岩早期 的小说中， 体 制内空间充满稳定感，同时
对传统价值进行维护 �而体制外的空间， 充 满了不稳定性， 代表了城市对原有稳定秩序 进行挑战和破坏的一面� 比如， 在小说 �一场 风花雪月的事� 中， 女警察李月月及其警察 团队生活在体制内的空间， 恪守原有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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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世 叙 事 专 论（之 七 ）
海岩笔下的城与人பைடு நூலகம்
浅析小说 五星大饭店
赖洪波
海岩是城市写作的先行者 � 面对新世 纪以来迅猛发展的城市化进程， 文学史批评 家正式提出了乡土文明的终结和城市文明 的兴起 �其实， 自上世纪 80 年代发表 �便衣 警察� 以来， 海岩便以广受欢迎的小说和影 视创作，参与到了当代中国城市文化的建 构中�
三 职业伦理� 城市 文化的救赎或 逃 避�
体最终沦为最微小的力量， 成为庞大的城市 组织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齿轮� 海岩小说中年 轻人的命运， 真切地呈现了个体在庞大的城 市组织中的无助感与无奈感� 但是， 我们很难从海岩的小说中找到对 成长在城市中的年轻人真实精神状态的描 述 �海岩的写作， 企图再现城市冷酷的现实 与精神环境， 但是极端追求故事情节性和影 视改编的视觉效果，使他笔下的年轻一代， 常常沦为展现城市空间奇观性和对职业伦 理进行说教的道具， 而不能很好地展现年轻 一代复杂多样的内心状态和精神状况� 这一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究竟怎样？ 在 海岩笔下，能够遵循现代职业道德的青年， 已经是优秀的新生代� 简单回顾当代文学 史中的青年形象，我们似乎不得不承认， 从 50 年代 �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 中林震的真 诚信仰， 到 90 年代 �一地鸡毛� 中小林的信 仰失落， 再到海岩笔下的年轻一代， 高蹈的 理想信念都已远去� 面对城市生存之困， 海 岩笔下的年轻人， 已经无暇顾及对超越性问 题的关注与思考 �在他们身上， 我们无法看 到一个时代的青年， 对自身社会责任和未来 使命的思考， 更无法看到一代人对历史和现 实的宏观探索� 创造的精神和革新的勇气� 一个时代的气象， 往往看这个时代的青 年在关注什么� 思索什么 � �五星大饭店� 中 一再强调的职业道德， 已经说明， 个人的职 场晋升， 已经成为现代城市中年轻一代关注 的重点 �职业伦理是其最高的道德规范， 个 人的悲欢是其全部的世界， 这或许是这个时 代被命名为 "小时代" 的由来�
中国现代文化的发展， 与城市的发展相 影随行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 城市这一物理 空间， 充满了复杂矛盾文化想象： 城市既是 传 统乡 土文 明被 迫加入 世界 竞技 场的 表 征， 是现代知识分子传播启蒙� 民主 � 科学等 现代理念的 " 光明之地 " ， 同时又是与传统 � 和谐 � 自然的乡土文明价值相对立的腐朽 � 堕落的 "黑暗之地" � 新中国成立后， 农村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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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空间， 是体现现代城市流动性的最佳聚 焦点� 辐射点� 城市中各色人等在这里聚集， 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在这里缠绕纠结� 五星 饭店同时是一个极好的展示性空间， 可以把 现代城市中奢华精致的场景加以集中地展 示 �而以潘玉龙为代表的 � 在城市中打拼的 年轻人，以极好的职业素养和职业道德， 凸 显了与酒店这一空间相关联的服务业在城 市生活的重要性 �毫无疑问， 对于普通大众 来说， 五星饭店一丝不苟 � 精益求精的服务 标准， 同时也是这个空间向外展示自身独特 性的一部分 � 海岩的写作和影视作品带来的城市空 间多种多样， 精彩纷呈� 不同空间的奇异转 化，碰撞出的是城市生活特有的不稳定感 � 从 �便衣警察� �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到 �玉 观音� � �拿什么拯救你， 我的爱人� 等小说和 电视剧，海岩用文字和影像打造了一个唯 美� 悲情又充满道德正义的空间� 这是一个 伴随市场经济体制发展， 逐步形成的充满个 体竞争性的城市空间，体现 了从 80 年代至 90 年代， 海 岩小说描述的空间中，体制 内空间逐渐到体制外空间的 过渡� 到了 �五星大饭店� 中， 体制内空间已经隐匿不见， 体制外空间完全展开，资本 的运作成为这个空间的主要 特点�
一 示 城 市书 写的 先行 者 空 间变 换与 展
材的文学创作一度成为最主要的文学创作 类型， 相比之下， 城市题材文学创作数量显 得极为稀少� "新时期 " 以来， 城市文化在以 经济建设为中心的 过程中逐渐发展成 型 � 海岩从 80 年代贯穿至新世纪的通俗文学创 作，基本上参与了城市文化发展的全过程 � 正因为如此， 尽管在新时期的文学史中找不 到海岩位置， 但从大众文化的角度， 我们无 法忽视海岩在文学创作与电视剧领域的获 得的市场成功， 也不得不承认， 海岩的城市 写作， 为我们认识城市文化， 尤其是以北京 为背景 " 新时期" 城市文化的发展， 提供了相 对完整的文本链� 海岩城市写作的一个明显的特征是多 方位展示城市生活的各个空间 � �五星大饭 店� 中， 主人公潘玉龙工作的场所 �� � 五星 级大酒店， 就是现代城市生活中一个重要的 文学新论 03 20 14 ��
海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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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潘玉龙在金钱面前的妥协， 承认他在本质 上不圆满的善良 � 作者安排了最为知性的女 性对不完善的道德的接纳，似乎在说明： 在 本质上由金钱控制生死的城市里， 没有人可 以在品德上完满无缺 � 保持一颗正直向上的 心， 已经值得接纳与赞赏 � 然而， 这样一种在疾病和金钱的打击下 可以随时塌陷的个人品德， 是否只是一个根 基脆弱的海市蜃楼？在这样的城市生活中， 这群年轻人， 该依靠什么来获得精神上的拯 救？
现在这群年轻人面前， 给他们的人生选择带 来无数的惊奇� 迷惘和困惑� 最初， 这些年轻人基本能够抵抗城市生 活中无所不在的诱惑， 尤其金钱的诱惑 �直 到疾病的突然出现� 疾病让金钱在他们的生 活中， 显示出不可或缺的一面� 亲人突患疾 病， 会让毫无准备的年轻主人公， 在突如其 来的打击中让步 � 妥协� 沉沦� 治病需要钱， 平时觉得无所谓的金钱， 突然之间与自己爱 的人的生命紧密关联 �在这种情况下， 孤单 无助的年轻人， 往往违心做出与自身道德观 相背离的决定和行动， 形成个人品德上的瑕 疵� 在 �五星大饭店� 中， 潘玉龙母亲的病， 使他不得不容忍商业间谍对自己贴身管家 职务的利用， 盗取一直信任自己的 � 韩国女 董事长金志爱公司的商业项目计划书， 这违 背的是他做人的道德和十分看重的职业道 德； 女友汤豆豆的病， 需要大笔的金钱来治 疗 �为了获得金志爱的金钱为汤豆豆治病， 潘玉龙又不得不违心承认对金志爱的 " 爱 情" � 这违背的是他最看重的情感真实原则� 疾病，是现代人内心一种最为恐惧之 物 �海岩反复运用疾病这一叙事要素， 写出 城市生活中金钱无可回避的重要性 �的确， 金钱深刻地影响着城市人的精神生活� 正如 西美尔所观察到的， 在城市生活， "金钱成为 最可怕的平等化中介 � 金钱根据 �多少’ 的原 则来表现各种事物在质上差异 � 中性和冷漠 的金钱变成了所有价值的公分母， 它彻底淘 空了事物的内核 � 个性和特殊的价值与不可 比性�" 金钱一方面给城市人带来现代生活 的种种自由， 另一方面， 它无情地抹杀了城 市中主体独特的个性， 成为所有事物的等价 物 � 当基于独特个性的主体之间的亲密关 系遭遇到金钱，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再像 乡村社会那样温情脉脉， 而是不可避免地变 得冷漠世故 � 在海岩的小说中， 疾病与金钱， 紧密地 联系在一起 � 疾病不仅是情节设计上的突 变， 把整个故事变得跌宕起伏， 更是主人公 人品道德的检验关口 �是违背道德， 换取金 钱拯救亲人的性命， 还是坚守道德， 无奈地 等着疾病夺走亲人的生命？金钱在这个转 折点带着冷酷的面具出场，毫无通融的余 地 �它冷漠地等待着主人公道德上的缴械� 如何看待主人公道德上的变化？在海 岩的小说中， 往往是通过年轻女性的爱情选 择来表明对主人公道德变化的判断 � �五星 大饭店� 中， 出身平凡 � 一心想通过自身的努 力成为一名优秀的酒店管理者的潘玉龙， 一 开始就得到三位年轻女性的好感： 善良纯真 的邻居汤豆豆， 知性温柔的同事杨悦， 跋扈 脆弱的韩国公司总裁金志爱 �三位女性对 潘玉龙的好感， 都来源于他本性纯正 � 善良 和真实 �汤豆豆将自己和四 个 男孩 的舞 蹈 组合 命名 为 "真实" ，与潘玉龙相约在分 开的深夜，同时聆听母亲创 作的曲子 �真实� ， 寄托了对 城 市生 活中 真实 情 感的 渴 望；金志爱则倚重五星饭店 贴身管家潘玉龙，躲避因财 产继承纠纷而产生的家族谋 杀 �这位拥有大量财富的女 性，唯一的要求就是感情的 真实纯粹� 对真实的看重， 使她们都无法原 谅潘玉龙面对金钱时对情感真实原则的背 叛� 但是，知性温柔的杨悦接纳了潘玉龙， 接纳了他在金钱面前的妥协� 这是一种充满 包容的爱情 �她不追求完全的真实， 而是透
二� 城市 人的 现实 之痛 �疾 病与金 钱
正如 �五星大饭店� 中的主人公潘玉龙 一样， 海岩笔下的年轻人， 多本性单纯， 正直 善良， 同时有姣好的外貌容颜 �他们希望通 过自己踏实的职业努力， 争取自己在这个城 市中的位置 �他们没有万贯家财， 也没有父 母庇护， 甚至没有知心好友可以深谈 � 年轻， 往往是这一群体在城市中生活的唯一财富� 这是一个被现代化浪潮突然卷入城市各个 空间的群体� 他们仅凭自己对城市生活的 向往和单纯热忱的青春火力， 一头扎入城市 的复杂迷宫 � 城市生活的多彩和诱惑同时呈
当 世 叙 事 专 论（之 七 ）
赖洪波 （����� ） ， 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本科 � 硕士， 北 京大学中文系博士� 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和文 化� 现为北京市文联研究部副主任� 副研究员 � 著有专著 �王朔和海岩的文学选择： 大众文化的生产 与消费机制� （文化艺术出版社， ���� 年） � 曾在 �文艺争 鸣� � �文艺理论与批评� � �北京文学� 等刊物发表论文多 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