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医话四则

本则小结
第三则选自1937年上海大东书局《中国医 学大成》本《冷卢医话》卷二。
文章通过崔默庵诊证一事，说明医生诊病 必须周到细致，用心体察，方能准确把握 病因。
（四）
余初读《灵》、《素》诸书，觉其经义渊深，脉理错 杂，每若望洋意沮。继复并心壹志，徧览前贤注释， 有所疑，则镇日默坐苦思而力索之，乃渐通五运六气、 阴阳应象之理。每调气度脉，浪决人生死，亦时或有 验。忆昔避兵乡里，对巷有吴某晨起方洒扫，忽仆地 不语，移时始醒。延余诊视，仍能起坐接谈。按脉则 势急而锐，真有发如夺索者，盖肾气败也，危期当不 越宿。遽辞以出。人咸不之信。讵日未昃，而气绝矣。 又布商周某，偶感微疾，就余诊视。
【原文】甚至读张子和书而用大攻大伐，读 薛立斋书而用大温大补，不知二公南北殊途， 施治各异，且其著书之意，亦不过指示后人 见証之有宜大攻大伐、大温大补者，非以此 即可概天下病也，乃不能深求其意而妄守之： 其病三也。
薛立斋：薛己，明代医家。
【原文】一在于不能持择。广览羣书，胸无定 见，遇症即茫然莫之适从。寒热温凉之见，交 横于前；迟疑恐惧之心，一时莫定。甚至用不 经之语，以为有据，而至当不易之理，反致相 遗，其误人若此：其病四也。
医话四则
内容提要
医话是医家随手笔录，属医学小品文，形式 多样，短小活泼，含义深刻，意味隽永。
第一则选自乾隆壬子（1792年）刊本《吴医 汇讲·书方宜人共识说》。《吴医汇讲》由清 代乾隆年间医家唐大烈主编，为国内最早具 有刊物性质的医学文献。
第二则选自嘉庆十七年（1812年）刊本《医 经余论》，作者罗浩，字养斋，新安人，清 代医家。
自见（xiàn）：显示自己。明代方孝孺《后郑好 义书》之二：“所贵乎君子者，以能相容并蓄， 使才智者有以自见，而愚不肖者有以自全。”
【原文】一在于浅尝。畧观书之大意，自负 明理，不知医道至微至奥。前贤之书，阐明 其理，博大精深，不独义非肤廓，即其辞亦 古茂。若草率以观，既不能识其精妙，且误 记误会，遂有毫厘千里之失：其病二也。
《诗·小雅·小旻》：“我视谋犹，伊于胡 底。”鄞玄笺：“于，往；底，至也。”
本则小结
第二则选自嘉庆十七年（1812年）刊本 《医经馀论》。
文章历举阅读医书畏惧困难、浅尝辄止、 不知变通、不加选择四个方面弊端，认为 不善读医书，危害甚于不读医书。
（三）
太平崔默庵医多神验。有一少年新娶，未几出痘，徧 身皆肿，头面如斗。诸医束手，延默庵诊之。默庵诊 症，苟不得其情，必相对数日沉思，反覆诊视，必得 其因而后已。诊此少年时，六脉平和，惟稍虚耳，骤 不得其故。时因肩舆道远腹饿，即在病者榻前进食。 见病者以手擘目，观其饮啖，盖目眶尽肿，不可开合 也。问：“思食否？”曰：“甚思之，奈为医者戒余 勿食何？”崔曰：“此症何碍于食？”遂命之食。饮 啖甚健，愈不解。久之，视其室中，床榻桌椅漆气熏 人，忽大悟，曰：“余得之矣！”亟命别迁一室，以 螃蟹数觔生捣，徧敷其身。不一二日，肿消痘现，则 极顺之症也。盖其人为漆所咬，他医皆不识云。
第三则选自1937年上海大东书局《中国医学 大成》本《冷庐医话》卷二。作者陆以湉， 字薪安，一字定圃，桐乡（今属浙江）人， 晚清医家。编著有《冷庐杂识》、《冷庐医 话》、《再续名医类案》等。
第四则选自《中国医学大成》本《对山医话》 卷一。作者毛对山，字祥麟，上海人，清末 医家。编著有《墨余录》、《达生篇详注》、 《对山医话》等。
【原文】古今医书，汗牛充栋。或矜一得之 长，或为沽名之具，其书未必尽善，学者亦 难博求。然其中果有精义，则不容以不阅矣。
汗牛充栋：谓书籍存放时可堆至屋顶，运输时可 使牛马累得出汗。形容书籍之多。语本柳宗元 《文通先生陆给事墓表》：“其为书，处则充楝 宇，出则汗牛马。”
沽名：猎取名誉.，唐代聂夷中《胡无人行》： “男儿徇大义，立节不沽名。”
远志：《本草纲目》释名：“此草服之能 益智强志，故有远志之称。”
蜀漆：《本草纲目》释名：“蜀漆乃常山 苗，功用相同。”
【原文】凡此之类，如写玉竹为萎蕤， 乳香为薰陆，天麻为独摇草，人乳为蟠 桃酒，鸽粪为左蟠龙，灶心土为伏龙肝 者，不胜枚举。
天麻：独摇草是天麻的别名，又名赤箭、鬼督邮等.
“人乳”句：《本草纲目·人部》：“乳从孚化省文， 方家隐其名，谓之仙人酒、生人血、白朱砂。”蟠 桃酒之名由仙人酒演化而束。
“鸽粪”句：《本草纲目·禽部》：“屎名左盘龙。 野鸽者尤良。其屎皆左盘，故《宣明方》谓之左盘 龙也。”
【原文】但方书原有古名，而取用宜乎 通俗。若图立异矜奇，使人眼生不解， 危急之际，保无误事？
【原文】余初读《灵》、《素》诸书， 觉其经义渊深，脉理错杂，每若望洋 意沮。
望洋：仰视貌。亦作“望羊”、“望阳” 等。语本《庄子》“…望洋向若而叹 曰：…”喻力不从心，无可奈何。
意沮(jǔ)：心情沮丧、消沉
【原文】继复并心壹志，徧览前贤注释， 有所疑，则镇日默坐苦思而力索之，乃渐 通五运六气、阴阳应象之理。每调气度脉， 浪决人生死，亦时或有验。
即，鲁莽的人约摸抓药就造成祸患，谨慎的人来回询问便延误时机。
【原文】可否相约同人，凡书方案， 字期清爽，药期共晓？
• 期：必定。《左傅·哀公十六年》：“期死， 非勇也。”杜预注：“期，必也。”
即，能否跟同行互相约定，凡是书写处方医案，字迹务必清楚，药名务必共识？
本则小结
第一则选自乾隆壬子（1792年）刊本《吴 医汇讲·书方宜人共识说》。
余曰：“今所患勿药可愈。惟按心脉独坚，湿痰阻气， 气有余即是火，火郁不散当发痈。”时周脑后生细疮， 累累若贯珠。余曰：“君以此无所苦，一旦勃发，为 害非浅，亟宜慎之。”彼终不为意。及明春，果以脑 后毒发而死。据此，则凭脉决症，似乎如响斯应矣。 岂知脉理微茫，又有不可臆断者。余有戚某过余斋， 形色困惫，询知患咳经月，行动气喘，故来求治。诊 其脉至而不定，如火薪然。窃讶其心精已夺，草枯当 死。戚固寒士，余以不便明言，特赠二金，惟令安养， 时已秋半。及霜寒木落，往探之，而病已痊。细思其 故，得毋来诊时日已西沉，行急而咳亦甚，因之气塞 脉乱，乃有此象欤？然惟于此而愈不敢自信矣。
负：恃。 肤廓：文辞空泛而不切实际。 古茂：古雅美盛。
【原文】一在于笃嗜古人，不知通变。执 《伤寒》、《金匮》之说，不得随时应变之 方，不考古今病情之异，胶柱鼓瑟，以为吾 能法古，治之不愈，即咎古人之欺我也。
【胶译柱文鼓】瑟还：有胶一住种瑟情上形的是弦：柱笃，信以古致人不，能不调知变 通筛。音拘的泥高《低伤。寒比》喻、固《执金拘匮泥》，的不说知法变，通不。能开 出语随本时《应史变记的·药廉方颇，蔺不相考如古列今传病》情：的“差王异以，名拘 泥使不括知，变若通胶，柱认而为鼓自瑟己耳善。于括学徒古能。读治其不父好书病， 就传怪，古不人知欺合骗变了也自。己”。
擘：用手分开。
开合：睁开。 义偏于开
腹饿，即在病者榻前进食。见病者 以手擘目，观其饮啖，盖目眶尽肿， 不可开合也。
觔：“斤”的 异体字
则：乃
咬：伤害。
问：“思食否？”曰：“甚思之， 奈为医者戒余勿食何？”崔曰： “此症何碍于食？”遂命之食。饮 啖甚健，愈不解。久之，视其室中， 床榻桌椅漆气熏人，忽大悟，曰： “余得之矣！”亟命别迁一室，以 螃蟹数觔生捣，徧敷其身。不一二 日，肿消痘现，则极顺之症也。盖 其人为漆所咬，他医皆不识云。
一在于笃嗜古人，不知通变。执《伤寒》、《金匮》之 说，不得随时应变之方，不考古今病情之异，胶柱鼓瑟， 以为吾能法古，治之不愈，即咎古人之欺我也。甚至读 张子和书而用大攻大伐，读薛立斋书而用大温大补，不 知二公南北殊途，施治各异，且其著书之意，亦不过指 示后人见証之有宜大攻大伐、大温大补者，非以此即可 概天下病也，乃不能深求其意而妄守之：其病三也。一 在于不能持择。广览羣书，胸无定见，遇症即茫然莫之 适从。寒热温凉之见，交横于前；迟疑恐惧之心，一时 莫定。甚至用不经之语，以为有据，而至当不易之理， 反致相遗，其误人若此：其病四也。有此四病，则医书 读与不读等。然不读书，其心必虚，尚可即病以推求； 读书者自 但：尽管。 立异：标异于众。 矜奇：夸耀奇特。
【原文】又有医人工于草书者，医案人 或不识，所系尚无轻重，至于药名，则 药铺中人岂能尽识草书乎？孟浪者约略 撮之而贻误，小心者往返询问而羁延。
书：字。 轻重：偏义于“重”。紧要。 孟浪：鲁莽。 贻误：耽误。 羁延：延误。
并心壹志： 尃心致志。 镇日：整天 浪：轻率地、随意地
【原文】忆昔避兵乡里，对巷有吴 某晨起方洒扫，忽仆地不语，移时 始醒。延余诊视，仍能起坐接谈。 按脉则势急而鋭，真有发如夺索者， 盖肾气败也，危期当不越宿。
• 移时：过了一段时间。 • 夺索：争夺之绳索。喻引长而坚劲之死肾脉。语
易知：即易知由单。旧时征收田赋的通知单。单 上写明田地等级、人口多少、应征款项和起交存 留等，发给纳户。亦称由贴、由单。
贵速：以神速为贵。语本《孙子·九地》：“兵 之情主速。”
侪 [chái] ： 等辈，同类的人们：～类。～辈。 吾～（我们这些人）。
【原文】尝见一医方开小草，市人不知 为远志之苗，而用甘草之细小者。又有 一医方开蜀漆，市人不知为常山之苗， 而另加干漆者。
• 持择：选择。 • 适从：犹依从。 交横：纵横交错。 • 不经：荒诞不合常理。
• 不经之语：没有根据的话。亦作“不经之谈”、 “不经之说”
【原文】有此四病，则医书读与不读等。 然不读书，其心必虚，尚可即病以推求； 读书者自必言大而夸，据书以为治，而害 人之患伊于胡底矣。可不惧哉！
• 伊于胡底：将不堪设想。 • 谓不知将弄到什么地步，即不堪设想。
太平：地名。 今安徽当涂。
（三） 太平崔默庵医多神验。有一少
未几：不久
年新娶，未几出痘，徧身皆肿，头
束手：无计可施。 面如斗。诸医束手，延默庵诊之。
相对：对着病人 默庵诊症，苟不得其情，必相对数
骤：一时间。 肩舆：轿子。
日沉思，反覆诊视，必得其因而后 已。诊此少年时，六脉平和，惟稍 虚耳，骤不得其故。时因肩舆道远
文章对医生处方喜用古名、书写草字提出 批评，对同人发出书写药方医案“字期清 爽，药期莫晓”的倡议，至今仍具有现实 意义。
（二）
古今医书，汗牛充栋。或矜一得之长，或为沽名之具， 其书未必尽善，学者亦难博求。然其中果有精义，则 不容以不阅矣。然读医书者，每有四病：一在于畏难。 《内》、《难》经为医书之祖，而《内》、《难》经 之理，精妙入神，则舍去而览易解之方书，以求速于 自见。即读《内经》，或取删节之本，文义不贯，或 守一家之说，至道难明：其病一也。一在于浅尝。畧 观书之大意，自负明理，不知医道至微至奥。前贤之 书，阐明其理，博大精深，不独义非肤廓，即其辞亦 古茂。若草率以观，既不能识其精妙，且误记误会， 遂有毫厘千里之失：其病二也。
【原文】然读医书者，每有四病：一在于畏 难。《内》、《难》经为医书之祖，而 《内》、《难》经之理，精妙入神，则舍去
而览易解之方书，以求速于自见。即读《内
经》，或取删节之本，文义不贯，或守一家 之说，至道难明：其病一也。
入神：《易·繋辞下》：“精义入神，以致用也。” 后多用以指某种技艺达到神妙的境地。
（一）
国家征赋，单曰易知；良将用兵，法云贵 速。我侪之治病亦然。尝见一医方开小草， 市人不知为远志之苗，而用甘草之细小者。 又有一医方开蜀漆，市人不知为常山之苗， 而另加干漆者。凡此之类—如写玉竹为萎 蕤，乳香为薰陆，天麻为独摇草，人乳为 蟠桃酒，鸽粪为左蟠龙，竈心土为伏龙肝 者—不胜枚举。但方书原有古名，而取用 宜乎通俗。
若图立异矜奇，使人眼生不解，危急之际， 保无误事？
又有医人工于草书者，医案人或不识，所 系尚无轻重，至于药名，则药铺中人岂能 尽识草书乎？孟浪者约略撮之而贻误，小 心者往返询问而羁延。
可否相约同人，凡书方案，字期清爽，药 期共晓？
【原文】国家征赋，单曰易知；良将 用兵，法云贵速。我侪之治病亦然。